57 迷失的羔羊（1 / 1）
那通电话之后，林曼华再次见到白开心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那天，曼华和往常一样按时回家，一进门便看到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的白开心。烟雾缭绕中的女人显得异常憔悴，那个印象中永远坚韧、勇猛的白开心好像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阴暗、疲惫的沉默女人。
直到林曼华走进门，坐到白开心的身旁，这个神情恍惚的女人才回过神来。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对着空气轻声说了句“回来了啊”便算是跟林曼华打过招呼。
两人就那样坐了很久，林曼华不敢开口相问，白开心也没有主动说的意思。房间里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在“滴滴”作响。
静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候之后，白开心终于开口说话了。一张嘴，就是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呜咽着道：“曼华，我后悔了……”
飘去好远的思绪被白开心的一句话拉回了现实，林曼华稍稍反应过来之后，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现在后悔还不晚，我们一起改过来。”
“没有用的，那王八蛋真的把孩子送走了，他怎么就那么狠心啊。你说，他怎么就能那样狠心啊？”压抑的呜咽声瞬间变成了决堤的洪水，一向坚强的白开心终于哭成了一个无助的小孩。
林曼华只能抱着嚎啕不止的白开心长叹一口气。
“哎……我们还是不够了解男人，他们狠起来，真的比我们狠！”
“曼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糊涂成这样了，天啊，我都做了什么。我拿自己亲生的孩子跟一个王八蛋赌气，我这跟贾益达那畜生有什么区别啊！我才是那个最狠心的人，我才是啊！曼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林曼华一边帮着白开心擦着汗水和泪水，一边轻声安慰道：
“错了我们就改，谁还不犯错啊？我们改过来了就好了，不着急啊，我们改！”
“怎么改啊，你告诉我，怎么改？孩子都没了，怎么改啊……”
“开心，你认真听我说，你……真的想明白了吗？不要再骗我了，你想明白了吗？”
“我想明白了，真的想明白了。我当时就是犯糊涂，我怀胎十月，也恨了十月，我糊涂啊！”
听着白开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的，林曼华只好拍着她的肩继续听着。
“曼华，我纠缠了这么多年，真的累了，我不想再跟这个人有任何瓜葛了。曼华，你要相信我，我现在只想要回我的孩子，然后和她一起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我不要报复谁了，也不想再爱谁恨谁了，我只要我的孩子！我想明白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是一时气不过，犯了糊涂，曼华，我错了。”
望着自己怀里像个小孩子一般无助的白开心，林曼华的心全乱了，只能轻声说道：
“那我们就去把孩子找回来。然后好好照顾她，你做女王，让她成为你的公主。”
“找回来……找得回来吗？贾益达现在肯定恨死我了，他是不会告诉我孩子的去处的。”
“你别着急，相信我，他会告诉你的。你别忘了，他是孩子的父亲，他之所以选择送走孩子，其实是和你一样被气糊涂了，等他平静下来了一定会告诉你的。”
“他那么混蛋，他会吗？”
“你别怪我多嘴，其实你和贾益达真的是一类人。你们看起来异常强大，好像刀枪不入，但其实你们都特别脆弱。你嘛，一向骄傲，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本身条件就好，加上自己又很努力，所以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求而不得’。遇见贾益达也算是你人生最大的挫折吧，所以要强的你一直死命纠缠说什么都不放手。但偏偏感情是这个世上最不讲理的一种东西，不是你付出了真心争取了机会就会‘有求必应’的水到渠成的。作为旁观者，到今天，我都能肯定，你那不是爱情，只是……不甘心而已。”
听到林曼华说自己的不是，如同刺猬一般的白开心瞬间竖起了满身的刺：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爱情？你遇到过吗？”
“开心，你先别着急……我没有别的意思。其实我也不是很懂，我只是觉得爱情应该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你这样闹到骨肉分离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至少不是好的爱情。”林曼华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真话。
“那……贾益达的爱情给了谁？”
“这个……我就更不知道了。不过，不怕你骂我，贾益达也真心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他的父母一直不和，伴他成长的家庭环境真的很糟糕，所以他才会那么害怕婚姻，害怕承担责任。想想，他最大的错误不过就是在你喜欢上他时他没有喜欢上你。可你仔细想想，这能算错吗？或者说，这样他就真的罪大恶极了吗？你不也拒绝过喜欢你而你不喜欢的人，为什么你可以不喜欢别人，却不允许别人不喜欢你呢？”
“我……我……就是不甘心！”白开心一急说出了真话。
林曼华终于大松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终于有一点说服到了这个固执到一根筋的傻女人，那么剩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很多。
“曼华，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很早就讨厌我了？”
“你这是哪里话，你只是在对贾益达的看法上比较偏激一点而已，作为朋友，你做得非常好，我很喜欢和你做好姐妹，是真心话。”
“那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才说？”
“开心，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从大学到现在，这么多年来，每次说到贾益达，你可曾给过任何人评价或者插话的机会？我还没开口就被你压下去了，还总是一副‘再说下去就友尽’的架势，根本没有说的机会啊？刚刚要不是你自己嘴一急说出不甘心三个字，估计你现在都绷着。况且，你若不折腾到累，你是听不进去别人劝的。自己没想明白，别人说什么都入不了你的心。”
听到这里，白开心突然就沉默了。先前奔涌而出的泪水在眼角干涸成一道道泪痕，这或许是她白开心人生中最撕心裂肺的一次痛哭吧。良久之后，白开心长叹一声：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不用这么悲观，现在想明白还不晚，遇见问题了我们就解决，总会好起来的。”
“会吗？我怎么觉得这样绝望呢。”
“你仔细想想，在我们不长的二十几年时光中，‘迷失’这个词是不是时常困扰着我们？高中时我们为为何要上大学迷茫，大学时我们为如何度过大学时光迷茫。我们为爱情，为友情，为梦想，为自由都曾迷失过。可最终我们又都找到了方向，不是吗？”
“我去，都这时候了，还来一段文艺的，你真是作到家了！”
“这叫本性难移，你看看你，都这时候了，不也还继续你的毒舌。人啊，有时候真的好脆弱，有时候又异常强大，不经历你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抗下多少挫折和难关。”林曼华一边轻声地安慰着白开心，脑海中却突然跳出毕业那一刻的画面。
最后一堂课上，三尺讲台上的老教授带着慈祥的笑容送给我们的毕业留言是：
“你们这一代呀，从小就是在道理中长大的，转眼都要大学毕业了，还有什么道理你们没听过呢？我觉得啊，你们缺乏的不是格言和寄语，而是经历。老师没有什么万能公式赠予你们，只想送你们一句很简单的话：任何时候，请保持相信，相信诸如美好、希望、阳光……这些老掉牙的词语，然后你们会发现，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知过了多久，林曼华翻飞的思绪被白开心的疑问句打断：
“曼华，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说了，你会听我的吗？”
“会的，我一定听你的。”
“去和贾益达和好，不用好到肝胆相照，生死相随的地步，但至少要做到一笑抿恩仇。能做到吗？”
“这个要看他吧，我一个人也做不到啊。”
“放心，贾益达那人本性不坏，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服软了，他肯定领情。”
“那……我怎么服软？”
“不用技巧，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就可以了。把你现在想明白的东西告诉他，就行了。”
劝完白开心之后，林曼华瞬间觉得轻松了不少，白开心和贾益达这对怨偶，总算在互掐了七年多之后有了“化干戈为玉帛”的迹象。林曼华不指望白开心能和贾益达做普通朋友，只要两人能不再互相怨恨就很好了。
大哭一场之后的白开心也像是被洗过一样，变得安静了不少，望着床上背对着自己的白开心，林曼华第一次在这个女孩的背影中看到了安详。
希望这一晚，林曼华和白开心都能做一个好梦，而远在世界另一个角落里煎熬的贾益达，不知道又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