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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芝的信自然没有得到答复。
入冬后,京城传来消息,大伯的续室小孙氏生了一子,大伯给取名叫夏景言。而看了这封家书,福芝不知该为大姐福荣和二姐福芸松口气,还是提口气。
早逝的大伯母与这个续室小孙氏同出西北孙家,虽同姓孙,不过却与曾经的襄阳伯孙家不同宗。
而这西北孙家与夏家的姻缘颇深,不止福芝的两位大伯母,就连福芝的曾祖母也出自他家。若论起来,两位大伯母还都是曾祖母的侄孙女。
…………
当年夏家被贬西北,什么问题都能克服,唯独娶亲这事儿难办。族中子弟日渐成年,可夏家所居之地连人都少见。尤其是婚配又不能随便,还要讲求门第,这西北哪里有让他们挑的余地了?
久了也便退而求其次,除了长媳宗妇的要求高些,族中要花心思到远些的地方大家求娶,而其她的媳妇就只能选那稍逊一筹,能够本分守礼的便好。
可一代两代看不出什么,但是时间长了各种弊病便显现了出来。
福芝曾祖父是那一代嫡支的嫡次子,本承不了爵位,却没想那年他已有一子的哥哥外出打猎身亡,幼子也只长到三岁便夭折了,弄得一时夏家像是天塌了一般,还在世的玄祖父母因着这事儿也差点儿撒手人寰。
虽然后来玄祖父母挺了过来,并在痛失集宠爱于一身的长子之后,又请封了次子。可福芝曾祖父先天性格和后天勤勉不足,直接导致夏家再次低迷几十年。
而福芝的曾祖母更成了玄祖父母难以撒手的硬伤,这‘本分’的儿媳实在是上不了正堂。
曾祖母出自西北孙家,人本性自是不差,可与守寡的长嫂一比,她却又差的太多。
首先便是曾祖母执拗一根筋的脾气,便是做宗妇万万不能有的。再次就是教养方面,虽曾祖母出身不算差,却没有大家女儿的气度、魄力,若依附着族中过日子还好,但坐在宗妇的位子上却实在牵强。
所以福芝的祖父与伯祖父都是在玄祖父母的身边长大、受教的。
福芝虽然没有见过祖父,但是再祖宅的时候听的多了,她也知道自己的祖父是夏家被贬后第一个回朝做官的,也是玄祖父母最感到欣慰的孙子。
所有事情开始变化是从祖父拒婚开始。
伯祖父作为承爵的嫡长子,娶妻之事自然不能随便。并且那时玄祖父母还在世,自然没有曾祖母插手的份儿。
再等祖父到了适婚年龄,曾祖母便觉得该是她做主的时候了,三两日的招娘家侄女来夏家做客,有意让祖父娶舅家的表妹。
可祖父从小所受的教育,早高了眼界,舅家的表妹怎么看得上?所以任凭曾祖母怎么发脾气,他就是一心要先立业后成家。
再后来,曾祖母闹腾的厉害了,祖父干脆远走京城,几年都没回过祖宅。
其实曾祖母若是个有脑子的,早应该看出,自己的公婆也不愿意孙子去娶孙家女。不然戒备森严的夏家祖宅,祖父又是怎么出去的呢?从西北到京城几千里路,难道祖父就是一个人走去的么?盘缠哪里来?大夏朝中闲置的侯门子弟那么多,难道祖父就是金子?不用人引荐便能为官的么?
不过显然曾祖母根本想不到这么多,所以在祖父要迎娶那时已三十岁的祖母时,曾祖母的恨爆发了,把一切都记恨到了祖母身上。
而后来福芝才知道,之所以曾祖母在世的时候,祖母没回过西北老家,也是玄祖母死前的遗愿。为的就是让两人彼此不想见,省得曾祖母给夏家招惹麻烦。
可曾祖母显然领会不出婆婆的意思,在被算计的情况下夺了福芝的大伯、二伯回祖宅教养,结果便养成如今的性子,成了夏家最窝囊的两个男人。
若只是教歪了孙子,曾祖母这个宗妇可能还不算太离格,可迎娶的媳妇都让人拿不出手,就真是让福芝的祖母也只能扶额叹息了。
早逝的大伯母是个脾气暴的,因为生母早逝,爹爹又娶续室生子,所以从小没有受过什么教,除了脾气,便可以说一无所有了。
但不知怎的,曾祖母就是喜欢自己这个幼年丧母的侄孙女,不顾大儿媳的劝解,愣是订了亲。闹得福芝的伯祖母见了大伯母都要掩面叹气,不知夏家怎么招惹了这么个媳妇回来,可惜了好好的一条姻缘线成了孽缘。
如若大伯母嫁入夏家只是脾气不好,也许还能和大伯父那懦弱的性子过下去。可坏就坏在曾祖母身上,从大伯母入门开始便等着抱重孙,天天催时时催,见大伯母嫁入夏家一年还没有怀孕,又开始向大伯父房里塞人,弄得二房这边鸡飞狗跳。
到了后来,伯祖母实在看不过,送信给京城的祖母,祖母才拨了两个懂医的嬷嬷过去伺候大伯母。足足调养了几年,大伯父才在二十五岁那年得了长女。
有了大伯母在前,曾祖母可能也长记性了。给福芝二伯选妻的时候,专门挑那好拿捏的,泥塑的性子。
当年曾祖母曾非常偏爱一侄女,本欲迎娶回来做儿媳,奈何她做不了儿子的主。而挑来选去看上那侄女的幼女张氏性子老实,实打实是个泥塑的菩萨,便道这是前世的缘分,为孙儿迎娶回来。
可是曾祖母却不知道,这张氏常年拜佛入痴,有病不看医,没事儿便喝香灰水,七八岁就开始不进荤腥,身板儿还不如草纸。迎娶回来三年,十八九的年纪却形如枯槁,别说是有什么女子的姿色,恐怕命都不长了。
这下子曾祖母才着急起来,知道又犯了错,可她却不请医吃药,只成日带着孙媳妇去四处拜佛,闹得伯祖母拦不是劝不是,都做了在给二伯续娶一房的打算了。
不过一切的混乱都以曾祖母的去世而终结,而据伯祖母道:曾祖母去世前两年便迷恋上了进食什么仙丹……
曾祖母去了,夏家二房还有一堆的烂摊子。
那时大伯母刚刚生了大姐福荣,整日面朝天梗着,指天骂地的说自己生的是小子,被人嫉妒给换了。而二伯母日日以泪洗面,一副是要追随曾祖母而去的样子。
但好在祖母见的多了,一条条的把事儿捋顺了,也没把哪个伯母给赶出家门。再等福芝出生,祖母便带着她回祖宅去住,夏家二房的闹剧才算消停下来。
…………
可年年岁岁的过着,有些人便不愿安生的过。
大伯母孙氏连生两女,虽然当着祖母的面儿不敢说什么,但是背地里就指桑骂槐的说是祖母换了她两个儿子,成心要绝她的后。
虽人人都知道是大伯母无礼,可也架不住她三不五时的一闹。为图清净,伯祖母都劝过祖母把大伯母送去家祠,可祖母还是拦下了。
怎么说孙氏也是两个孙女的亲娘,没得让孙女为了这个低人一头。可没想到孙氏越闹腾越疯,到了后来竟然上手打骂两个女儿。气的祖母换了孙氏身边所有的丫鬟,指了本为福芝留的两个丫鬟春云、春雨过去,专门负责大堂姐福荣、二堂姐福芸的日常起居。
而再后来就更是一团烂泥了。
大伯母两次生产过后都没静心休养,人还变着法儿的闹腾,因而落下了病根儿。
再换了她身边伺候的人,她便更是脾气大,终日不停嘴的折腾,下雨、下雪便跑到院子里,说让她死了痛快,还大骂夏家的人没良心。
折腾到最后真是没留下性命,可却给大伯整了个续室出来,死前还大喊这是她的遗愿,说什么她要一辈子压在那人上头做大。
原来大伯母闹腾着让大伯父娶的续室是她继母的女儿,因着定亲的人在成婚前死了,留了个克夫的名声,在家没人敢娶。
不过大伯母可能一辈子也不明白,她谁都没压住,也压不住,叫的声音越大,人越是心虚。
…………
手中的家书只报了喜讯,却无其他。
福芝唤了送信的下人过来,又问京中之事,问大姐、二姐可有回京。
这下人是从京城过来的,知道的也不多,只听人到两位小姐要在西北过年,至于过了年什么时候回京,会不会来平阳便不知了。
遣退了身边的人,福芝一人回到内室去磨墨,打算给大姐和二姐写信。
小孙氏这人她接触的不多,自从入了门,和大姐、二姐沾边儿的事儿她一件不沾。记得那年大伯母没了,没出百日便迎娶她进门,不让挂红便不挂红,不闹不嚷,让夏家人都一时的不适应。而她所到之处也都是安安静静的没个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她本来的性子便那般。
提笔蘸墨,福芝顿了顿又放下。
二姐什么她都不担心,虽然平日嘴巴毒,可二姐心思不歪,人也激灵,定是不会吃亏。
但大姐便不行,性子直追二伯母,打一巴掌,你不让哭她便不敢哭,有时候软和的让福芝都受不了。
再次提笔,福芝可能是看廖战这个烦人鬼的信看多了,不知不觉便写了十多页,事无巨细的一通问下来,连大姐最近绣什么花样?学了什么新针法?二姐棋谱看得怎样?这些话都没省。
“哎呦!写什么呢?”
福芝放了笔,一抬头便有道黑影闪过,接着便是廖战的声音传来,“还以为你大白日的歇着呢!这十几页是干嘛?给我写信?”
廖战这厮出入的频繁了,把福芝的殿门当城门走,总赶在回禀的丫鬟前面。
趁着福芝没留意,廖战便抽了一张信纸去看。
“你还我!”福芝一扫眼,看着小丫鬟站在内室门口不得进退,就知道定是廖战做的好事,又把她的丫鬟给耍了。不过现在她比较在乎廖战手里的信,也便没得计较其他。
“切!”廖战闪身躲开,一看信是给福荣、福芸写的,便不屑的道:“啰啰嗦嗦写这么多,浪费笔墨。”
“你管!”福芝上前夺回那页信纸,与其他的规整好,封入信封,瞥了廖战一眼道:“你怎么回来了?”
“安排好了,我不回来去哪儿?”廖战见福芝打发小丫鬟下去,又让紫真找人去送信,自觉的蹭到窗边的塌上躺着,舒了口气,道:“累死我了!”
“累了回你自己屋里去,赖在这里干嘛?”
为了不让廖战总腻在自己屋里,福芝一早便给廖战弄了个府邸,可这厮根本不去。
后来福芝退而求其次,在园内给安排了院落,而这厮依旧不买账。闹到最后,福芝真的恼了,廖战才妥协搬过去。
可廖战的脸皮异于常人,有时一个没看住,便让他赖下来。
安排好了手边儿的事儿,福芝瞪眼看廖战又拿自己的杯子喝水,过去夺了道:“你这什么毛病?回去你那儿!”
“你事儿真多。”廖战见福芝夺杯子,松了手却直接又对壶喝。看的福芝愣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廖战放下水壶见福芝看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踢了自己脚上的靴子,便向里蹭蹭继续躺下,完全无视瞪着他的福芝,吩咐道:“别吵我啊,真累了,晚上我要吃鱼……”
话没絮叨完,人便睡了。
“你!”福芝被廖战气的无语,想上去扯廖战起来,可见他真的就那么睡着了,又犹豫起来。
上到近前,仔细打量熟睡的廖战。他束起的发上满是风尘,衣服也似乎有日子没换了。若不是他一进来便嘻嘻闹闹的,福芝几乎要忘了,他是从西南赶回来的,可能很久都没好好歇着了。
抬步移动,福芝不小心碰到廖战踢下来的靴子,低头一看,见那靴地满是泥,恐怕也穿了多日。
叹了口气,福芝终是没有上去拉扯廖战。
悄声的退出东面的内室,让人去唤伺候廖战的小厮过来给廖战擦洗一下,不要让他这个样子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