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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郡丞府,福芝一行人改车为马,沿着街道慢慢行进,似乎真的是在观景,完全是漫无目的的样子。
可跟在队尾的梁斌见前面郑义领的方向有异,便知道今日有热闹的不止他一家。
而行了不久,他们这一队人果真就停在了郡尉府门前。
“佐之先生可在?”
马一停下,梁斌便觉得自己还可能被当枪使,可没想到事儿来的这么快,这队一停下,前面便开口问他。
“下官在。”梁斌下马上前,若没听错,唤他之人便是郡主身边那个大丫鬟。
“郡主劳烦佐之先生去郡尉府宣郡尉出来。”
春晴一脸的公事公办,而梁斌却不能推脱。他举步上前心中苦笑,而那郡尉府的人自然认得他。
“郡学大人。”
两位守门之人上前拦了梁斌,在看门前停的一众人马,不知道这是闹得什么。
“……郡尉大人可在?”梁斌领了吩咐,自然要尽职尽责。
“郡学大人,郡尉大人去城中巡视了。”此时正是晚间巡视的时候,郡尉、郡尉长史都外出巡视去了,哪里会有人在?
两位守门之人纳闷郡学大人为什么明知故问,而梁斌苦苦一笑,知道这也只是个开始而已。
回转身去复命,福芝又问他郡尉长史可在?可你说郡尉都去巡城了,长史能坐在屋里发呆?自然是问了又是不在。
而都不在的情况下,自然依次往后宣,那郡尉主簿自然不可能去巡视了,被福芝抓个正着。
吕乐听闻福芝宣见,便觉不妙,可也说不上来一个不足十岁的丫头能把他怎地。
整理衣装出门相迎,请福芝入都尉府,可福芝只是摇头,看着的确有些大材小用的吕乐,反问问梁斌:“郡尉主簿的字可好?”
“……”梁斌的与祖父差的可能也就是年纪了,福芝一问他便知自己答与不答,结果都是一样的。
若说不好,那还能为都尉府主笔?自是要怪罪。可若说好……
唉,他也只能答好了。
“主簿的字柔中带刚,可比前朝浩愚公之字。”
“真的?那我可要请主簿回去。”福芝侧头对着有些无奈的梁斌一笑。
这浩愚公便是前朝何灵公主的儿子,那个丢爵而去之人。而浩愚公的字福芝自是见过,便是早时被外祖父罚,在其书房所临那帖子。
三言两语,出来相迎的吕乐便稀里糊涂的被福芝请了回去,说是抄录些呈报正合适,用上十天半月便好。
而反应过来的吕乐也只能陪着梁斌苦笑,想他们竟然被个不足十岁的女娃娃给戏耍了。
…………
不过把梁斌、吕乐二人带回郡主府,福芝也没难为他们,直接丢与春晴去安排食宿,便拿着廖战新送来的书信回屋去了。
这是福芝给廖战回信后,廖战的第一封来信。
多掌上两盏灯,福芝便遣了人下去,独自一人看信。
拆开信封,廖战果然开头就是挖苦,道福芝终于露出本性了。至于福芝所问关于那些石头的事情,廖战只说是他打劫而来,却不知道其价值,丢与她去玩玩。
可福芝在向后看,却只是寥寥几笔,整个信封中装了十四张纸,有字的却不足两页字,剩下十二张都是白纸。
福芝反复的抠着廖战字里行间的意思,看了半晌微微一笑,想是廖战用这法子都自己呢!
可拿着信再看了两遍,福芝却发现此次廖战的信不止短,玩笑的胡闹话也只是两句,多是道日子过的不错什么的。
福芝放下信,用手摸摸镇纸上的花纹,却觉得不对。想廖战的脾气,最是不会安静的。这信只有个开头,没个结尾,还塞了这么多白纸送来,必然是有事情。
起身又披了件衣衫,福芝对外唤道:“叫方璞来。”
她是真的怕那厮惹出什么事端来,守着北疆可不是任他玩乐的地方。
又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方璞便被带到了外室。
福芝整理衣装出来相见,却没有留太多的人在身侧,近身的是有秋媛、秋芳两个。
“方护卫坐吧。”为了方便差遣,福芝并没有让方璞顶着匠人的身份,反是让他以郡主护卫的身份在外行走。
“不敢。”方璞知道,这么晚还叫自己过来,必是有事,行礼之后敬候福芝吩咐。
福芝见该退下去的人都退了,也不和方璞再让,让秋媛、秋芳去开了周围所有的窗子,才道:“方护卫可说些北边儿的事情?比如这个季节,可是战事很多?”
方璞见福芝问北疆之事,却不将福芝当小儿般糊弄,认真的答道:“年年入秋北边儿都会有战事,但大小不同。”
“何时大?何时小?”福芝张口细问,因为她不觉得廖战会老实待着。
方璞斟酌一下,道:“胡人多放牧为生,但也有学我大夏国耕作的。每年大夏秋收之时,这些胡人便会因年景而南下抢掠。若是灾年,战事便大,若连年风调雨顺,战事便小。”
“恩。”福芝轻应一声,想了一会儿才道:“去年有灾,胡人之地可受影响?”
“去年胡人南下之时,我已离开北疆。”虽然方璞如此说,但还是经过历年的经验推断道:“不过按照兵事来看,想是重灾。”
“可会殃及今年?”
福芝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但方璞听了却是更躬着身子,道:“随不大,但必然是会的。”
“那你可知定北侯所守要塞要面对哪些胡人部族?”福芝一时心思转的快了,却忘了方璞只是个小卒,再深的东西也不知了。
而问了之后久久不见方璞回答,福芝也知道她是太急了。松了口气与方璞道:“下去吧!”
“……是。”方璞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领命退下,他从没想过自己跟的这位郡主想的事情竟然如此的远。
静坐在外室一会儿,福芝起身向外行去。
这个时候她就是知道廖战有异样,也是鞭长莫及。只能寄希望于定北侯能够看住这个儿子,不要惹了大的事端出来。
吐去口中的浑气,不知何时开始,福芝已经将廖战当做家人一般对待,即使那家伙身上有她诸多不满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行至后面的园子里,福芝却没什么睡意,反散起步来。而春晴几个见了赶紧掌灯伺候左右,恐怕福芝在这未修缮妥当的园子里出了意外。
行在这未完成的园内,福芝看着四处的出云引水发愣。
虽知道自己想了也是徒增烦恼,但知道廖战八成可能在北疆折腾,福芝便不能踏心。
静立在一处水边很久,春晴几个还以为自家小姐又要吩咐去唤方璞,可没想福芝转念过来,却道:“去唤初七过来。”
说完顿了顿,又问道:“可是有两个工匠也通建筑之事。”
“是。”春晴反应过来,上前应道:“却是有这么两个工匠。”
“那便一并叫来。”
福芝看看园子里的引水,又唤翠薇上来问银钱的事情。等初七及那两个工匠来了,福芝才道是让初七领了那两人改造园内水道。要求水道深不可过一尺,宽不可过三尺,水道用石板铺底。
而一番吩咐下来,不止初七有点晕,就连春晴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在想什么。
可福芝却没有解释,只是道让翠薇再拨些银钱与初七,招募些工匠专门负责此事。
…………
回了屋中,福芝遣退身边服侍的人,便开始自己磨墨。
信必是要给廖战回的,可如何回?如何问?
虽然从廖战春天去了北疆之后,两个人的书信也算频繁,但是都是些廖战的胡话,却是不怕人看来。
可这次想问安危,福芝却犹豫起来该如何落笔。
廖家的处境其实比她更加的尴尬,虽然祖母不说,但福芝明白,她与廖战的亲事是做不得准的,不然祖母也不会在那时推举廖家人去北疆。
轻轻放下手中的墨,福芝舒了口气,又在砚中添了一点水,才继续磨墨。
有些事情不能落于纸,有些事情不能传于口,一南一北,一上一下,福芝不明白祖母将世间人做了棋子,那她又是什么?
她没怨过什么,无论什么事情压下来,她都受了。可是若用北疆的失守去削弱廖家的力量,未免是饮鸩止渴的行径。
再次放下手中的墨,福芝闭闭眼睛。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在完全信服祖母的行事手段。
也许是从那个满是鲜血、满是砍杀的夜晚,也许是从祖母换了信物却不提换她与廖战庚帖的那天,再也许是从一开始……她早有自己的看法,却从来没说过。
提笔蘸墨,福芝仿着廖战之前来信时的琐碎,回了一封十四页纸的书信。
信中从她得了石头找工匠开始说,啰啰嗦嗦的一路说到平阳郡郡丞家的饭食,捡着能说的事情都说了,将信纸写的满满的,才停了笔。
拿了信封装信,福芝微微一笑。想着廖战这厮不管是惹了什么麻烦,见了她这信也要嘲讽回来吧!
用蜡油封了信口,福芝将信交给紫真,让她将信交与送信之人带回去,便收拾睡下。
…………
而此时有三户人家却是难以入眠。
梁郡丞和洪郡尉那里自不用说,可怜的匠官那里更是忙的热火朝天。
从今日得了吩咐,便马不停蹄的重新誊录郡主府的整园图纸,能用的人都用上了,半日时间已经讨论出多个方案,看来哪里用一个月的时间思量,大有立即交差的意思。
“唰唰唰……”
郡尉府中一阵练剑的声音,比之郡丞府内点灯静思的几位,这位洪肃章可有些耐不住性子。
今日刚要巡城,便听人来报,说郡主去了郡丞府。
可他少思量了一步,没想着平阳郡主真就不是个娃娃心性,拉了那梁斌回去不说,转手把吕乐也带走了。让他巡城走到一半,想回转过来追的机会都没有。
唰唰的又是几剑,可洪肃章不得不回屋去写那本是糊弄人的官吏名册,想不清这郡主小娃娃要做什么。
再看郡丞府内,梁郡丞却通透的多,虽然也让人代笔抄着官吏名册,却还让人将搜罗来的消息一一禀来,再不把福芝当娃娃对待。
…………
一夜无梦,等再起来,福芝却已经养好了精神。
边洗漱边听春晴一条条将事情回了,再问梁斌、吕乐都在做什么,便传膳下去,并言将那两位都请来。
梁斌、吕乐都是平阳郡的官吏,算来也是福芝之臣。一早有幸被请来用来,自然要‘感恩戴德’,不能拉出什么怨妇的脸面。
而福芝叫了二人来,除了用膳却只字不言,等饭罢有人来禀说郡丞、郡尉求见,她才微微张口,也只一个‘请’字。
郡丞、郡尉两人来见,福芝却并未拿出同一种态度。
见两人都呈了名册上来,却只翻梁郡丞那册,边翻边问身侧的翠薇,各官吏一年的秩俸是多少,再问身侧少言的红薇,册中可有遗漏妄添之处。
开始郡丞对福芝下手两个丫鬟并不以为然,看起来十三四岁年纪的翠薇、红薇与别人无异。
可当福芝发问之后,这两人便不拘着刚才静立之姿。上前细看抄录出来的名册,按照大夏对不同级别封地的管理限制开始挑刺。
大夏州、郡官吏的秩俸多是按照地方财政收入多寡所定,而平阳乃富硕之地,官吏秩俸必然不低。
但自平阳郡被分封给福芝之后,官吏的秩俸却不能按照大夏律分发,而是要请福芝重新布令,才可按郡内新令给官吏秩俸。
一说秩俸便出了问题,这是梁郡丞没有想到的。
可当红薇用:“郡主年幼未布新令,堂堂郡丞难道也不会请令么?”这样的话质疑的时候,梁郡丞就知道自己是进了套儿了。
后面更不用解释自己是将请布令呈到临安郡主那里的话了,说了也必然是更错。
拿着被送还的册子躬身道罪,梁郡丞却心中苦笑,孙儿是万难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