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1 / 1)
散场后,蒋涵在后台找到了唐黄。他正坐在化妆间里看剧本呢。“恭喜你了。”蒋涵对他说。接着她意识到已经不用再欲言又止了,于是说:“你做自己的选择吧,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唐黄放下剧本,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然后他低下了头。“其实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是保险业。半年前我就在找工作,几个星期前我终于被录用了。”
“我不想写作了。就算这次演出很成功。”见蒋涵没有发作,他又小心翼翼地说,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词。“我也不愿意在陆茗手下做事的。”
听到这句话,蒋涵露出了微笑。“是的,我也不愿意。那就祝贺你找到工作啦!”于是长时间困扰两人的矛盾就这样解决了。陆茗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他促成了两人的和解。
散场后,陆茗没有去找蒋涵他们。他默默地走出剧场,被夹在吵吵闹闹的观众中间,一脸落寂。但他心里很平静。今晚没有超出他的预期。他并不怕从此再也见不着蒋涵。见不见她已经不重要,他注定要把这份情感深深地烙在心里,而不会随情随景改变。夜晚的雨夜城照例是不适合步行的,不一会儿,雨水就从皮鞋的接缝处渗透进来,还有冷不丁顺着伞滴在他肩上。不过朗姆酒在他身上产生的热气让他感觉不到冷。又走了一会,陆茗觉得他无法一个人度过今晚了。也许他明天就会恢复,但今晚,他需要别人的帮助。于是他变得更有目的性,在一条条小巷子里穿梭。走了五条街,他终于找到个略有姿色的穿着彩虹雨鞋的女人。他大大方方地走上前说:“陪我过夜吧。”
当女人柔软的手臂搀着他胳膊的时候,陆茗觉得这是今晚最美好的时刻,胜过他坐在床上听着浴室里不紧不慢的淋浴声,也比她穿着性感的内衣出现在他面前时更惊艳。出于礼貌,他拍了拍巴掌。而后为了掩盖即将到来的喘息声,他打开音响,放起了摇滚乐。只不过他对此没有太多经验。他的第一次是和小曼。说起来,他有点后悔。开始前,他特地问她:“你是处吗?”小曼说:“我不是。”于是他们有了第一次肉体接触。事后陆茗才发现她仍是处女。“为什么?”陆茗问她,带着深深的懊悔。
“现在……不是啦。”小曼轻轻地说,用被单遮住了半张脸。如果不是她小小的谎言,陆茗绝不会稀里糊涂地和她做了第一次。他无力地躺在她旁边,任凭那物件歪向一边,感觉是自己遭遇了□□。但总体而言,这算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陆茗喝多了,所以把更多的主动权让给了那条美人鱼,朦胧间他只觉得因为朗姆酒而膨胀的膀胱被她顶的十分疼,似乎忍不住要被压出点什么。但片刻之后,他知道那不是尿液。这又像是一场□□。他还没有进入状态就被美人鱼征服了。但他不想让她离开。“陪我一晚上吧,钱会给你的。”他对她说。
于是她莞尔一下,打扫完战场后,顺从地在陆茗右边躺下了。
“你曾经有深爱过一个人吗?”陆茗突然转过头问她。
黑暗中喷出一声嘲笑。“没有。”她说。
然后陆茗就睡着了。
作为金融的末端,雨夜城保险业最大的特点是动荡不安。每天早晨,业务员们就像训练有素的猎犬般四散开来,搜寻潜在的猎物。而有的战斗会进行到深夜,最后多以失败告终。为了吸引生意,公司特地推出了许多小额保险项目,比如“下雨险”,覆盖生活的方方面面。譬如下雨天出了车祸,车主只要有足够的理由归咎于天气,他就能得到更多的赔偿。当然这个项目的审核非常严格,为此公司还专设“下雨审计员”,专门负责寻找理由的漏洞,因而拒绝赔偿。唐黄就是“下雨审计员”的一员。而他似乎非常适合这个职业。他总能驳倒客户,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最后他的同事看不过去了,开导他说:“你这样是要自绝后路的。如果客户生气了,谁还来投保呢?保险公司的钱又不是你的钱,没必要省。”
过了一个月,唐黄迎来了好运气。陆茗给他介绍了一笔生意,是他小时候的朋友,一个名叫冯甘霖的企业家。他从新西兰留学归来,总算在大片草地和奶牛间得到了些许灵感。他成功地把草皮引进了室内,像地毯般铺在地上,既舒适又环保。在家装展览上得奖后,这项目一时间炙手可热,成为了装修的新风尚。
但这项发明不属于冯甘霖。一次他和一位植物学博士吸过□□,躺在地板上,任凭烟头横七竖八地散在地上。“如果地板上长草就好了。”他说。“那躺着就更舒服啦。以后我就不买沙发,专门坐地上!”
“而且不用为灰尘发愁……”那位博士同伴幽幽地说。突然他坐了起来,眼睛亮亮地盯冯甘霖说:“这是可能的。我最近在研发一种适合室内种植的牧草。”
“好!如果你能做出来,我们就把草地带向室内!”冯甘霖对他说。
而这位博士真的成功了。只不过新西兰苛刻的法律让产业化变得遥遥无期。“没事,只要你相信我,我把它带到中国去!”冯甘霖鼓动他。博士当真对他倾注了无比的信任。一年后,冯甘霖的室内生态草坪在雨夜城顺利一炮走红,叫他儿时的朋友们嫉妒不已。
有天晚上,冯甘霖和陆茗一起吃饭,顺便带上了唐黄,当做介绍生意。“我还有些朋友也准备投保,当然我会介绍他们给唐经理的。”冯甘霖说。“陆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只不过这位陆总比他穷得多。过了几日,冯甘霖真的带着唐黄参加了一次聚会。地点在一位大老板的别墅里。几个人坐在古色古香的书房里品着异香的茶水,抽着古巴雪茄。他们抽烟的时候,唐黄只能在一边看着。比起听他们聊天,他更希望有机会读一读摆得满墙的书。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听他们聊天。过了很久,就在唐黄快要忍不住睡着的时候,冯甘霖起身告辞。他跟着他退出房间,突然瞥见左边的书架上放着一本名字很熟悉的书,《米亚加德斯之环》。
他情不自禁地抽出这本书。棕色羊皮纸装帧的封面上,印着一副油画,是诸神的黄昏。没错,封面上印着他的名字,但他并不知道书已经出版了。“这是我写的。”他脱口而出。
主人突然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哪一本是你写的?”他丢下客人们径直走向唐黄。
“《米亚加德斯之环》,这本书我印象很深!这是我几年来读过最好的历史故事了!”
于是唐黄瞬间被一群企业家包围了。他们多是为了迎合主人,而主人的态度非常诚恳。“如果这是你写的,那我非常佩服你,今天我终于遇到位大文豪啦!”
唐黄一时语塞。他全然想不到,这本未曾谋面的作品会给自己带来空前的关注。“如果你有空的话。”那位老板又试探地问,“明天能不能再来呢?我有一段史书想跟你一起品读。”
就这样,唐黄迎来了他事业的起步。他很快发现,这些老板们很喜欢听亦真亦幻的历史故事。他们的求知欲望居然异常强烈。据一位客户形容,唐黄和他聊天就像听相声般过瘾。“你当保险员真是可惜,不然你早就是大作家了!”一个老板这样跟他说。
只不过唐黄不会再改变心意。他固然十分高兴,但这种欣喜之情已不同于“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而是平淡的快慰,就像老渔翁在出海时偶然得到了一颗黑珍珠。他无比感激于命运,能够让他的才华在别处发挥。浩瀚的大海,深藏了无数年的宝藏,只有这颗黑珍珠被老渔翁遇见,而只有他满足于这个收获。这便是冥冥之中的运气吧。
唐黄的事业在稳步发展。他已经找到了打开局面的法宝。就在一片光明的前途面前,蒋涵嗅到了危机。她觉得她渐渐地不爱他了。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彼此。唐黄不再和她讨论工作,她也不再把稿件丢给他处理。尽管两人有了新的相处方式,她却看不到让心安定的希望。
情侣中的一方可能会及其幸运地拥有一份信念,这份信念会在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就确定,“这是我要共度余生的人。”之后他们每一次见面,都是信仰的力量鼓励二人同心进发。爱情不是顺其自然,爱情是克制,是谎言筑起的美好家园,让二人在其中自生自灭。时至今日,蒋涵的信仰消失了,她看不到两人永不分离的希望,不管理由是多么荒谬。她也说不出是为了什么。“我们有一些问题,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她对唐黄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好吗?”
她希望唐黄能毫不犹豫地对她说:“那就嫁给我吧,让我们一起解决这些问题。”但他竟然无言以对。眼见这个男人没有娶她的勇气。她只能离开了他,甚至没有回头。而唐黄竟然没有追上去挽留她。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问题的关键:他们是无法结婚了。
唐黄觉得一头雾水。他无法理解问题出在哪里。将近五年的情感,在一个晚上突然结束。没有征兆,没有原因。他感到异常痛苦,因为他找不到人与之分担。他只有枯坐在家里,把一分一秒化作深刻的反省,到头来却像只秋天到来时坐以待毙的蚂蚱。他想到了陆茗,但是转念间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宏伟的角色,他的父亲。
他已经有许久没见过父亲了。上次见面,他还在为工作担忧。转眼过去了一年,独居的父亲没有任何音讯。而他也不甚关心。他已经不记恨父亲了,只不过,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与他相处。他更害怕一转身,在自己身上看见父亲的影子。
而此时此刻,他真的陷入了困境,只有父亲才能点拨他走出迷雾。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真的需要指导。
没有任何通知的一天下午,唐黄出现在父亲门前。“爸。”他轻声叫了一声,却不知道接下来如何言语。父亲并没有问什么,而是立即拉着他的手,把他引进门。一只强有力又松弛的大手。这只手曾经握着毛笔写出狂草,也曾把母亲退离这个家,而如今,它已经丧失了能量,只剩下料理主人生活的功能。父亲穿着白色背心和一条肥大的灰色短裤,露出消瘦的双腿。他的头发留长了,却夹杂着许多白色,胡乱地耷拉在脑袋后面。他的全身都充斥着衰老的迹象,而唐黄多年来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了父亲的颓唐。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先生了,如今他只是个离了婚又被生活所奴役的中年人。“你还喝茶吗?”父亲问他,依旧没有问他为什么来。
唐黄简短地答应了一声,接着就坐在客厅里陷入了沉思。
这间房子变得明亮了。是父亲搬走了许多杂物,让阳光充分地透过窗子在白色的墙上反射。桌上的茶具已经蒙上了灰尘,似乎多日没有用过。罩着布的电视机也像闲置了很久。他环顾四周,许多字画从墙上消失了,这个家不可一世的威严已经成为往事,随之一同逝去的还有父亲严肃的面孔。
喝茶的时候,他们随便聊起了天。他谈起了保险公司的工作,父亲竟破天荒地充满了兴趣。得知客户们很喜欢唐黄的历史故事时,他非常激动地说:“不错,我为你骄傲!”
“那你原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以我为傲呢?”唐黄想问他,却没有问出口。他对父亲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因为过去的事怪罪他。“那你最近在做什么呢?”末了,他问父亲。
“我能做什么啊,就是享受退休时光了。”父亲说。
中午父亲下厨做了午饭。在唐黄记忆里,他不曾吃过父亲做的饭。真正尝到了,倒也不坏。他应该是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粮食,所以餐桌上出现了昙花一现的盛况。最后父亲拿来一瓶酒,对唐黄说:“陪我喝一杯吧,我一直想和你喝酒呢。”
唐黄没有拒绝。他原先是不喝酒的,做起了保险,这才学会了耐受一点酒精。男人的谈话从来离不开酒。每个人都深谙此道。只有伴随着酒精在血液中流淌,才能流露些许的真诚。
两个人静静地嚼着饭菜,饮下一杯杯白酒。当唐黄觉得有些飘忽的时候,父亲对他说:“你母亲又要结婚了。”
唐黄没有搭腔。他放下了筷子,呆呆地盯着酒杯,做好准备倾听父亲打开话匣子。“对方比他大4岁,条件还不错,可惜已经秃顶啦。”说着父亲下意识地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露出汗毛丰富的半边耳朵。“那家伙是做地质勘探的,年轻的时候跑过各种地方,年纪大了关节就不好,受不了雨夜城潮湿的气候,所以眼下搬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们是都不会回来了。”
其实唐黄的母亲早就离开了雨夜城。离婚后,她去了美国,又辗转到澳洲,之后把一半的时间花在国外。父亲似乎对这位继任者极具兴趣,而对他的情况竟了如指掌,却一定要形容得漫不经心。“那你对此作何感想?”唐黄已经有点不耐烦,于是反问他。
他似乎从某种状态中醒了过来。只见父亲仰望天花板,叹了口气。然后用坚定的目光盯着唐黄,对他说:“我很不舍。这些年里,我最后悔的就是逼走了你妈。”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已经需要极大的勇气。只是他已经不在乎在儿子面前彻底投降。“唐黄,你不要成为像我这样的人,在一片萧条中了却生命。”
“你为什么不再婚呢?”为了转移话题,唐黄接着问。
“我?你母亲是我一生的挚爱,又是我的错让她离开。我不会再犯错了。”父亲说。
“爸,其实蒋涵跟我分手了。”唐黄说。但在他说得更具体之前,父亲打断了他。“那你还爱她吗?”他只问。
“我想是的。”唐黄说。
“我后悔没让你妈知道,她是我一生的爱。儿子,当你爱一个女人的时候,就告诉她吧,不要等到心死。无论情况多复杂,她都需要知道,你是那么爱她。”
“可是,如果后来我又不爱她了呢?”唐黄只感觉握着酒杯的手在发抖,但他还是强忍着悲伤挤出这句。
“儿子,当你这样说,同样要对自己说,我爱她,我会一直爱她。然后你就努力维护自己的誓言,等到她真的不爱你了,你再抽身离去。”
他终于明白了父爱存在的价值。一生只此一次,它可以是任何东西,不需要太多言语,却无比精准地挑中你的心事,于是所有问题引刃而解。经过一夜的休整,打定主意,唐黄买了束玫瑰,站在蒋涵家楼下对着天空大声喊:“蒋涵,蒋涵,你嫁给我吧!”
可惜蒋涵并不在家。当她冷静下来,细细回顾这段感情时,居然找不出评价的言语。这感觉就像做梦,如今梦醒了,情节也多半忘却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只不过现在要以这样的方式终结。她只觉得像患了伤风一般全身无力。最后她打定主意请了几天假,连同周末一起,算是短暂的散心之旅。唐黄去找的时候,蒋涵刚出发不久。同样黯然的眼神,在车窗的挡风玻璃里凝视着一片阴暗的天色。那是又一场雨的征兆。
唐黄喊了足足十分钟,直到许多扇窗子在他面前打开,蒋涵的那扇也没有任何动静。他终于意识到蒋涵走了。但他把她的离去当做世界末日般。倘若他们只是平静的分手,唐黄不会如此懊恼。但他刚打定主意要同她结婚,眼下的情形就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啦。他灰心丧气地又在她家楼下徘徊了很久,才像下很大决心似的给她打去一个电话。他永远在对方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才做出反应,这次也不例外。就在蒋涵真以为他们的关系结束之时,唐黄的电话到来了。
“蒋涵!蒋涵!你在哪里?”唐黄急切地问。
电话那头传来蒋涵平静的声音:“我出门了,可能要离开雨夜城几天。”
不管蒋涵如何回答,此刻都会刺激唐黄那颗脆弱的心脏。“啊?为什么啊。”唐黄又问。
蒋涵没有回答。于是唐黄接着追问:“那你还会回来的吧?”
他听出蒋涵勉强地笑了:“怎么会不回来啊,我说了只是离开几天。”
“那等你回来,我再来找你好不好?”
蒋涵很想说“那不一定了吧”,但她情不自禁地回答了句:“好吧。”
这两个字终于让唐黄动荡的心收获了安稳。“好,那过几天再联系吧。”他说。尽管他不晓得现在的状态到底是怎么样,但他觉得这份感情并没有结束。又在楼下停了一会,他才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家里。
蒋涵也有同样的感觉,放下电话,她突然又想回去了。虽然她订好了车票,订好了住店,但她还是提前下了车,然后搭乘最近的一班车返回了雨夜城。距离她离开只过去了两个小时。回来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雨水淋湿了她的行李箱,浸透了她的皮鞋。所以她干脆脱去了鞋子,任由双脚沾上泥土,又被暗涌的水流冲刷干净。在雨中步行是最好的治疗方式,其实她根本不想出行的,走在熟悉的地方才能让她获得最大的安全感。回到家,她默默地洗澡、收拾行李,等一切妥当,她似乎已经恢复了大半。
晚上的时候,她打开一瓶红酒,从便利店买来许久没有吃过的烤鸡。唐黄学会了做饭后,经常是他下厨做给蒋涵吃。剩余的时候,她会在外面解决,或者重温母亲的手艺。当她喝下半杯红酒,瞪着眼前的烤鸡时,突然萌生了做饭的念头。唐黄已经是她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了他,她要证明自己还能过活。通过这种方式,她也许会重拾对唐黄的爱意。只可惜做到一半,蒋涵就被饥饿征服了。她风卷残云地吃掉了半只鲜嫩多汁的烤鸡,又喝了点酒,接着躺倒在本来已经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床上。她幻想着唐黄会突然出现在她楼下,呼喊她的名字。但天亮的时候,她才发觉只是在做梦。而她竟思念了唐黄一夜。
第二天是周末,按照“约定”,唐黄没有同她联系。这下蒋涵又陷入了焦躁不安的状态。独自闷在家里,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她感到自己要发疯了。她预感自己将做出坏的决定,为了不至于坏得彻底,她拨通了陆茗的电话。
陆茗对突然的相聚感到诧异,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而他也记不得上次和她单独相处是在什么时候。他们在一条船上,品着红茶,面前堆着四座托盘组成的点心塔。蒋涵知道自己化妆仓促,还留着没有摸匀的粉底,但她也不太在乎这些,毕竟两人已是多年的老朋友。这是一间装修雅致的包厢,美式碎花壁纸包裹的墙壁上吊着黄铜壁灯,打开的折叠琉璃窗对着清澈的湖面。倘若不是心慌意乱,她一定会对这家餐厅饶有兴趣。但和陆茗对坐,蒋涵感到了一份莫名的安定。
总体而言,这是个愉快的下午。他们聊起了工作,聊起了戏剧,都是些虚伪的话题。曾经数次,她想告诉他:“我和唐黄分手了。”但她又数次地忍住了。最后她确定,她不能对陆茗提起。这是一次危险的尝试。最终关头,蒋涵还是放弃了。只不过一种模糊的意识,让她觉得那个人只能是唐黄,不能是陆茗。她丝毫没有怀疑,陆茗依旧对她存有感情,但对于她而言,这种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每次她对唐黄产生动摇,似乎全是陆茗让她坚定了信心。
直到两人分别,陆茗也没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有一天,他听说唐黄和蒋涵订婚了。他才明白这一切的关联。就像一次诀别,接着蒋涵才能奔向命运给她安排的幸福。可他不知道,其实自己最大的一次机会是那天下午。沉默之际,他只需要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的。”那么无论结果如何,都能短暂地品尝到自己一直期待的果实。
于是蒋涵平静地度过了休假第二天的剩余时光。第三天中午,唐黄终于忍不住了。他又捧着一束鲜花,以蒋涵一直梦寐以求的方式,站在她楼下喊道:“蒋涵!蒋涵!我们结婚吧!”
但她不敢走到窗前与他搭话。她害怕得要命,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快叫唐黄停下。她想打电话给他,但转念一想又十分欠妥,只能作罢。唐黄依旧不依不饶地喊着,好像不等蒋涵露面不会停止。他也不考虑可能她还没有回家的情况。终于蒋涵投降了,她从窗户里微微探出头,怯生生地对他说:“你别喊了。”
但这只会让唐黄更受鼓舞。“蒋涵!嫁给我吧!有什么困难我们共同承担!”
蒋涵连鞋都没换就奔下了楼。见到蒋涵出现,唐黄一改隔空喊话时的热情澎湃,变得局促不安。“蒋涵,我……”他觉得她要兴师问罪了。
但蒋涵没有,她走上前握住唐黄的手,说:“我愿意,我愿意嫁给你。但我们不要着急,等准备好了再结婚可以吗?”
这就是唐黄求婚的经历,接下来,两人第一次在众人的注视中接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