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她有女人味就够了(1 / 1)
“方小姐...”
方绮绿倏地一下睁开眼,一片亮白照进眼里,让她一时无法适应,急忙起身坐好,脸带歉意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安先生...”
大厅里的窗帘全部拉开了,今天的日光刺人,看起来应该是个晴天。安宇翔面色冷峻,眼神深邃却有神,几乎让人看不出来他刚从香港风尘仆仆赶回来,“屋子里冷气足,你睡这里会感冒。”
他说得淡然,一带而过,像是天空一晃而过的飞鸟,估计连自己都不曾记得何时飞过,他的声音好听,消沉浑朴,极有磁性,让她有一瞬间的空白,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个人,不是性别有差,而是那冷淡淡的性格,她曾说过:泠伊人和安宇翔何其相象。
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张薄被,她昨晚睡不着,起来吹了一晚的夜风,凌晨才窝在沙发上睡着,“安先生,是不是有伊人的消息了?” 她抬头看着他,是期许,是等待。
安宇翔却不回答她,转身开了冰箱,给她递上一盒酸奶,“这是伊人最爱喝的,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吃东西吧?”
她苍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点头。
安宇翔在她身前坐下,往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这才慢慢说道:“伊人是我妹妹,我不能,也不可以让她有事...”
她咬着吸管,默默吸着盒里的酸奶,眼神空洞,愣愣地盯着木地板。
“这几天,辛苦你了,方小姐。”他说。
她听了莫名的紧张,那句话是她先说出口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如今就要面对,心里就像霜冻一般冒着冷意,不禁害怕起来,说话也不利索:“安先生...我...”
安宇翔朝她笑,对于她的反应有些意外:“方小姐在想什么?”
她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也跟着他笑:“我不小心想到了别的事,真是不好意思。”
“管家和我说你不大吃饭,个中缘由我也知道,只希望方小姐保重自己,别让伊人回来看到你身子垮了,到时还怪罪我,那我就造孽了。”
方绮绿心里一暖,感激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好好的...等她回来...”
医院的消毒水刺鼻,林一方连打了三个喷嚏,不时注意着身边的人,谁知泠伊人并没有反应,和她并排坐着,一动也不动。
刚进医院的时候,就遇上急救车咻咻的开进来,是一对情侣被小车给撞了,情侣骑的是自行车,一男一女浑身都是血,难辨模样。林一方嗤笑了一声:“骑自行车?这叫自作孽!”
泠伊人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由着护士动作快速给她换了另一瓶药水,透明的瓶子里液体滴答,像是溶洞里钟乳石尖坠落的水珠,漫长而又寂寞,过了好一会儿,她问林一方:“如果我一直不喜欢你,你就把我关到老么?”
林一方本来还在一旁看着她雕塑一般精致的脸蛋发呆,听她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打了个激灵,直了直腰板,笑嘻嘻地看着她:“你是不是烧傻了?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可能喜欢不上我?”
身旁的人无力地转过头,不打算再理她,林一方自讨没趣,赶紧赔笑:“那你说说,要怎么样你才能喜欢我?”她指尖轻捻,像是《西游记》里的观音,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好似捏着一根仙草,一洒则福泽满地,她学得有模有样,却独独缺了美感,“有没有这么多?一点点就行?”
泠伊人依然不理她,心里还是那句:白日做梦.
见她不说话,林一方也不气馁,找了各种话题勾她开口,直到她提到那个名字:“你说说,我哪里不如方绮绿了?她不过是有女人味罢了,可我有钱啊,人家不是说了,宁愿坐在宝马里面哭,也不坐在自行车后面笑,刚刚那对情侣就是个好榜样。”
她洋洋得意,又说:“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一段时间磨合,我当然不能关你一辈子,我只是希望你能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更要给我机会,方绮绿没什么好,但我的好就多了去了...”
她滔滔不绝说着,却被泠伊人冷冷地打断:“她有女人味就够了!”
一句话又把林一方噎住了,讪讪地收回明目张胆的目光,“这几天你不是在我家呆得好好的?”
“不好...”
见她又说话了,林一方觉得希望又起,赶紧挥鞭迎头赶上去:“怎么不好?是床睡得不舒服还是饭菜不合你的口味?”
泠伊人望了一眼头顶上方的吊瓶,慢悠悠地往墙上一靠,“一会儿你能陪我去要几颗安定么?”
“安定?”林一方不明就里,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她,一脸的疑惑,“安眠药?你要安眠药干什么?”
靠在墙上的人两眼紧闭,声音淡淡的:“既然要在你们家常住,我总得睡觉吧?我有失眠症,要吃安眠药才能睡。”
林一方对药物不大了解,她没吃过,身边的人也不吃,但既然泠伊人开口了,她只得顺着她的意:“找谁要?我们家没这个东西。”
泠伊人懒洋洋地睁开眼,“人都在医院了,自然是找心理医生开个单子,这种药,当然要吃得名正言顺,不然以后人家不得说我在你们家没得好吃好喝?”
林一方喜笑颜开,这种话正中她心怀,赶忙点头附和:“是是是,但不能多吃,有空我带你到国外散散心,只要心情一好,保管吃得好睡得好,一辈子没烦恼!”
林一方一共带来了四个人,一个在车上等着,一个贴身跟着,另外两个在楼下。敲开精神科的门,林一方一把跟上去握住把手,笑着对泠伊人说:“我跟你进去!”
泠伊人懒得理她,由着她跟进去。
初夏,大约是空调开得大的关系,房间里十分凉爽,白色的帘子轻轻晃动,桌子后面的女医生埋头在一堆资料后头,见到有人进来才缓缓抬起头。
泠伊人说:“医生,麻烦你给我开几颗安眠药,我最近失眠得厉害,睡不着觉。”
女医生扶了扶眼镜,看了一下泠伊人,又看了一眼林一方,一个脸色苍白的病西施,一个是西装革履的假男人,一抹难以辨别的神色掠过,女医生报以职业化的笑容:“不好意思,这种药我不能随便给你开。”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林一方有些不耐烦,“几颗药罢了,还要走多少程序?”
女医生浅浅一笑,示意泠伊人坐下来,“我们这里是精神科,你既然走进来了,必然知道我不会轻易让你出去。”
林一方听得一头雾水,转头问:“什么意思?”
女医生摇头笑,从抽屉里抽出一沓纸,看向林一方:“这位小姐,您能先出去一下么?”
林一方莫名其妙,看了看泠伊人,又看了看女医生,心里谨慎起来,“为什么要我出去,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泠伊人脸上依然风平浪静,端坐在桌子前,听着女医生问她:“你是失眠抑郁症?一直在服药治疗吗?”
“是...”
轰的一声,林一方不可置信地望向她,惊讶地像是一桩傻楞楞的木头,呆呆地立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手机却在这时欢快地响了起来,她掏出来一看,脸色霎时一变。
本来安静异常的房间因为这一连串的铃声而变得不耐起来,女医生提醒地在桌上敲了敲,林一方下意识就去看泠伊人,却见她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雅地就像是浊世里傲然而立的白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无奈地叹了口气,林一方扔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便关上了门。
林家是以军火生意起家的,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对林一方的关注就越来越少。林一方是家里的独女,但她亲爸在外面的情人无数,私生子、私生女不知生了多少个,林爸因对她愧疚,平日里更是异常放纵她,任她“吃喝嫖赌喷”样样精通,就是不学无术,除了花钱泡妞,真本事一样都没有,偏偏那些个私生子女个个都极争气,不是读书天天向上,就是生意蒸蒸日上,在外面也给林爸争脸,反观林一方,好事没有一件,坏事却天天在他耳边绕。
好不容易在谈完一大单生意后,林先生想着在香港老宅好好休养一个月,谁知北京那边过来了两个人,一下子把他从安逸中拉了出来,气得他急火攻心,差点脑淤血。
“把人给我平平安安、完好无损地送回去,不然我让你好看!”林先生在道上混久了,知道什么叫利害关系,如今自己的女儿惹上这么一件事,也是有够闹心的了。
林一方很少见林爸对她生气,起先还是嘻嘻哈哈,后来明显感觉到了电话那头的怒火,愣了一下,赶紧问:“爸,对方是什么人?”
推开门,女医生仍旧伏案,白色的帘子却被拉到了一旁,一片日光从后门照射进来,刺得她眼睛生疼。
太阳实在很大,树矮生不成树荫,长不见底的柏油路像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黑暗隧道,满目蒸腾的热气,像是锅炉里沸腾的钢水,就要在一瞬间喷涌而出,泠伊人每走一步路就冒一身冷汗,一条裙子几乎湿了大半。
安宇翔接到公司前台打上来的电话时惊了一下,还来不及通知其他人就乘了电梯赶紧下楼。
泠伊人歪在沙发上喝水,水是常温的,可她却煞有其事的在杯口吹了口气,弱弱地看向他:“我只记得她的电话,但我不想打给她...”
在她的额头上摸了摸,烫得厉害,不自觉的皱紧眉头,安宇翔说:“她在路上,很快就到了...”
轻轻“嗯”了一声,复又低头继续喝水。
“我可以叫医生先过来。”
“等一下,我想等到她...”她说得淡淡然,像是嘴边常年挂着的口头禅,不经意间就脱口而出。
她想方绮绿,很想,非常想。
她几乎要忘了这几天是怎么过去的,白天几乎不吃东西,晚上几乎睡不着觉,以往她极是迷恋方绮绿的气息,以至于方绮绿离开又回来,她不回头也能分辨出来:呀,我这是闻到谁的味道了?
可是那个紧闭房门的房间没有一丝她所熟悉的味道,窗户打开,飘进来的不是自由,而是自闭,那时的她渐渐恐惧起来,她甚至开始害怕,怕见不到她,怕她一个人孤单伤心,怕自己坚持不下去。
方绮绿生平第一次用足力气催促别人,急火攻心,差点暴毙在车里,幸好司机心理素质好,才不至于在她软硬兼施下失去理智,四平八稳地将车子开到安氏的大楼下。
正好是午间休息时间,公司里人员走动不多,安保人员一个不注意,就放纵了一只苍蝇和一个几近疯狂的女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仿佛全世界都停止在了这一刻,方绮绿也不知是怎么了,原本还一直保有的坚强,在刹那间崩溃,在来的路上,她一直在心里打草稿,她要对她说,她一刻也不能离开她,一分一秒也不行。
看着在怀里哭的不顾形象、不要自尊的女人,泠伊人无奈地望向安宇翔:“可以去医院了。”
“ 啊”了一声,方绮绿才抬起梨花带雨的俏脸,在泠伊人身上上上下下摸索了一番:“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是不是胃疼?”
安宇翔在旁边说:“她为了出来,晚上偷偷浇冷水发烧了。”没有一点点防备,安先生把这话说出来后,遭到了泠小姐的一记白眼。
不出所料,方老师听了以后哇的一声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几乎要哭死在泠伊人怀里,这几天她几乎没有好好吃过饭,睡过觉,一闭上眼就是泠伊人的音容笑貌,是她的耳畔私语,全部就像她没离开过一样。
她也曾想过好好睡过去,仿佛一切都没发生,泠伊人还在,她们的生活比梦还甜,但她不能。
方绮绿在半晕半醒间说了哼哼唧唧了几句,泠伊人自己还发着高烧,脑子昏昏噩噩,前面的听不清楚,刚想提醒安宇翔帮自己听听,一句“伊人,你回来真好...”之后,她也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