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强扭的瓜不甜(1 / 1)
难得天气好,方绮绿打算提前下班,顺便去超市买点东西,早上起来发现泠伊人的毛巾抽丝了,而当事人并未发觉,只顾胡乱擦着,她看不下眼,给她拿了条新的:\"来,用这个。\"
可处于迷糊状态中的人并不领情:“我不用这个...”
方绮绿还疑惑,这毛巾是新的,又是她一手买回来的,自己买回来的都不愿意用?泠伊人一出去,她拿起那条抽丝的毛巾一看,霎时冒黑线,忍不住笑出来,原来这人一直用儿童巾啊。
树荫下的树影斑驳,像是一堵石灰落尽、颜色不分的老墙,她刻意放慢了脚步,好似时间都放缓了,那时她和她一起并肩走在同样的路上,一样是夏天,泠伊人穿了条白色的裙子,长裙飘渺,这让她想起了金庸笔下的小龙女:“丰姿端丽,娇美难言,衣袂飘飘,姿神端严,宛如神仙中人”。
那些日子是回不去了,可她想要的日子就在眼前,又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呢?
从超市出来,方绮绿才想起要给泠伊人买睡衣,泠伊人体质特殊,晚上穿少一点睡都不行,加上她对衣服的面料要求极高,前段时间买的睡裙穿了一两次就不肯穿了,她无奈,只得默默记在心里。
开车去了最近的商场,因为是星期五,学生也放假了,家长领着孩子四处闲逛的不在少数,商场里热闹无比。挑选睡衣的时候她特意询问了店员,大约是被她问得不耐烦了,店员说:“小姐你放心,我们的家居服是国内的领军品牌,你看看,我们的代言人是齐芷蕊呢,人家可是影后,轻易不接小代言的,如果不是端着我们是大品牌,人家还不乐意呢,所以你就别担心质量问题了...”
她苦笑着去结账,人生第一次买东西这么磨叽,还不是为了那个人。
毛巾买好了,睡衣也买好了,她得赶紧去公司接人,泠伊人也是性子怪异,看着是个万能的人,谁知道连驾照都没有,偶然听她说起大半夜开车送韩茉理去医院,她听了倒吸一口冷气,拎着她的耳朵一顿批评,一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心里觉得实在是太危险了。
升降电梯人多,她改乘扶梯,刚下到一楼,就听到一个好听的男声叫她“方小姐”,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一片阴影盖了下来。
秦一川前两天刚从国外回来,床还没睡热又得打算着跑瑞士一趟,他很少逛商场,少有的几次不是陪泠伊人,就是做高逸的代理司机,那些个女伴身娇肉贵,喝杯咖啡都要指定的品牌现磨现喝,而这家商场正好就有这么一家咖啡店,这一次也无例外,不同的女伴,同样要求喝这家的咖啡,他无奈,出于礼貌,出于仗义,却在高逸的女伴享受完小资生活改为大购物后,自己百无聊赖,打算到吸烟区抽支烟,结果好巧不巧让他遇上了方绮绿。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打声招呼,有些感情已经随水流逝,不能勉强,他一个大老爷们还能揪着不放?高逸曾对他半开玩笑:以后你就多了一个妹媳了...
“方小姐这就打算回去了?”他低了低头看她手上拎着的购物袋,笑容和煦。
方绮绿只是见过秦一川,俩人连句正经话都没说过,还记得上次在医院,她和伊人相互依偎一觉到天亮,好巧不巧被秦一川撞上了,世家子弟就是不一样,默默退了出去,见了面也绝口不提,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过,这让她无比赞赏。
“嗯,还要赶去接她。”她报以同样的微笑,礼貌而又疏离。
秦一川笑:“方小姐也别太纵着她了,她没那么娇气,找着时间还是打发她去考驾照的好,何况她又有司机,犯不着像个小朋友一样要大人接送...”
到底是谁把她宠成小朋友的?方绮绿自然没有说出口,柔柔笑着,像是石子落到水面,晕出一层层波纹,“秦先生是知道她懒的,连袜子都不愿意洗,又怎么会愿意去折腾来折腾去,何况我也有时间。”
秦一川听了眼神一动,并没有接住话,只是盛情邀请方绮绿一起去喝咖啡,方绮绿推脱不过,稀里糊涂就跟了上去,落座后立即给泠伊人去了一条短信,谁知半天没有回复,她正郁闷着,抬眼看到店员已经将咖啡端上来了。
虽是初夏,但热意不减,咖啡还冒着蒸腾的热气,实在让人无法下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端起咖啡,小小品呷了一口。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也在喝咖啡,随手翻看着桌上的杂志,她一时好奇,抬眼望去,原来是财经杂志。
环顾了一下店里的环境,装潢简单,地方却不大,乍看之下只是刷了一层□□,墙上贴了几张照片,看起来有些年代了,却没有用相框刻意框起来,她看得认真,却听到扑哧一声笑:“方小姐这个样子倒是和她有些像,看来两个人相处久了会越长越像。”
她不置可否,搅了搅咖啡,忽然又说:“这话也有些道理,好比伊人的爸爸妈妈,结婚久了,长得也有些像。”
桌对面的男人似乎并没有认真听,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的手指修长,好似钢琴家那般的手指,寻常人手指按到8度就可以了,他的大约能按10度吧,她在心里默默想。
“照片上和现实中还是有差距的。”放下咖啡杯,秦一川眼角溢出淡淡的笑意。
方绮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附和着点点头:“现实中的泠妈妈漂亮多了,伊人的眼睛漂亮,我看就是遗传自她妈妈。”
秦一川愣了一下,说:“方小姐见过伯父伯母?”
她轻轻点头:“是啊,过年就是去的她家。”
咖啡店里铺的是木地板,阳光穿过落地窗照进来,这才让她看清了墙上的花样,构造繁复的花朵,她猜不出是什么品种,想着一会儿见到泠伊人好好问一下她。
良久,秦一川才开口说话:“我这妹妹除了性子怪,其他样样都好。”复又端起咖啡,仔细端详着白色素雅的杯身,并没有下口,“比如吃蛋糕吧,有一年她生日,我给她订了Bloomsbury\'s的\'黄金凤凰\',让人空运过来,结果她不领情,还批我俗气,说什么一口就完了,样子也不好看,我听了哭笑不得,以后每年只送黑天鹅了事...”
方绮绿听得不算认真,思绪开始慢慢飘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朝秦一川笑笑:“性子嘛,我倒觉得还行,她口味是刁,之前三天两头央我给她做甜酸排骨,吃多少次都不腻,我还觉得好笑,这么好养活?”口气中带着疑问,连带着神情都变得苦苦的,看起来像是无奈,又掺杂着满满的甜蜜。
不耐烦地拿起菜单一看,手指在桌上一敲,泠伊人摆明了态度:“不想吃,我没空。”
早早打发了服务员过来,眼下正毕恭毕敬地站在身侧,林一方脸上挂着笑容,也不跟她生气:“那你是不想吃还是没空?”
泠伊人横了她一眼,并不回答。
满满的点了一桌,林一方献宝似的一样样推荐起来:“你尝尝这样,酱料调的刚刚好,全京城没哪一家可以跟这里比...”一边捧着碗给她夹菜。
见她不起筷,林一方也不动口,只是看着她嘿嘿笑着,她虽长得不算出众,但胜在短发利落,五官不突出却干净舒爽,如果不是一副过于男性化的打扮,还不至于让泠伊人如此生厌。
本来是不堪其打算出来和她说清楚,可两句话不到,差点把自己噎个半死,人林一方的态度就摆在那里:追你追到底,死缠烂打都要把到你!
泠伊人就在崩溃的边缘,尤其是想到方绮绿下午会过来接她,立即像是坐在老虎凳上,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半点享受盛宴的兴致都没有。
奈何林一方就是个脸皮厚的人,打她出生起,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过,不过是看上一妞罢了,还怕拿钱砸不到手?
掏出来一张浅棕色的请帖推了过去,像是在炫耀自己拿到的“三好学生”奖状,林一方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泠小姐,过几天是我生日,我也不是个好显摆的的人,生日嘛就是母难日,这个我懂,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个愿望没实现,就是和我喜欢的人单独过此生日,还希望泠小姐能赏脸。”
既然是单独过生日,还要请帖干什么?泠伊人觉得心里一阵泛酸,只想作呕,强忍着不发作,冷冷的瞥了一眼那张请帖,嘴角一扯:“我不会去的。”
“为什么?”
林一方还是挺自信的,毕竟这段时间来她砸在泠一人身上的钱不在少数,上周就给她搬了一车的海芋过来摆在butress大门口,引来羡慕的眼光无数,上上周她从南非找来颗据说无比稀罕的鸽子蛋,东西刚亮相,泠伊人冷清清的瞥了一眼,拿起手机就给方绮绿去了个电话:说是什么巨钻,不过是块碳罢了,我小时候可是天天烧炭。
听得她哭笑不得。
“你要听理由?”泠伊人不耐地瘪了瘪嘴,将厚重的菜单推到一边,“那可多了去了,比如我不喜欢短头发的平胸女人,不喜欢长得不白的女人,不喜欢你这样打扮的...”
笑容渐渐收敛,林一方眼神里的讶异增多,极不自然地挠了挠自己头上一寸多长的短毛,牵扯出一丝笑容:“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嘛,我是真心喜欢你,也不图你什么,就只想和你过点平淡日子,以貌取人这样的法子再要不得了。”
泠伊人眼神真挚,语气肯定:“不,你真误会我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俗人,你说好不容易自己是个同性恋吧,我不去喜欢胸大有脑、身材火辣,温柔可人,贤惠持家的,我干什么喜欢你这样的?”我眼又不瞎是吧?
对面的林一方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哑口无言。
顿了顿,她继续说:“好比你是个艺术家,每天都以一个艺术家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如果有一天让你到养猪场喂一千头猪,每天与猪同吃同睡,这日子压根没法过是吧?”
林一方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黑再转红,双手藏在桌下紧紧攥成拳头,一口怒火就堵在喉咙口就要发作,却听泠伊人又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知道你有钱,但是你的钱也不是你挣来的,何必呢,精卫填海也不是用钱填的,我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我一直都知道,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要争取来,而不是强买强卖,强扭的瓜不甜,相信你也听过这句话,我当真不喜欢你,我有自己想要厮守的人,她不像你那么有钱,但她身上有我想要的财富,那不是钱,是我们的感情,别人抢也抢不走...”
拎起包包趾高气扬地上了车,却接到了林一方的电话,她完全可以想象林一方在那头咬牙切齿的样子,“泠伊人,我不会放弃你的,强扭的瓜不甜,可我就爱用强。”
如果不是林一方这通电话,她还没发现方绮绿发来的短信,心里有些疑惑,秦一川和方绮绿,两个几乎没过交流的人坐在一起谈人生理想的画面,一定很有趣吧?
她立即给方绮绿去了个电话,叮嘱她好好聊,不用过来接自己了,还煞有其事地跟她提了自己将林一方噎个半死的事,方绮绿在那头一个劲儿的笑:\'\'你这张嘴啊,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是要噎死人的。\"
泠伊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方绮绿做好了饭菜等了她一个多小时,一直放在锅里热着,生怕她吃了冷的又拉肚子,开门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立即起身迎了上去,笑盈盈地看着她:“给我说说你又干什么去了?”
正低头脱鞋的人向她递过来一个白色的纸盒,她打开一看,眼里霎时一热,光看袋子是看不出来的,这是她最爱吃的一家广式甜品店的招牌——杏仁豆腐
,这家店因是开在寸土寸金的地段,地方小,只许堂吃,不提供外带更没有外卖,更重要的是每天下午五点准时打烊,平时要去喝个糖水还得在外面等空位,典型的店小欺客。
“你给我打电话时已经是六点多,哪来的三头六臂弄来这么两碗甜品?”
泠伊人不屑:“六点又怎么样?只要我想吃就能吃到。”
后来偶然一次在学校门口遇上高逸,他来她们学校接新欢,见到她头一句就是:“杏仁豆腐好不好吃?”
她莫名其妙,却听高逸继续说道:“有的人啊忒有心思,那家店店小欺客是出了名的,要不是我一发小认识店老板,就是搬来坦克飞机轰人家都不肯多做一碗,可那人说了:她就要!拿别的来搪塞就是不行,害得我从城西巴巴的赶过来,陪她等了一个来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