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孙杨陪苏陌到长沙。
走出机舱，苏陌说：“孙杨，你定返程机票了吗？”
孙杨说：“还没，现在就在机场，不如去订了？你打算几号回去？”
苏陌愤愤然，“网上订机票便宜，现在不订了，等会到网上看看。”
孙杨笑得眯起眼睛，“老婆大人管家我遵命就是了！”
孙杨出差走过众多城市，这却是他第一次到达长沙。他深吸一口气，想到苏陌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独自生活五年，安然无伤，不禁对这座城市产生莫名的好感。
坐机场的大巴车到达城中。繁华的街道，车来车往，街边种植一排小黄花，绿黄相称，清新无比，纵然在万物沉睡的深冬，仍然焕发一抹盎然生机。
苏陌抬手指向前方，“那里是火车站，我第一次到长沙的时候，就是坐火车到达那里。”
孙杨顺苏陌手指的方向看去，没有看到火车站的标志，“你怎么想到来长沙的？”
苏陌低下头，“在四川时，我身上没有多少钱，要想离开只能坐火车，你知道的，火车得提前订票，我当时明知自己买不到票，仍是抱着希望询问了一下，或许是我与长沙有缘。”
跟在苏陌旁边走了没多远，孙杨看到火车站上张扬清瘦的“长沙”二字。
苏陌化身导游，“火车站旁边是公交车站。我下了火车之后，不知道该去哪里，就随便坐了一班公交车，从这里一直坐到终点站。”
公交车站有车刚停下，有车刚发动。有人背包走下公交车，慌慌忙忙往火车站赶，有人拽着笨重的行李箱从火车站刚走出来，寻找一班能够回家的公交车。
孙杨仿佛看到当年那个瘦削迷茫的苏陌，走出火车站。她连个行李箱都没有，手提包里仅装着五六件换身衣服，她看向碧蓝如洗的天空，看向一个未知的明天。
和苏陌一同坐到公交车上，苏陌说：“现在公交车都是两块钱，看吧，我都是刷卡的。猜你身上没有零钱，我帮你刷了吧。”
坐在公交车后排，孙杨把苏陌拥进怀里，“你舍不得这里吗？”
苏陌轻快地点头，“舍不得。我经常往外地跑，不管在外面停留多久，我都会回来，浮萍无根漂泊，我不是，我曾把这里当做根。”
苏陌说：“记得有一回我去哈尔滨看冰雕，手被冻肿了不说，还发烧了。我在医院里挂水时，忽然接到房东的电话，房东老太太冲我念叨什么水费电费都没交，到家里敲门我又不在家，问我什么时候把水费电费补上。原本我的身子都虚得站不起来，在听了房东的话后，立即开电脑订票。”
孙杨想起苏陌在杂志专栏里发表的那篇描述哈尔滨冰雕的散文，她只写了冰雕的千姿百态，写了游客们各种流连忘返的心态，写了她的家乡江苏的冬天，却只字未提她因玩雪冻肿了手，发高烧挂点滴。
秦月在电话对孙杨说过，不过三言两语，现在想来，在哈尔滨生病的苏陌多少也是吃了苦头。
一边生病住院，另一边还得被房东催促叫水费电费。孙杨怜惜不已，“下回你想去哈尔滨看冰雕，我陪你一起去。”
苏陌笑，“冰雕已经看过了，我下个目标是去西藏朝拜布达拉宫，穿穿藏服，看看小巧坚韧的格桑花。”
孙杨刚要开口，苏陌又说：“不要你陪，你忙你的工作。”
苏陌在长沙租住的房间简陋无比，一室一厅，狭小的像沙丁鱼罐头的客厅里装得下两个人算作奇迹。
苏陌把之前扔在沙发上的毛衣拿起来，顺手扔到洗衣机，“这房子比你当时在四川租的那个还小，不过之前我一个人在住，觉得这个房间很适合，而且房东人很不错。”
孙杨的目光落在摆在茶几上的一摞书上，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指尖抚过书侧下端印着的“作者浅陌”四字，“你的小说？”
“嗯，出版社寄来给我的，这是样本，我的卧室里堆得都是小说。”
“你的小说，包括带有你的散文的杂志，我都买了收藏，一本不差。”
苏陌诧异，“你怎么知道‘浅陌’是我？其它的事情或许是秦月告诉你的，但我确信没把我的笔名告诉秦月。”
孙杨随手翻了翻小说，“秦月告诉我，你写小说写得小有名气，我就开始逛书店，逛得多了，总会有收获，说到底，不就是缘分吗？”
苏陌坐到孙杨旁边，“刚到长沙时，我找到一份工作，是酒店里的礼仪小姐，酒店包吃包住，待遇也不错。我在那工作了三个月，买下一台电脑，当然了，那台电脑早就被转手卖掉了，一开始我只是随便写写文章，没想到被我现在的编辑大人看中了一篇，说是帮我发表，还给稿费。”
“然后你就开始写小说了？”
“编辑大人说我的文笔很好，可以尝试写长篇小说。我就尝试了一下，没想到出版之后卖的很好。编辑大人又让我在网上持续发文，她说网络上的读者更多。”
孙杨孩子气地说：“浅陌大大，很荣幸成为你的粉丝。”
苏陌白了装嫩的孙杨一眼，继续说道：“稿费不多，但足够我四处溜达了。那一刻，我才觉得，我找到了我想要的生活。平日里被编辑大大催稿催得很不耐烦，其实打心眼里我是感激她的。”
苏陌的回忆飘到五年前，刚到长沙的时光。
苏陌没有一张彰显学识丰富的毕业证书，没法在某些公司做脑力活，只能四处找找苦力活。
她长得漂亮，又有气质，很快被酒店管理员看中，让她穿大红色素面旗袍站在门口当礼仪小姐。
苏陌是个标准的中国式美人儿，柳眉杏眼，肤色白皙，长发如墨。她一穿上旗袍，原本就姣好的身材更加窈窕婀娜。
管理员张姐是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她围着苏陌转了一圈，点头称赞，“不错不错，应聘的倒是来了不少，能把旗袍穿出高贵感的，就只有你了。”
大红色素面旗袍本就俗气，个子高点矮点，都很难穿出传统美感。张姐啧啧两声，“苏陌，你就是太瘦了，咱们酒楼包吃包住不说，伙食还是很不错的，记得多吃点，衣架子也得把衣服撑得起来。”
张姐说：“礼仪小姐是门面，苏陌，虽然你的长相已经很不错了，但明天上班之前也要化化妆，现在的小姑娘，哪有不化妆的。”
酒店的待遇确实很好。苏陌每天在门口站个八小时很是受罪，作为酒店门面，她必须踩在高跟鞋上站如松，手持平，标准微笑，标准鞠躬角度，一天下来，她几乎连路都走不稳了。
张姐怜惜苏陌，“苏陌啊，我当管理这么长时间，你是唯一一个站得走不稳路却不抱怨的。前几天大堂经理还夸你了，这个月月底，你能拿好几百的奖金。”
苏陌心里是有抱怨的，只不过身在异乡，她能抱怨给谁听呢？偶尔用别人都听不懂的方言跟大厅里的青花瓷瓶抱怨？“谢谢张姐。”
有时候外面下雨，冷气直往里面涌动。苏陌身穿一件短袖旗袍被冻得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辛辛苦苦端盘子的服务员没有她这穿旗袍一动不动的门面工资高了。
月底工资直接打到卡上，苏陌查看了一下余额，心里很是满足，一个月的劳累仿佛瞬间消散一空。三个月后，她取出五千块钱，买下一台笔记本电脑。
这台笔记本电脑的出现，成为了苏陌人生的一道转折。苏陌通过它，认识了远在网线另一端的编辑大人。
开始苏陌以为这位热心的编辑大人是个网络骗子。后来，编辑大人知道苏陌这个想法时，愤怒不已，罚苏陌提前交稿。
苏陌辞职了。张姐没有挽留，她说：“苏陌啊，你能干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苏陌九十度鞠躬，“谢谢张姐的照顾。”
张姐笑言，“什么照顾不照顾的，钱都是你自己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做事认真尽力，多拿点奖金也是你自己的本事。”
苏陌也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没有多少社会经历，但她感受得到张姐无意识间的照顾。比如和苏陌同宿舍的女人说苏陌是靠关系得到的轻松工作，张姐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让那女人陪苏陌在门口站一天，站得精疲力竭的女人再也没有说过苏陌一句不是。
看似轻松的工作，只有你亲身经历过，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苦累。
苏陌租住的房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正如她所说，她的衣服堆成了小山。
孙杨靠在门口，看苏陌叠衣服，“这么多衣服？”
苏陌扬起嘴角，“是啊，你看看这是我在内蒙古草原上骑马时买的，没办法，那人说穿裙子不能骑马。这一身衣服四百多，比我一篇短文的稿费还多。这件是维吾尔族的传统服饰，我认识一个维吾尔的姑娘，她说我穿她们的民族服饰很好看。”
孙杨眯起眼睛，一边想象苏陌骑在马背上奔驰的模样，一边又想象她身穿维吾尔族服饰原地转圈的模样。
“你摸摸，这件衣服上的刺绣，蜀绣，手工的。一位老婆婆绣在我这件白衫子上的。虽然这些衣服没有什么机会再穿，但我舍不得丢弃，宁愿一直放在衣柜里。”
孙杨挑眉，“怎么没有机会穿了？我想看你穿给我看。”穿民族服饰似乎比制服更具诱惑力。
苏陌觉得这话很是暧昧，孙杨精虫上脑，把暧昧发挥到极致。
被化身大灰狼的孙杨扑倒在床上的小绵羊苏陌，脸憋得通红，“大白天的你干要嘛？”
孙杨压在苏陌身上，眉眼含笑，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你说我要干嘛？”
苏陌惊呼，“窗帘没拉上！”
原本还感叹房间小得可怜的孙杨体会到房间小的优点，他扬起手，拉上窗帘，都不用起身。“窗帘拉上了。”
苏陌瞪了孙杨一眼，“我刚才叠好的衣服都被你弄乱了，简直可恶。”
孙杨把苏陌脖颈间的围巾解开，顺手扔到一旁，“没事的，我帮你叠衣服。苏陌，我忍了五年了，我以为我能继续忍，再见到你之后，我才知道，只要你一出现，我就忍不了了。”
苏陌沦陷在孙杨呢喃细语中。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一旦听到他的声音，四周所有皆归入宁静，只有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