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1 / 1）
苏父忙问：“然后呢？”
孙杨的眼前浮现那时那个苍白无助的苏陌，“苏陌发高烧昏迷，脚腕扭伤发炎，被山区里的人千辛万苦送到城里医院。苏陌在医院里挂水退了烧，她醒来后，照看她的那位老师不得已回到山区继续教书，她脚上的伤很重，又没人照顾。”
一直没有搭话的苏母捂住嘴巴，眼泪一点一点划过脸颊。孙杨忙安抚苏母，“伯母你别担心。苏陌一直很坚强，我赶到医院时，医生说，苏陌虽然脚上有扭伤并且发炎了，但她康复的很快。”
苏父红了眼眶，“我能想象到，山区里没电没信号的，小陌脚伤没法走路，大家伙又是在阴雨天把她送出山区，送往城里医院，一路上折腾折腾，半条命也折腾没了。在医院里，没人照看着，她连吃饭上厕所都得找护士帮忙。”
苏父吸了吸鼻子，“而且，我知道啊，那年四川地震了，就在那年啊！”
孙杨说：“伯父，不是那年地震的，苏陌是在地震之后那一年去的，09年。”
苏父嘴唇抖了抖，“有余震吗？小陌，没经历过余震吧。你说小陌去四川支教，我就猜到她是往灾区跑的。”
“伯父，没事了，苏陌现在好好的。她现在啊，是个出色的作者，她写了很多小说，也有很多读者，她活得很好。”
苏父点点头，“我看得出来小陌现在活得很好，有你在她身边，我放心我放心。可是我后悔啊，当年小陌的那个电话，我让琦琦不接小陌的电话，小陌如果真有个万一，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啊！”
孙杨看了眼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安慰道：“都过去了，苏陌没有那个万一，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伯父伯母，别再难过了，看到你们这个样子，我会觉得不该把苏陌支教受伤的事情告诉你们。”
苏母的手颤巍巍的抚摸孙杨的脸颊，“你是好孩子啊，虽说是09年，我是知道的，那个地方余震不断，危险得很，你竟能过去照顾小陌，你是好孩子啊，小陌有你，是她的福气啊。”
孙杨握住苏母的手，“伯父伯母，是我该感激你们把世上最独一无二的苏陌送到我身边。”
苏父敛去哀伤，正色道：“听小陌刚才的话，你们打算结婚了？”
孙杨坚定地说：“是的。”平白无故浪费五年光阴，他不能任她继续蹉跎。
苏父说：“她年纪不小了，是该结婚了。她做事草率冲动，时常以自我为中心，固执己见，算了，不说了，你也认识她十多年了，或许比我这做父亲的更了解她。留下来吃午饭吧，一家人坐一起好好吃一顿。”
孙杨温和地说：“好。”
苏父念叨着：“好孩子啊，谢谢你把小陌的事情讲给我听。我知道，如果是问她，她不会讲出来的。五年了，那个被挂断的电话在我心里一直是块大石头，生怕小陌当时……你告诉了我，我就安心了，安心了。”
苏琦倒在床上，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姐，姐夫在外面跟爸妈说什么呢？我怎么就不能听听了？”
苏陌拉开窗帘，冬天温暖的阳光照进房间，“不是你不能听，而是我得找个理由让孙杨跟爸妈单独聊聊。”
“嗳，姐，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
“以长沙为中心，全国各地的溜达。”
苏琦怅然地撇嘴，“姐，我羡慕你。你知道吗？我也不想上大学了，你是在大三那年退学的，我今年也是大三，大学三年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学到，反倒学会了抽烟喝酒和化妆，我们宿舍有个女生，整天出去跟别的男生开房。姐，我真的厌倦了。”
苏陌站在窗前，看远处松林苍翠，秋风吹散满地落叶，冬雪盖住枯草污秽，在最寂寞冰冷的时节，有松树傲然挺拔，还有楼下花园中梅花绽放。
天空一碧如洗。
苏陌转过身，依靠在窗台上，“琦琦，在大学里能不能学到东西是因人而异的，你没有学习的心思，自然什么都学不到。”
苏琦坐起身，“姐，我一直都觉得你挺喜欢学习的，那你当年为什么退学？”
苏陌静默半晌，就在苏琦以为她不会说时，她开了口，“被伤到了。”
苏琦走到苏陌面前，“姐，伤到你的还有爸妈是吗？爸妈不问你退学的缘由就一味的指责你的过错。爸妈总认为你以自我为中心，做事鲁莽草率，其实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至少不管你选择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后悔的理由。”
苏陌有点想不通，苏琦到底想说什么。时隔多年未见，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离苏琦的心事越来越远，苏琦的话语里说的似乎都是苏陌，可苏陌总觉得苏琦在影射她自己。
或许苏琦的生活并不如意，只不过年轻如苏琦，没有当年苏陌的勇气，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苏琦见苏陌没有搭话，便把话题转到孙杨身上，“姐，你跟姐夫在一起多久了”
在一起多久了？从昨天到今天吗？苏陌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不管在一起多久了，都是要结婚的。”
苏琦正要继续询问苏陌与孙杨的情史，她的手机忽而响起。苏陌摆摆手，“别看我，你接你的电话。”
苏琦咬咬牙，按下拒接键，“懒得接。”
苏琦的手机铃再度响起。铃声是苏陌颇为讨厌网络歌手的情歌，她认为这种无病呻/吟的歌曲有人喜欢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听歌方面，苏陌只听周杰伦，她更喜欢静心凝神的钢琴曲。
苏陌走到门口，说：“我出去看看孙杨和爸妈聊得怎么样，你接你的电话吧。”
苏琦再度按下拒接键，“姐，你别出去，我不想接电话。”
苏陌说：“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逃避从来不是最好的选择，敢于面对才能确定两个人今后的路途何去何从。琦琦，我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说羡慕我，也不会莫名其妙就说自己不想上大学。”
苏琦刚要开口，却被苏陌接了话，“我不会过问你的事情，我离家这么多年，你没有必要刚一见到我，就把生活学习以及感情上的事情跟我说起。只不过，作为你的姐姐，我希望你正确处理好自己的问题。”
苏琦低下头，“姐，等我想好再对你说，你知道的，有些事情没法告诉爸妈，我也没什么深交的朋友，我想对你说。姐，我最怕面临选择，我害怕选择错了，害怕将来会后悔。”
苏陌那只准备开门的手顿住，她说：“人生本就是选择。”
苏陌不知道留在房间里的苏琦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苏琦有没有接那个电话。她在想，秦月羡慕她，苏琦羡慕她，她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呢？难道就是羡慕她现在无拘无束活得很好？
苏陌探头看了眼客厅，忍不住嘀咕，“孙杨人呢？”
厨房传来一阵说话声。苏陌走过去，推开厨房间的门，正见母亲在做菜，孙杨站在一旁像模像样的切菜。
孙杨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抬眼见到苏陌歪头站在门口，“苏陌。”
苏陌扬了扬下巴，“你在给我妈打下手？看不出来嘛，你这么快就成为我家的一份子了。”
孙杨挑眉，“什么我妈你妈的，是咱们妈。”
苏母擦去额头的汗珠，露出一脸的幸福满足，“好孩子！好孩子！”
苏陌咂舌，“爸去哪了？”
苏母将孙杨切好的肉丝倒进热腾腾的锅里，“你爸到楼下走走，等会回来吃饭。”苏母又说：“看好了，把肉丝倒进锅里之后立即给肉丝翻个身，这样炒出来的嫩，小陌挑嘴，肉炒的太老，她不乐意吃。”
孙杨忙不迭点头，“记住了。”
苏母挥动锅铲，“小陌不喜欢吃盐，像这样的菜，少放点盐，有一点盐味就好。”
“一小勺盐？”
“对对，一小勺，洒得匀点，不然有的咸，有的没盐。”
她的喜好母亲都还记得。苏陌眼睛酸了酸，不打扰母亲教孙杨炒菜。
苏陌站在阳台上，孙杨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呼出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脖颈，“苏陌喜欢吃豆角炒肉，喜欢吃宫保鸡丁，喜欢喝青菜鸡蛋汤和紫菜鸡蛋汤，紫菜鸡蛋汤里最好放点小虾米，入鲜味。苏陌还喜欢吃烤鸭，烤鸭不用学，直接能买到。”
他的吻印在她的脸颊，“苏陌不吃鱼，都说吃鱼聪明，你不吃鱼怎么也这么聪明？苏陌不能吃辣，记得长沙人喜辣，连吃煎饺都要蘸辣椒酱，你在长沙是怎么生活的？苏陌不吃葱，汤里不能放葱，在外面吃快餐的时候，你是怎么把你不爱吃的东西强行咽下去的？”
苏陌再也没能忍住，眼泪滑过脸颊，“开始时吃得不习惯，慢慢的，就习惯了，其实我现在挺能吃辣的，汤里放葱，我也能喝得下去。”
“苏陌，你别哭。”
是啊，她的生活有什么值得羡慕的？苏陌过得很好的背后掩藏了多少慢慢去习惯，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入乡随俗，可她不得不学会。
孙杨的声音像黄果树的瀑布，哗啦淋进苏陌心里，“苏陌，我后悔了，后悔没在五年前把你牢牢扣在我身边。”
苏陌的眼泪又落下一滴，恰好滴在那条耷拉的胸前的墨色围巾上，“五年前，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会留在你身边。”
五年前的苏陌，二十二岁。
五年前的孙杨，二十三岁。
他们都还太年轻，都有一颗未定的心，尤其是苏陌。苏陌脚伤初愈，她站在车来车往，人流如潮的街头，对未来生活一片迷茫，她的选择太多，偏生不会选择跟随孙杨回到江苏。
五年前，无疑是个错误的时间。
孙杨轻喃，“我知道，我知道。”正因为他知道，五年前的他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