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苏陌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孙杨，八点半了。”
孙杨随手从房门口柜子上扯条墨色田字格羊绒围巾，他把围巾一圈一圈裹到苏陌脖颈上，“外面冷，走吧，先去给你买件厚点的袄，穿得这么少怎么受得了。”
苏陌把脑袋埋进柔软的围巾，“你穿的比我还少！我不喜欢穿得多，厚厚的一层压在身上不舒服。”
孙杨没有强求苏陌买件羽绒服，任由她在商城里挑了件双层的明黄色大衣。
从试衣间走出来，苏陌站在镜子旁前前后后照了一圈。
一旁卖衣服的小姐立即夸赞，“小姐你身材好，皮肤白，最适合穿这种颜色的长款大衣，这款大衣是双层的，穿起来暖和又不显胖，之前也有位小姐看中这款大衣，但她没能穿出小姐你的气质来……”吧啦吧啦。
苏陌蹙眉，“扣子太多了，总觉得麻烦。”
买衣服的小姐连忙说：“哎呀，小姐你这就不知道了，这种排扣是今年最新款，你照镜子看看，多好看呐……”吧啦吧啦。
苏陌冲孙杨挑眉，“怎么样？”
孙杨若有所思地说：“扣子确实太多了。”
卖衣服的小姐见孙杨坐在一侧犹豫，忙凑过去煽风点火，“先生啊，给你女朋友买衣服吗？像你女朋友的身材长相，最适合这种鲜亮的色泽了，你看看，本来就年轻，一穿上更显年轻了，不要犹豫了，这件衣服很适合你女朋友的……”吧啦吧啦。
苏陌看到这件衣服的标价时，心直往墙上撞，恨不得撞晕过去。这些年的艰苦朴素让她接受不了一件衣服的价格等同于她出版一部小说的稿费。
要知道，出版一部小说的稿费足够她省吃俭用在外面无拘无束地游玩大半年，并付清在长沙那套住房的房租和水费电费业物业费。
败家这种事情，在吃东西上败败无所谓，在穿衣服上败，未免太不划算了。
孙杨点头，“就这件吧。你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一并买下来。”
苏陌在服装店里巡视一圈，咬咬唇，“这件就好，我又不缺衣服，等你明天跟我去了长沙，你就知道我有多少乱七八糟的衣服了。”说完，她踮起脚尖，凑到孙杨耳边，“看不出来啊，我现在依然是无产阶级，你倒变成资产阶级了。”
孙杨刷过卡，把卡递给苏陌，“这张卡交给你，你现在是资产阶级，我变成无产阶级了。回家之后，我把其它的卡都交给你，我甘愿当奴隶阶级。”
苏陌把卡还到孙杨手中，“还是觉得男人刷卡的动作比较帅，我跟在你后面当小丫环就好。”
孙杨揉了揉苏陌的脑袋，“小丫环……收下这张卡吧，以后你管账。”
“孙杨，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办公室里打打杂，就是……”
“好了，不用说了，我对你工作上的事情不关注。”
苏陌坐在孙杨车里，车窗外楼房树木哗哗后退，她的心咯噔咯噔直跳。她有多久没回家见父母了呢？大学退学之后，和父母风风火火地吵了一架，她摔门走人。
父亲气得脸色通红，“滚出去了就别回来了！”
苏陌本打算等父母气消了再回家好好说说，她相信父母会理解她的行为。
她去往四川某偏僻山区支教，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和另一位女老师一起滑进山沟扭伤了脚，直到天蒙蒙亮才被救起。结果她高烧昏迷，扭伤发炎，不得已送往城里医院。
苏陌在医院里迫切地寻求安慰。
大四的秦月在某家待遇丰厚的公司实习，公司对实习生要求极高，规定上班时间不能上网、不能随意接听电话。苏陌没能联系到秦月，却联系到了走读在家的妹妹苏琦。
苏琦一时之间没能听出苏陌的声音，“喂，那位？”
苏陌张了张嘴，“琦琦……”
苏琦在电话说：“姐，是你吗？你怎么了？”
听到苏琦糯糯软软的声音，苏陌鼻子泛酸，“琦琦。”
苏琦急了，“姐，姐你在哪儿？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说话啊！”
背后传来父亲的声音，“琦琦，谁的电话？”
苏琦扭过头去说：“爸，是姐姐的电话，你要不要跟姐说话？”
父亲怒喝，“琦琦，把电话挂了，以后她的电话不许接！我没那么不知天高地厚的的女儿，她爱怎样怎样去！”
苏琦犹豫，“爸，姐好像出了什么事……”
父亲心硬如铁，“她能出什么事？死了都跟咱家没有关系！琦琦，让你把电话挂了你没听到啊！”
苏陌不愿多听，直接挂断电话，并把家里的号码从手机里删除。后来她经常换号码，父母和苏琦都联系不到她，而她也没主动联系过家人。
在最脆弱的时候，总希望得到家里人的安慰，可是苏陌非但没能得到家里人的安慰，反倒被伤害的彻底。那时她脚上的扭伤发炎，很是严重，稍微动弹都疼得冷汗淋淋，这也比不过她心里的疼。
选择在长沙租房，作为久居之所，只因为苏陌恰好在长沙某个高档餐厅找到工作，不是服务员，而是穿旗袍站在门口的礼仪小姐。餐厅包吃包住，待遇很好。
后来，苏陌辞去工作，独自租了间价格便宜的房子，一室一厅，足够让她感到温馨。
找到工作之前，钱财不多的苏陌怅惘地坐在桥头直到天明。
湘江口的夜晚热闹非凡，对岸灯火通明，绵延的灯光比天空中的点点星辰更为耀眼。
天空突然绽开一朵璀璨的烟花，红色、黄色、橙色、紫色，有如菊花盛开，有如长龙奔腾，有如火星四散。旁边有人轻哼，“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苏陌坐在河岸边，头顶悄然飘起一盏孔明灯。她回过头才发现河岸边很多人在放孔明灯。
有情侣在灯上写下海誓山盟，有夫妻在灯上写下白头偕老，也有高中生祈祷考上大学。嘻嘻哈哈的声音与烟火绽放的声音融合在黑夜中，变得那么不真切。
苏陌的心像被重重敲打了一下，她掏出手机，想拨通家里的电话，却发现，删掉家里的号码之后，苏陌根本记不得家里的号码，也记不得苏琦的手机号，而她的□□列表里没有苏琦。
……
孙杨的手担到苏陌瘦削的肩头，“在担忧？”
苏陌扯不出笑容，“你知道我有个妹妹吗？我妹妹叫苏琦，她一直比我省心，现在应该念大三了吧，不知道她考上了哪所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孙杨安抚，“苏陌，你妹妹应该还没开学，等会你到家后问问你妹妹，问问她的生活，她的学习，她的感情。相信她有很多不能对父母说的话，都愿意向你这个姐姐倾诉。”
苏陌缓缓闭上双眼，“孙杨你信不信，我一直都想联系爸妈和妹妹，可我记不住号码。我一直不回家，不是为退学的事情赌气，我都二十七岁了，该懂得道理我早就懂了，我也没二十岁那时候的任性了，我是怕爸妈逼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他们更希望我有个固定工作，找个固定伴侣，结婚生子，安稳度日。”
“你二十七岁了，我二十八，都是奔三的年纪，是该结婚了。苏陌，我在奔二的年纪遇见你，在奔三的年纪娶到你，真幸福。我敢肯定，没有谁比我更能让你感到轻松。”
“你不强求我固定。”
“固定下来的苏陌还是苏陌吗？我认识的苏陌，是断线风筝，从不受别人摆布，只遵循自己心愿，随意飘飞。”
苏陌侧目，“孙杨，你得好好跟我爸妈聊聊，你比他们更了解我。”
车停在小区门口。苏陌探头对门卫说了半天，门卫始终不放行。
门卫说：“为了小区治安，外来车辆一律不许放行。”
苏陌急切地说：“门卫大叔，我家就在这小区，2幢1单元306，户主姓苏。”
门卫说：“你打个电话到家里，让你家里人跟我说声，我就放你们进去。真不是我故意不放行，实在是现在乱啊，上回有个外来车辆进了小区之后撞坏了西面的栏杆，栏杆撞出一个大洞，差点把小偷放了进来。”
孙杨把苏陌的脑袋拍回去，他探头到车窗外对那门卫大叔说：“大叔，你记下我的车牌号，我把手机号码也留下，要是出事了，我逃不了，车也逃不了。”
门卫让孙杨签字后放行。
苏陌瞪眼，“讲了半天，是我白费唇舌了。”
孙杨笑道：“2幢1单元306，户主姓苏，门卫大叔怎么可能记得哪家哪户姓什么？门卫大叔就是图个安心罢了，意思是，车子撞到什么柱子栏杆了，都与他无关。”
苏陌叹息，“孙杨，社会言语法则你懂得真不少。当年你阅读理解明明差的一塌糊涂，语文考七十一，记得吗？刷新了班级语文最低分记录。”
孙杨黝黑的眼眸里闪出光芒，“你还记得？”
苏陌洋洋得意，“记得啊！别误会，我不是因为七十一分是你考出来的才记得，而是记得教语文那个更年期大妈口口声声说你刷新记录来着。”
孙杨停下车，扳过苏陌的脸颊，轻轻啄了一口，“你以故意打击我为乐。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