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1 / 1）
苏陌想到，该不会是孙杨发的短信吧。他让她出去干嘛呢？
走廊里没有暖气，适应了暖气房间的苏陌，刚一走出来就感到刺骨的寒冷，她不禁瑟缩了下身子。
苏陌刚关上门，就看到孙杨倚在不远处的楼梯口，漫不经心地把玩打火机。
孙杨向来不惧冷。在苏陌印象中，孙杨从未穿过类似于棉袄的东西，最寒冷的天气，满校学生皆夹紧羽绒服，像企鹅一样在校园里踱步，他也不过一件针织毛衣，一件外套。
此时，孙杨里穿一件灰色V领棉衫，外披一件黑色短款风衣。他的头发剪得很短，把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露出得彻底。
苏陌微微迷惑，她和孙杨有多少年没见了？距离高中毕业是九年，距离最后一次见面是五年。
五年了。
岁月从指尖悄无声息的划过，一转眼，竟然五年了。
孙杨似乎感应到苏陌的视线，手里的动作微微停住，打火机一不小心从指尖掉落，灵活的在暗红色的地毯上翻了个身。
高三时，晚上有四节自习课，班主任希望同学们养成自觉学习的良好习惯，便兀自做了脱手掌柜，不常来看管班级。班级乱中有序。
趁秦月正专心致志地翻看粉红泡泡满天冒的言情小说，苏陌静下心与数学题较劲，孙杨则在后面悠闲地转笔。
孙杨转笔技术不到位，夹在指尖的圆珠笔时不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苗条的圆珠笔灵巧地滚到苏陌桌角，来回晃动晃动，停留。
好学生苏陌低头眼一看停在桌边的圆珠笔，伸脚轻轻踢到后面。
孙杨意识到自己闲来无事就转笔的行为打扰到苏陌的学习，此后强行遏制了这个高中男生几乎都有的习惯。
苏陌弯腰捡起打火机，递到孙杨面前。
孙杨伸手接过打火机，“是我发的短信。”
苏陌点点头，“我知道。”
打火机在孙杨指尖转动一圈，“那你知道我找你出来要说什么吗？”
苏陌摇摇头，“不知道。”
深邃如墨的眼眸一动不动看向苏陌脸颊，孙杨怅然，“有一句话早在十一年前就想对你说，那时候太年轻，觉得时间还很多，没必要提前听到你毫不犹豫的拒绝，九年前高中毕业了，我又想对你说，可我找不到你在哪里。最后一次见到你，是五年前，话已到嘴边，你却让我把话咽回肚子里。我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你再次站在我的面前。”
十一年前，九年前，五年前，都没能说出口的话，终于在现在，说出口了。“苏陌，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苏陌苦笑，“记得吗？高三时有个同学说过，苏陌这个人，适合被喜欢，却不适合在一起。”
孙杨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苏陌，你冷吗？”
“嗯？”沉浸在苦涩气氛中的苏陌有些跟不上孙杨的跳跃性思维，“冷。”
孙杨从风衣口袋里摸出烟盒，“你先回包间里去，我抽根烟再过去。”
重新坐到秦月身旁，苏陌偏头凑到秦月耳边说：“秦月月同学，是你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孙杨的？”
杯酒下肚的秦月呵呵傻笑，“是我啊！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的手机号码？送给寒梅的结婚礼物都得由我转交，苏陌陌同学，你该做检讨了。”
苏陌知道秦月对她有怨气，“好吧，秦月月，我做检讨。”
秦月鄙夷，“陌陌，你的检讨毫无诚意，你压根就没弄明白你该检讨什么！你该检讨的是，你搅乱一池春水，不负责任的溜到天涯海角了，致使作为你老同桌加好朋友的我，不堪受扰，只好将你的零星消息告诉某颗痴情种子。”
孙杨？痴情种子？苏陌抬眼，正见孙杨走进房间，她下意识收回目光，当年是她的不告而别辜负了孙杨的痴情。
秦月霸气地搂住苏陌的肩，酒气尽数喷到苏陌脸上，“陌陌陌陌，你这种性格的人就该孤独终老，我早就不想理你了，真的，早就不想理你了。”
苏陌不知所措地垂下头，黯然地说：“秦月，对不起。”
秦月身子一僵，语气温和了些，“可我不能不理你啊，整个班级里，能联系到你的，只有我。如果我不理你了，你的所有消息就中断了，再痴情的种子也得移情别恋喽。”
苏陌觉得秦月的话略有些怪异，“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孙杨？”
“为了你啊，傻陌陌，我不希望你一个人在外地漂泊，还有啊，你都多大了，奔三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我都快买房子结婚了，作为咱班一朵花的你竟然连个男朋友都没有！陌陌，其实我挺怕你找个省外的男朋友的，你在外地安定了，咱俩的交情久而久之也就断了。”
饭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KTV走。走过之处，空气里弥散着幽幽酒气。
秦月依偎在苏陌身边，步伐踉跄。苏陌伸手点了下她那光亮的脑门，“秦月月同学，你是装醉呢？还是装醉呢？还是装醉呢？总不会真的醉了吧？”
陆寒梅忙把单肩包挂在肩头，赶过来帮苏陌扶起秦月，“月月是真的醉了，她酒量本就不好的，去年聚会时，喝白酒，一小杯倒，今年喝啤酒，一大杯倒。刚才你出去时，我叫月月不要端酒杯，她非不听话，硬是往肚子里灌了一大杯。等会把她扔到KTV就行了，等咱们闹腾的差不多了，月月也就清醒了。”
醉酒的秦月叽歪两声，似乎对陆寒梅要把她扔到KTV的举措很不满。
陆寒梅挑逗秦月，“月月，要不然我写个‘任君观赏’的牌子挂在你脖子上，再把你扔在大街上，然后打个电话给你家男朋友，让他来看看你这副飘飘欲仙的模样。”
秦月胡乱挥舞拳头，“陆寒梅，我又不是吸毒，什么飘飘欲仙？你个理科生就别乱用成语了！”
陆寒梅啧啧称赞，“好哇，秦月月同学，脸都红成猴屁股了，头脑还挺清醒。快来说说你家□□放在哪儿了？密码是多少？”
秦月不再吱声。
提到□□，提到密码，即使是醉酒的人，都下意识闭紧嘴巴。秦月这一点做得很好。
苏陌发觉她甚至没有陆寒梅了解秦月。
陆寒梅把目光转移到苏陌身上，“小陌，你的事情，我听月月讲过一些，虽然我们的关系没有你跟月月那么要好，但我仍想要关心你。刚才一直没有问，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苏陌抿抿嘴唇，想到被父母不问缘由的驱逐离家，想到一无所有时站在高级餐厅门口当礼仪小姐，想到身处异地无处可去只好坐在桥头熬到天蒙蒙亮，想到……
“开始时，很不好，后来，过得挺好，有遗憾但不后悔。”
陆寒梅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不后悔？这三个字很少有人说得出口。”
苏陌应声，“是啊，不后悔。”
回忆纷至沓来。
父亲恼怒地说：“我花钱养你这么多年，不就指望你考个好大学，将来到社会上找个好工作，我跟你妈不求你将来风风光光，只求你能安安稳稳！你倒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退学了！你知道我跟你妈这些年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吗？花钱给你上大学，不是让你退学！”
与钱牵扯在一起，即使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也让人感到痛心。
苏陌傲然扬起头，质问，“难道跟你和妈打了招呼，你们就会答应我退学？”
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到苏陌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传遍身体上下。“滚！做点事情从来不知道顾忌家里人！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权当没生过你这么个女儿！”
苏陌红了眼眶，“你都不问问我退学的理由吗？”
父亲扬手又落下一巴掌，“理由？你还有理由了？有什么理由比一张毕业证重要？没有文凭，你在社会上就是个垃圾，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竟然养出个垃圾，你给滚出去！”
时隔多年，脸颊上清晰的红肿印记早已不复存在，疼痛感搁在心底时不时钻出来叫嚣着青春年少的选择。
苏陌坚定地说：“即使一切重新来过，我的选择依然不会改变。”
陆寒梅垂下眼帘，“看得出来你不后悔。月月说过，你现在是个颇有名气的网络作家，我上网搜过你的名字，但没搜出什么内容，想来你是用了笔名。我问月月，你的笔名是什么，月月说她不知道。”
奋力催稿的编辑大人陡然浮现在苏陌脑海中，她不禁抖了抖，说道：“我没把笔名告诉秦月月，连秦月月都不知道我写过些什么小说。”
陆寒梅叹息，“没事的，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我只不过是惊讶，陌陌啊，你一个理科生竟然做了文科生的事！”
苏陌看了眼昏昏欲睡的秦月，“秦月月这个标准的理科生不是最爱看言情小说吗？文科理科在这方面，没有界限。”
高二分文科理科时，父母希望苏陌选择文科，当时教苏陌语文的齐老师也希望苏陌选择文科。偏生固执如苏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科。
为此，齐老师屡次找苏陌谈话，并且联系苏陌的父母，让家人起到督促教育作用。
对于苏陌来说，选择文科无疑是考上好大学的保证。她语文成绩每次都是班级第一，作文常被老师当做范文朗读，还不止一次地登过学校出版的文学杂志，她的政治历史成绩同样名列前茅。
苏陌却摇头说道：“我不喜欢政治历史，我喜欢数学物理。”
齐老师苦口婆心，“考上好大学才是最重要的，到了大学里，想学什么还不是随便你。现在提喜欢不喜欢干什么？”
父亲试图强行把苏陌调到文科班，被苏陌制止，“我现在数学成绩不好，物理一窍不通，但只要我想学就一定能学好。我现在文综成绩名列前茅，但只要我不想学，成绩早晚会一落千丈。”
劝阻无效的齐老师想到，即使是文科生，考大学并非只考文综，物理化学也是要算入总成绩的（此时江苏高考制度尚未改革），便不再强求苏陌。反倒是之后父亲又来学校提议过几次，父亲来提议时，苏陌已被分到理科班，班主任换成了头发斑白的徐老师。
苏陌倔强地说：“我只做我喜欢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