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张同学似乎很怕我(1 / 1)
顾盼盼最近觉得张三夏很不对劲,看起来一切如常,可就是不知道哪里弥漫出来的高冷怨妇的气息。
“大家同是女生嘛,有什么不开心的不方便说?”
“我能有什么事。”张三夏抱着枕头缩了缩。
“说嘛。”
“真心的,我发四。”
“让姑娘开心一把就这么难么!”
“……”
张三夏觉得自己是太过倒霉,摊上了这么一个……可顾盼盼露着白森森的牙齿实在不好打发,张三夏考虑再三,一脸纠结相地痛苦开口:“盼盼,这事我本来真不想说,可都到这份上了,不说实在对不住你。”
“这就对了,不要憋着,憋着对脑子不好。”顾盼盼撩了撩长发。
张三夏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就在前天咱们去餐厅的时候,江一耀给我发了短信。”
“你看!还发短信!还说没有jian情。”
“他说——其实那天你的肩带,一直在衣服后面耷拉着……啊呀呀疼疼疼你轻点你轻点,哎呀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今天才跟你说……”
顾盼盼伤心欲绝,掐着张三夏的胳膊扯着嗓子嚎:“姑娘的形象啊啊啊,怎么一上大学就没了啊啊,让我妈知道了还不宰了我啊啊啊!”
“今天校会会来女寝检查卫生。”张三夏眼泪汪汪扶着顾盼盼的手。
“我头发不乱吧。”顾盼盼抬手摸摸头发。
灯熄灭的一刻,张三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容垮了下来。细细的酸涩感像一把散沙,在她满心郁闷的时候又毫不留情地装填下去。大概,她是真的,没有天分。
索性,只有周三和周五两天,而已。张三夏重新振奋起来。
事实证明,张三夏又图样图森破了。
周三周五两天可顶别人五天,张三夏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又主动跑到郑城深手底下任他拿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何鱼肉自己上了砧板非要刀俎呢?
刚分送完一摞资料的苦情女子张三夏揉了揉许久没有见到肱二头肌君的胳膊,心道要多进补了,补什么好呢?
“张三夏。”
听有人叫,转身去看,就见江一耀穿着篮球服抱着篮球站在她后头,咧开了嘴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眼睛明亮。
“刚下课?”江一耀走了过来。
张三夏摇摇头,撇了撇嘴:“怎么能是那好事儿?刚做了苦劳力出来。”
他就笑了,打着篮球往前慢吞吞地走,张三夏跟过来,他才问:“怎么跑法学院去了?”
“鬼知道。”张三夏踢了踢路上的石子,“或许见我骨骼清奇,是个锻炼的好苗子。”
“欸,对了。”江一耀又单手抱住了篮球,笑眯眯地挡住了张三夏的路,弯腰直视张三夏,装作苦恼似得抓抓头,“张三夏好同学,打个商量呗。”
张三夏警惕地瞪过去:“能不说吗?”
“不能。”江一耀态度坚决,然后就一脸为难地开了口:“哎哟,有几个女生不是要追我哥嘛,他叫我帮他把把关,我看女生又不在行,不然你帮我这个忙呗。”
张三夏实在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咱们很熟么?还是我跟你哥很熟?”
江一耀耳朵渐渐红了,却突然大声说:“咱们怎么不熟了?咱俩还高中同学!”
人的成长速度是让人惊奇的。
至少现在张三夏的三观被刷新了。
就在军训的时候,江一耀还红着脸背着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现在都当街吆喝熟不熟的问题,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还是这人本来就天赋异禀?
“……”
我高中同学两千多号人,都很熟么?张三夏默默地说。
江一耀懊恼地拍了拍手中的篮球,略略不耐烦说:“就知道你一个女生,你让我去找谁?”
“不是很多妹子送东西给你?”你是不是白吃了人家的东西就把人给忘了,太过分了。
张三夏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觉得来电铃声是天籁。
“请问张同学,你现在在哪。”郑城深声音平静。
江一耀忽然凑过去,笑呵呵地说道:“小三夏,谁的电话啊,挂了吧,我们继续。”
“原来老师打扰到你了。”
张三夏一抖,情急之下去推江一耀,江一耀偏往这边靠,于是几番下来,弱小的张三夏屈服于江学霸的淫威,默默地同意了江一耀的条约,江一耀识相地揉了揉张三夏的头发然后迅速地蹦开了三步远,大笑着扬长而去。
“老师……请问,您……”张三夏直觉郑城深还在听。
短暂的沉默后,郑城深才淡淡地说道:“最近大家都很忙,希望张同学不要因为个人影响工作进度。”
张三夏还没来得及说话,郑城深补了一句:“希望一会儿八点钟可以在办公室看到张同学努力的身影。”
收线了。
于是张三夏意识到一个问题,哦,原来自己也不是个助教,是个随叫随到的女佣,可女佣好歹有工资也不差啊,更加深刻地自省,哦,原来只是个免费的随叫随到的女佣,还是个出气包。张三夏的地位又矮了一截。
等张三夏站在楼下的时候,发现郑城深所在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孤寂明亮。
张三夏很准时,轻轻推开门的时候八点整。背对着门的郑城深桌上摊了很多书和资料,他伏案翻看着,笔刷刷地写写画画什么,听到女生推开门,站住不动,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转过来望向她。
“来了。”
“嗯。”张三夏偏头看了看郑城深的桌子,除了书和资料,一台电脑,一本日历,一盆仙人球和一张照片外,什么多余的都没有。
张三夏不知道这样的氛围之下能说什么,索性也什么都不说。
“那天……是我话重了。”郑城深略略迟疑地说道。
嗯?她听到了什么?张三夏看向郑城深,只见郑城深也看向她,目光安静:“错误不是不可以犯,但你要记得教训。”
张三夏感觉乖巧地连连点头进行表态,忽然问道:“老师一直在吗?”
郑城深点点头,却见女生什么也没说,突然转身跑了出去,连门也忘记关上了。
他皱了皱眉,顺手把眼镜戴上,又烦躁地扯了扯衣领,把眼镜扔到桌上。
这个同学脾气太大了。
郑城深想。
不去约束实在是为人师所不忍的,万一大家都受不了她那就违背了老师的初衷。
跑出去做什么去?
郑城深重新看起了书。
好像过了很久的样子。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清晰了起来,像是小跑过来,郑城深背有些僵,然后他就听到张三夏喘着气跑进门的声音,她把门稍稍关了一下,还留着好大一条门缝,脚步轻巧地绕到郑城深桌边,伸手递过来什么,“喏。”
郑城深抬眼看她,也许光晕之下,让人朦胧了,她笑起来,毫不在意地咧着嘴,甚至还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神清亮。
见郑城深不接,张三夏抿嘴,放到了桌上。
“你跑出去就是买包子?”郑城深敛了目光。
张三夏自来熟一样地寻了个转椅坐下,坐的十分规矩端庄,脸上的表情却像在说“你包子都拿到手了还问这个问题不是很多余么”,目光却落在书上:“都大学老师了还那么拼,果然学霸的世界不是我等学渣可以理解的哇,老师你学习肯定很好。”
郑城深咬了一口,其实味道只是还可以,他却觉得很好。
“你学习也不错。”郑城深顺嘴说。
张三夏看着这会儿的郑城深比白天随和太多了,也渐渐放松下来,撇撇嘴:“老师又怎么知道呢,这个学期才过一半多一点点,老师你不会开了天眼吧?还是……老师想看在我表现还不错的份上给小的一个对得起小的付出的分数?”
说到最后,笑容中已经带了些狡黠。
郑城深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说:“那要看张同学的自觉性和努力了。”
张三夏长叹一口气趴到了桌上,偷偷地瞪了郑城深一眼,嘴里咕哝着,平时成绩占百分之三十,为这百分之三十还得出卖劳动力,这么压榨她的剩余价值的郑城深分明不属于人民教师这个伟大的职业。
郑城深吃完,起身倒了两杯水,顺手递给张三夏一杯。
张三夏连忙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水,见郑城深自如地喝了,她才把杯子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张三夏。”
郑城深忽然淡淡地开口。
张三夏手略滑,立马站直:“有!”
“你似乎很怕我。”十分肯定的陈述句,似乎没有要询问的意味。
张三夏笑的脸上开出了一朵花:“老师为人师表,我怎么会怕?老师可能误会了。”
“哦,这样。”郑城深以为然般地点了点头,“那,你能不能别抖了?我看着眼晕。”
“……”
她想掀桌。
这老师一定是故意的。
张三夏突然直直地盯着郑城深,目光中颇带了些幽怨。
郑城深仔细想了想刚刚应该没什么开罪这姑娘的地方,清咳了一声,笑了:“张同学有什么问题?”
“郑老师,”她咬了咬牙,“岑溪同学呢?”
郑城深的神情颇为公事公办:“天气变冷了,岑溪同学生病了,最近要和几位老师编著书籍,最近材料整理之类的,张同学可能会辛苦一点。”
她似乎又给自己揽了活。
“是不是法学院的同学更得心应手呢,或许老师给他们机会?”张三夏小声地说。
著书这类的一个门外汉当助手实在事倍功半,张三夏自认为打杂可以,但论起这种事,她还有自知之明。
“就是不懂才好。”郑城深似乎没有意愿解释。
张三夏想到可能是保密的问题,也不再多嘴。
自这句话,郑城深就继续工作,没再跟张三夏说话了,张三夏是真的落单,她以为自己一定跟白天时候一样奔波到脚不沾地,谁知道人闲下来也真的很抓狂。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地坐着翻开一本书,后来实在坐不住,雷达一样把办公室探测个遍。
郑城深好不容易说句话,张三夏立马满血:“老师要找什么资料?”
“不是,麻烦张同学倒杯水。”郑城深又埋进了书海。
图样。
张三夏知道了,她不仅是个随叫随到的免费女佣,还是个备用的,备用的什么概念,连正式工都不算,那是临时的,以备未知风险专背黑锅的,俗称,备胎?羞涩地捂脸,啊,她都想到了什么啊啊。
据说有个奴隶,主人每天打上五十鞭子,后来有一天突然主人只打了五鞭子,他感恩戴德,主人于是成了他口中的高尚有慈悲心肠的人,可是,他却本不该挨鞭子。他忘记了。张三夏觉得自己正在向那个方向变化。不是个好现象。
她丧气地安静下来。
郑城深听不到她的动静,随手看下表,已经九点四十了,他舒口气,看向低着头没精打采的张三夏,说道:“回去休息吧。”
张三夏抬头精神地看他,眼神询问。
他点头。
她站起来,走了两步,扭头看见郑城深也站了起来。
“我送你。”郑城深看着她,静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