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尸骸(1 / 1)
肖锦然站在停尸房里,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检验,银针用了一根又一根,一张脸看起来比那些尸体还要像尸体,心里却不停盘算着,那人已经离开一个月零六天了。
肖锦然坐在窗前,漫不经心地喝着小酒,醉眼朦胧的时候想到那人已经走了整整两个月了。
肖锦然站在厨房里来来回回折腾那一锅鱼汤,却始终做不出那天的味道,而能做出那个味道的人已经销声匿迹四个月了。
四个月,不算长,却让严冬换了新春。肖锦然一天一天看着堆在庭院里的白雪消融了下去,墙角的泥土里钻出了一点绿意,接着整个庭院都被一层绒绒的青草覆盖,几棵梨树也慢慢长出了小花苞,用不了多久,便又是一树繁花的景象。
六个月的时候,梨花开了,一树洁白,肖锦然想,那个人大概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这么想完的第二天,他从衙门回来,发现那人以前住过的房门竟然开着。
本来已经沉入谷底的心立马又提了起来,肖锦然撒开腿朝那扇门狂奔而去,他感觉这辈子就从来没跑这么快过,深怕慢了一点点,那人就长翅膀飞掉了。
直到推开门,看到床上那抹熟悉的红,他一颗心才总算落回了正常的位置。
撑着房门缓了一会,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没消化得完,六个月来的委屈又从心里滕腾升了起来。
“嘭”地一声踹开房门,肖锦然怒气冲冲地冲进房间,拿起枕头对着那人就是一通乱砸,“我叫你说走就走!我叫你说走就走!”
“你当小爷我这是客栈,由得你想住就住,不想住了拎起包袱就走,连去哪都不愿意吭一声!还有脸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胡乱挥了一通,看下面那人还是一动不动,肖锦然不敢再打了,赶紧扔了枕头,一把抱住那人看了看,确定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好气又好笑地在她背上拍了一记,“睡得死猪似的,打都打不醒。”
帮她盖好被子,肖锦然去市集上买了一些菜,回去整发整发,愣是整出了满满一桌。
看着那琳琅满目的一桌,肖锦然觉得他肯定是种邪了,思来想去最后只挑了几样,放在食盒里,提到了那人房间。
那人终于醒了,目光呆滞地靠在床头,看到他进来,嘴角极不自然地往上扯了一下,看得他很是心惊肉跳。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虽然心里已经没了怒气,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肖锦然觉得要是今天不好好治一治她,保不定哪天她又突然说要走。
可谁知那人竟脑袋一歪,颇为无辜地反问:“我有说过不会再回来吗?”
肖锦然使劲想了想,好像是没说过,可为什么他就觉得她会一去不回呢?
大概是因为她的出现太过突然,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也从没跟他说过自己的事,所以从一开始,他心里就存了念头,这人不过是在这暂住一段时间,随时可能会离开的。
把食盒打开,肖锦然想过段时间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日子,好好拷问拷问她。实在不行,就去县太爷那借套刑具,大刑之下焉有不如实招来之理。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这小算盘还没拨响呢,北方的蛮夷就带兵侵入了大齐的边境。
好多年没经历过战争的人们一听到这个消息都乱成了一团,夜里睡觉都睡不踏实,就怕一不留神睡实了,蛮夷带兵杀进了自己家里,自己都不知道。
肖锦然到觉得没什么,他反正当纨绔当惯了,从不忧国也忧民,只一心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再说边境离大丰多远,战火再怎么烧也不可能烧到这地来呀,如果真烧到了,那只能说明大齐真的完了,担心也没用了,吃饱洗干净等着殉国吧!
但朝廷里的那些官员心境明显就跟他不同了。入宫为官的人大多有着一颗想报效国家、报效人民的心,奈何大齐一直国泰民安,除了前一阵子的夺位之争,连一场天灾都没有。安逸的生活固然很好,但过多了,就会消磨掉人的激情,曾经的一腔热血渐渐冷却,曾经的踌躇满志变成了浑噩度日。有些人对于这种变化会坦然接受,但有些人会因此变得憎恨自己,憎恨生活。
好在这次总算碰到了一个可以让他们挺身而出,发挥自身价值拯救国家百姓于水火之中的机会了。短短几天,宣明殿上的折子就堆得跟小山一样,齐孝帝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坐在大殿上批折子都批不过来。很多大臣的折子都是连封上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想劝他派兵增援边境,同时加固同嘉、庆云等地的防守。
防守不用他们说,他也会立马派兵去加固,但增援边境就要缓那么一缓了。镇守边境的那帮人这几年也混够日子了,是时候该打击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否则他们连他这个王都不放在眼里,又该如何指望他们能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
还有朝廷里那帮老家伙也是,仗着祖祖辈辈都吃过皇粮,就敢对他蹬鼻子上脸。他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换来身下这个皇位,怎能容许他人在他面前如此指手画脚!
可是,不容许又能怎样呢?总不能一棍子全打死吧,只能忍!
齐孝帝扔掉了手里的折子,伸手揉了揉额头。
忍吧,反正他都忍了那么多年了。以前还总想着,忍过当皇子的那么多年,等登上皇位就好了。可现在呢?他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而忍,他也不知道自己放弃了那么多才得到的皇位,到底值不值。
可惜,再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了。在世人眼里,他得到了全天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已经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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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锦然验完尸,回到家,发现那人又出去了,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她总是往外跑什么跑。
气呼呼地进厨房整了点吃的,他抱着个碗站在门口边吃,边往外看。
可是等到天都黑了,那人还是没有回来,肖锦然忍不住去外面找了找。
以往大丰的夜还是很热闹的,有夜集,有成群结伴逛夜集的人。可这段日子,人们总是早早就关了门,就连赌.馆和妓.院的生意也冷清了下去。
他在街上转了大半圈,一无所获,只好蔫蔫的打道回府。谁知刚进家门,就看到那人的屋里点着烛火,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像往常一样走到她门前,伸手推了推,没推开,门似乎从里面锁住了。
肖锦然的眼皮跳了跳,怒火又忍不住往外窜。好你个白眼狼,白吃我的,白住我的,现在还敢给我锁门!造反了你!
“砰砰砰”用力在门上拍了三声,肖锦然大声嚷道:“你快给小爷滚来开门!”
门内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不死心地又拍了几下,还是没人应。
肖锦然这下子火大的能把房子点着了,他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今天非要进去不可!
在房门口踱步三圈,他想起这屋子后面有一扇窗,窗户下面有块半人高的石头,真是天助他也。
一溜烟地窜到屋后,瞅准石头手脚并用地爬了下去,这下子屋里的情况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
他美滋滋地把脑袋凑上去,一看差点惊得从石头上滚下来。
那人的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具尸骸,零散着放在桌上。而那人正拿着块布,一块一块认认真真地擦着,擦完一块就拼上去,已经完了大半个身子了。
最让他惊奇的是,尸骸的主人有一头银色的头发,可看骨头的磨损程度,不像是个老头,而且那些骨头透着黑色,一看就是被毒死的。
冷不丁,一个念头从他心里一闪而过,他继续不动声色地看着,看着那人如何轻柔地擦拭着那些已经腐烂的尸骸,看着她眼中溢出的满满的情意,那么刺眼。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将那堆破烂扔进火里,连同她那些情意一起烧得干干净净。
可是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他用力捏紧拳头,不断用力,不断用力,直到锋利的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尖锐的疼痛唤醒了他全部的意识,才红着眼睛跳下了石头,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肖锦然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那间房间。
那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后,终于出来了。等她前脚刚走,肖锦然后脚就溜进了房间,偷偷拿走了一块最不容易发现的听骨,而后转身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关实了房门,堵死了窗户,只留下一条小缝,好方便观察外面的情景,肖锦然拿着那块骨头陷入了忙碌之中。
那人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回来之后没多久,她的屋里就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听着像是在翻箱倒柜找什么。
肖锦然看着那块已经被他研磨成粉的骨头,苦笑了一下,他怎么忘了,那具尸骸身上的每一块,都是她精心打理过了,莫名少了一块,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