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离开(1 / 1)
肖锦然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了看,笑着说:“看吧,看吧,我就说,这里的月老很灵的,没节没日都有这么多人来烧香拜奉!”
转头,身边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喂!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吭一声就消失,很吓人啊!”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肖锦然憋了一路的火统统爆发了出来。
“总是这样,来去不声不响,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啊!”
“来去不声不响吗?”那人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喃喃自语,脸上的落寞昭然若见。
肖锦然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心一揪一揪地难受。
“算了,跟你这种白痴说不通,走吧!”
气呼呼地转身,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余光却忍不住一个劲往后瞟,还好,那人跟上来了。
供奉月老像的大堂里挤满了人,肖锦然边说“抱歉”边拉着那个人往里面挤,好不容易跨进了门槛,再想往里走却是寸步难行。
一眼望去,里面全是乌压压的人头,很乱却不吵,所有人都极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虔诚地祈祷,希望月老可以赐自己一段美满的姻缘。
突然,从右方角落里传出来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姐姐,姐姐,为何月老是个老头啊?”
“就是,为何是个老头啊?”
问这个问题的小孩显然跟肖锦然不谋而合,他也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月老是个老头。换成个漂亮的仙女姐姐该多好啊,肯定要比一个老头懂风花雪月的多。
碰巧身旁有个书生听到了他的话,卖弄似地回道:“不经历岁月风霜,怎会懂何为真情?”
酸不溜丢的,叫肖锦然起了好一身鸡皮疙瘩。
废了半天的功夫,终于挤进了大堂,看到了传说中的月老,白发苍苍,慈眉善目,很是和蔼!
肖锦然掀起袍子跪下,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虔诚地嘀咕道:“小生肖锦然,已虚度光阴二十七余载,至今尚未遇到心仪之人,恳请月老赏赐一个。小生没有太高的要求,只希望聪明一点、漂亮一点、会笑一点、话多一点、贤惠一点。千万不要像我身边这人,又笨又呆,还整天板着脸,真是太不讨喜了。”
嘀咕完,他睁开眼睛,转头看见身边那人还是直直地站着,后面已经有人在不耐烦地催促了。
“喂!你不拜吗?”他疑惑地问。
那人的目光从月老像上移到了他身上,似有疑问,似是深沉,但仔细看却是什么都没有,空洞洞的,仿佛一个看不见尽头和光明的深渊。世间万物只要进了这双眼睛,就像跌进了无止尽的深渊,再无踪影。
“你不是一直在找人吗?”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肖锦然咬咬牙,握紧了拳头。
“你到底拜不拜啊?不拜就往边上让让!”等在她身后的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
那人微微眯起双眼,淡淡地问:“月老替世人谱写姻缘,那他自己的姻缘该由谁来写呢?”
肖锦然愕然了,是啊,世人有了心上人都来求月老牵红线,可如果月老有了心上人,他该去求谁?为何世人从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那人最后看了一眼被众星捧月高高供奉起来的月老,转身走出了大堂。
肖锦然觉得时光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本该拥挤不堪的大堂变得空旷起来,他甚至能清楚看到在她转身那一刹那,原本插在头发中的簪子,“嗖”地一声飞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弯弯的弧线后落到了地上,断成了两半。
就像曾经那些无言相伴的日子,无论那时候多温馨,多恋恋不舍,都逃不过最后被摔成碎片的命运。
发丝在大雪中飞扬,偶一回头,眼角那抹胭脂红就这么直直地映入了他的眼睛中,那么深刻。
那是第一次,他发觉她其实很好看。
月老庙之行不欢而散,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家。肖锦然心情一不爽就会格外想吃东西,可等他推开厨房门的时候却愣住了。
那人挽着袖子,拿着土豆的身影赫然映入了眼帘。
“没有镇江的香醋,辣椒也不知道是不是巴蜀的。”见他进来,那人歪着脑袋说。
“你真会做饭?”肖锦然伸手擦了擦眼睛,确定这不是幻觉。
“嗯”
削完皮,那人拿起刀先将土豆切成了薄片。她的刀工并不精湛,甚至连肖锦然都比不上,更别说那些大厨了,可是她很有耐心,一片一片切得薄且均匀。
切完片,再切成丝,点火,倒油,待油热后,先把干辣椒倒进里面,爆炒出香,再倒入土豆丝,大火翻炒,加点盐,加点醋,起锅,满屋都是辣椒混合香醋的香味,肖锦然很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枉他还自诩品过天下美食,才一盘小小的炒土豆丝就把他馋成了这样,真是丢脸。可美食当前都不心动,他肖锦然就不是肖锦然了!
赶紧冲过去拿了双筷子,夹了满满一筷子,塞进了嘴巴里,眼睛顿时亮了。
好吃,简直太好吃了!比他以前吃过的任何一盘都要好吃!
“你是、嗯、怎么做到的?土豆丝好脆!”肖锦然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说话有些含糊。
那人正在处理一条小鲫鱼,听到他的话后,转过身来,眯起眼睛笑了一下。只一下,却叫肖锦然看得目瞪口呆。
她她她.....居然会笑.....
“土豆丝切好了,放在盐水里泡一下。”
“啊?真的假的?”肖锦然用筷子戳了戳嘴唇,喃喃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以前有个烧菜的大妈教我的。”
笑容转瞬即逝,那人转身,继续刮鱼鳞。
小鱼被她炖了汤,茄子被她红烧了,都是一些很平常的菜式,却叫肖锦然吃得开心的不得了。
吃完,捧着鼓鼓的肚子,他满福地伸了个懒腰。那人走到窗户前,伸手挑了挑烛火。窗外的雪还在下,窗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明日我要离开大丰。”
毫无征兆地,那人开口道,肖锦然满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为什么?你要去哪?”
那人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不再说话。
肖锦然抬头自嘲地笑了笑,果然还是碎了。其实五年前他就应该清楚地明白,这世间不存在永恒的东西,无论是屋内充盈了一室的烛光,还是屋外铺天盖地的白雪。烛光会有熄灭的时候,白雪会有融化的时候,一切的一切在美好过后都会烟消云散。
“既然这样,那我便祝你一路平安了。”
那人闻言转过头来,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肖锦然一直笑着,以此掩饰那句祝福背后的莫名失落。
第二天一早,肖锦然起床,推开门,那人已经走了。
庭院里那棵她经常在上面躺着的梨树已经被大雪覆盖,宛若一夜春风过境,万朵白花齐齐绽放,美得像仙境一样。
一切都结束了吗?
这是他想要的结局吗?
此别...将是永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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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子离开大丰,一路向北,经过一个多月的跋山涉水回到了无妄镇,那时正好是除夕的前一天。
她推开那扇尘封了近一年的木门,惊起的尘埃眯了她的眼睛。
这世间的一切东西,只要长时间无人光临,便都会蒙上灰尘。
打了水,翻出块布,她开始清理那些灰尘。
桌子上、椅子上、橱柜上、床上、烛台上......凡是她能触及的地方都仔仔细细地抹了一遍。
然后把被褥抱出去晒了晒,最后去城里买了瓜子甜点糖、烧鸡烤鹅酒,回来一样一样摆好。门上的春联也换了新的,但还是原来的那些字。一生长安、一世长安...多好的四个字。
等把一切都弄好,天也黑了,四面八方传来热闹的鞭炮声。她点了红烛,一个人坐在桌边,给桌上两个小碗都满上了酒。
然后端起一碗,跟桌上那碗碰了下,仰头一饮而尽。
外面的鞭炮声一声高过一声,最后连隔壁王婶家也开始放了,她却始终一个人坐在桌边喝酒,一杯接着一杯,窗户上映出的人影也只有孤零零的一个。
很快,她就醉得不省人事了,可却没有想往床上爬的欲望,于是,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是她的新年,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冷冷清清。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执着。这五年,无论身在何地,遇到何事,只要快过年了,都一定会赶回这个地方。
甚至,她都不知道,去城里买瓜子甜点糖时,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去他去过的那几家,春联上的字也是特地求卖家写的,五年来没有一点变化。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在乐此不疲地做着。
镇上热闹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元宵过后,大醉了几天的她,将桌上那些瓜子甜点、烧鹅烤鸡什么的通通一股脑倒进了事先挖好的坑里,再填上土,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最后,大锁再次落下,她颠颠包袱,又开始了永无止境的寻觅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