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桥路终分(1 / 1)
西陵被他一把甩开,倒在床上,脸对着大红的鹅绒被,听到这里,低低的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凄凉,她笑得整个身子都颤起来,不得不把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
东临湛白色苍白地看着她,全身冰凉,心痛如绞,他不知道她是在笑还是在哭,只是看起来那么令他心痛。他忽然抬手,想要去扶一下西陵的头,安抚一下他此生挚爱的徒弟。
却在刚要触摸到她的头时,见到西陵抬起的一张脸,睁得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先是死气沉沉,接着便变得明亮而起来,而且透着那么浓烈的,恨。
东临湛愣住,呆呆地看着静女的面容慢慢沉静去下,她的嘴角挂上一丝笑意,眸子里的光闪得他有些发晕,他听到西陵在他耳边笑,“师傅,你这么关心苏卿,只有苏卿出事的时候,徒儿才能看到您。”
他有不好预感,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听到静女接着道,“徒儿这么想见你,当然只有杀了苏卿了。”
“你!”东临湛大惊,气得抬起手,眼看一掌便要落下,静女却丝毫不见闪躲,仍旧是静静地看着他笑,带着倔强。
他猛然收手,怒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苏卿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西陵看着他,好笑,“师傅既然已经来了,就是这么认为得了,静女也已经承认。师傅,你还想听些什么呢?”
“你!”东临湛气结,胸口闷得不行,忽然弯腰猛咳,一手捂着胸口,抬头,好看的眉纠结在一起,难以置信地问着西陵,却又像是在问着自己,“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西陵脸色有些发白,看着他因咳嗽而佝偻的身形,咬了咬唇,一字一句定定道,“这都是师傅教得好,作为一国之主,一军之帅,生杀予夺,不可有妇人之仁!”
“什么!”东临湛面上不带一丝血色,看着西陵,忽然间后退一步,弯腰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西陵猛然坐起,脸色苍白的不像话,想也不想地向东临湛爬去,她抬着手,想要去扶东临湛。
然而,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那一刻,被他狠狠甩开,连带着自己,一下跌落在床上,她听到他恨声道,“好,好,好!哈哈!很好!我东临湛自己造的孽,果然还是要自己来还!”
她猛然抬头,看着他,见他嘴角缓缓有血丝流下,映得原本苍白的脸更加惨白可怖。
她忽然张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听他已经断然开口,声音冷然,带着些微的颤,一字一句,皆入她心,“今日,我东临湛与你断绝师徒关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各走一边,再不相干!”
她愣住,耳边似回声,西陵看着东临湛,胸口一阵剧痛,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似喜似悲,非哭非笑,幽幽地重复,“桥归桥?路归路?”
她紧紧握着拳,眼中满是讽刺,突然冷笑道,“哈哈,好一个桥归桥,路归路!哈哈哈!”
下一刻,西陵的面容疲惫不堪,透着难以承受的痛,仿佛下一刻,便要坚持不住似的,缓缓开口,声音极小,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落在东临湛的耳中,却仿佛字字带血,他听到她说,“当年,我被关在大牢,受尽酷刑,”她顿了顿,强忍着痛苦,继续开口,“师傅,你可有问过一句?”
东临湛身躯猛地一震,倒退一步,面容有些扭曲,整个人都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
西陵却仍旧低着头,看着眼前血红的鹅绒被,幽幽开口,“当年,我被人挑断脚筋,扔在满是毒蛇的蛊坑里。”
她忽然抬头,眼里满是泪水与不甘,痴缠爱恋,痛极生悲,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问道,“师傅,你可有关心过一下?”
东临湛捂着胸口,抬脚想要上前,张张嘴,却发觉自己竟然说不出一句话,回不了一个字。因为,那些记忆他已经封存,找不到答案。
但是他知道,吾爱至斯,怎会无动于衷!他苍白着脸,想要上前去解释,去抚平她的伤,抹干她的泪。
然而,她却忽然狠狠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硬生生将眼泪压下,披肩的长发如墨般散开,映着她过于苍白的肌肤,让那单薄瘦弱的身躯看着尽量的坚强倔强。
西陵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全身紧绷起来,微微打着颤,她将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支撑住这具脆弱的身体,让她不要在他面前溃不成军,狼狈的就像她的心。
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一字一字,清晰成句,“桥归桥,路归路。东临湛,这可是你说的,你最好不要后悔!”
东临湛看着这一切,突然猛咳起来,撕心裂肺般,手指狠狠抓在胸口,嘴角的血丝不断流下,一滴一滴,落在镶金的羊绒地毯上,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西陵神情平淡,只是眼神微变,忽然抬高声音,带着冷然决绝,“来人,送东临国主出宫!”
我就这么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想要阻止这一切,却仍旧让它发生了。
心里隐隐约约地明白,有什么事情正在筹划着,也正按照某个人的计划顺畅的进行着。
无力感铺天盖地而来,隐约中我似乎明白自己改变不了什么。抬眼看去,东临湛走后的宫殿内,空空荡荡,只有我和西陵,殿内安静的不像话。
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似乎害怕着什么。因为我知道,哪怕一点点的声音都能将眼前这个少女努力维持的堡垒一下击溃。
空旷的殿堂里,宽大的绣床上,少女的脊背仍然挺得笔直,双手紧握成拳,狠狠地咬着唇。
良久,许是压抑的久了,一滴泪终是缓缓而下,滴落在那大红的鹅绒锦被上,慢慢渗入,只留一片淡淡的泪痕。
然而,随着这滴泪的滑落,西陵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双手紧紧抓住被面锦缎,却终是支撑不住,伏在床上,放声大哭。
我想,不论西陵是个多么坚强的人,但她仍旧还只是个少女,一个正直花样年华的少女,一个原本该被捧在手心,享受着父母疼爱与爱人呵护的少女。
然而,眼前这一切,又是谁的错?
痴缠爱恋,怨恨情仇,原本,就是没有谁对谁错的吧。
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像是被人狠狠一击,我决定,帮帮她。我想,至少,在这个大千世界里,应该有那么一个人,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仅仅是为了她,而帮助她。
我收了术法,轻轻走到床前,看着她伏在锦被上痛苦的身影,缓缓开口,“不要哭了,静女。”
她一惊,猛然抬头,带着泪痕的脸上已经换上了一片警惕之色,看见我,便厉声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肃然,带着一丝温柔,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变得警惕的少女,继续开口,“你还记得我?”
西陵皱起眉,慢慢坐直,端端正正地整理好衣袍,抬眼看我,答道,“我自然记得你,那天在三生茶楼,我见过你。”
我并没有否认,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的坚强,开口道,“我知道你做了交易,但是,你现在,还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命去换这个交易吗?”
西陵眼中有一闪而逝的苦涩,抬眼看着我,神情平静,答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这笔交易,自然不会食言,姑娘大可放心。”
看他的神情,我知道,她大概是以为我怕她会毁约,所以才来提醒她的,我轻轻笑了一下,注视着她,“静女,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你真的想要这样的结局吗?”
她微微愣了一下,眼里浮出亮光,却在下一刻,瞬间熄灭,她缓缓闭上眼,“难道,还会有其他的结局么。”
我皱眉,气她的轻言放弃,语气便带上了几分硬气,“你没有试过,怎么会知道没有!”
她忽然睁眼,嘴边挂着一丝疲倦的笑,定定地看着我,“姑娘一定没有被伤害过,所以,才会这么轻言‘试过’。”
我被说得一愣,心里却有些翻腾,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模糊至极,却抓不住,道不明。
然而耳边却传来西陵的声音,有些苦涩,“即使没有其他阻碍,我对他的这份感情,又怎么被世人接受?怎么被他接受?”
我默然,却听她又缓缓道,“如此痛苦地活着,还不如赌一把,让他记得我一辈子,即使是恨!”
我望着她,她的面容清秀,在说这段话时,竟然显出阵阵光彩,眸子里闪着坚定的光。
良久,我转过身去,抬头望着这阴暗高耸的穹顶,缓缓开口问她,“苏卿不是你杀的,对不对?”
身后传来疲惫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冷,她回答,“是不是我杀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抬手将一串从穹顶垂下的琉璃珠捧在掌心,看着这些小小的珠子在手里碰撞,心里有些烦躁,缓缓道,“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