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 47 章（1 / 1）
第四十七章
我再次来到曦美人的住处。经过太医的诊治，她神色已经好多了，不似事发时的惨白，总算有点血色。我去的时候很不巧，她屋里没有别的来看望的宫妃，只有一个丫鬟，正在喂她吃药。
玉白的瓷碗里装着深褐色的液体，染得内殿都是浓浓一股药味，伴随着女子轻轻的咳嗽声音。我示意云何把从东宫库房提出来的上号阿胶交给曦美人的丫鬟，见曦美人实在没有搭理我的意思，才自己坐下。毕竟是刚失了孩子，神色淡漠没有表情，同为女子，我也有点可怜她，便不计较她开不开口欢迎的事情。
“美人可好些了？”我轻声问她，见她没有表情，只是在喝药之余眼神瞥向我的方向，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嘴唇没有血色，是病态的苍白。像是才注意到我，她慢吞吞的开口，嗓音有点沙哑，不复当初的清丽，“太子妃......”
她声音缓慢，但我知道，她的思维肯定很清晰，因为清晰，所以知道孩子没了，否则她不会这么沉痛。见她还有要说话的意思，我急忙打断她，“美人别急，先将药吃了再说也不迟。”
曦美人果然没再说话，安静的喝了药。丫鬟仔细的用帕子给她擦了嘴，扶着她微微靠坐在床边，这才退下去。她原是极美的，现在么，若是脸上有点血色的话，也还是有点病态的美的。她也不说话，只是细细的打量我，似乎很无力的样子，又似乎是从来没见过我的样子。我没有注意她的反常，直觉认为只是她没了孩子所以难过造成的，略微有些不自在的安慰她，“美人也要节哀顺变，到底还年轻，好好调养身子，孩子......还会有的。”
我没劝过小产的人，但是我婆婆劝曦美人用的就是这几句，我依样画葫芦，总没错处不是？我以为就凭东宫之前和曦美人不算太好的关系，听了我这话她好歹也该感动一下，但是我没想到，曦美人竟然丝毫不领情，她看着我瞪大了眼，好像我才是害她孩子没有的人，“你还会有......可是我......我却是再也不能了......”
我吓了一跳，好端端的连敬词也不用了，还这样说话，该不会是悲从中来生无可恋了？这念头可不能有，我可是尝试过的人，死是很痛苦的，秉着“慈悲为怀”的想法，我耐心的劝导这位走入“迷途”的美人，只求她的念头悬崖勒马，“哪里来的这话？御医们都是不干活的吗？好好调理，孩子么，你这么年轻，总会有的。”
虽然在她怀上孩子的时候我曾担心过这个孩子生下来会不会对东宫造成影响，但是禹衍说没事，而且现在她的孩子也没了，她本人还落得这样的下场，我更是没有那个落井下石的心思了，何况她又是这样一个美人，以我的性格，实在做不出帮她去死的事情。
再者她也太悲观了，孩子么，当然会有，她以为她是七老八十吗，才十几岁，花儿一样的年纪，再怎么着也会再怀上吧？
我心里腹诽她的小题大做，没想到她却冷眼相对我的安慰，语气更是冷冰冰的，似是与我有深仇大恨一样，“我可比不上娘娘得天独厚，身份尊贵又如此幸运，您的想法自会有人替您完成，和我又怎么一样？您想怀孩子，有人巴不得你有这样的想法，哪里和我一样，不仅仅提心吊胆皇宫里的女子，还要......”
说到这里，她急急地咳嗽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苦恼深仇的事，语气慢慢的缓了下去，“罢了，罢了，怪我没有像你这样好的身份，活该在这深宫里受尽折磨.....”
我觉得几日不曾用我的脑子活动，我又变笨了。不然，我怎么会听不懂曦美人的话呢？这整段话连起来是一点逻辑都没有，是个正常思维思考的人都听不懂吧？或者说，是听的云里雾里的。我愣了半晌，觉得八成是曦美人没了孩子脑子受了刺激，精神错乱了，坐立不安的正要告辞。便见原本坐在床沿边的女子突然用力的咳嗽起来，见着我要起身的动作，忽然伸手似乎是想要抓住我，我被吓得猛然往后退了几步，惊魂未定的看着她，而她却因为她过激的动作险些摔下床铺，半个身子都快要挨到地板上，我急急的一挥手，“来人啊！！来人！！”
这个样子出了问题千万不能怪我，毕竟也不能算是我的错不是？可是要是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在屋里说话，保不准罪名便落在了我头上，所以怨不得我这么迅速的叫人，必须得叫个围观者才能证明我的清白。丫鬟很快涌进来，为首的是刚刚给曦美人喂药的那个，穿着嫩粉嫩粉的宫女服饰，看上去很是娇小。见着曦美人快要掉在地上，那个丫鬟怪声怪气的叫了一声，“娘娘！”
我原本正站在原地惊魂未定的看着曦美人，却是硬生生被这丫鬟的叫声扯得回了头，不悦道，“叫什么？没看见你们家娘娘摔倒了吗？还不去扶？”
这什么丫鬟啊，光知道动嘴皮子有什么用，手都不动要她何用？听了我的话，丫鬟这才后知后觉的连忙去扶曦美人，一边扶起一边道，“娘娘也太不小心了，这冷的天，要是摔坏了可怎么办？”
听着这熟稔的语气，我细细思索了一下，合着是曦美人的贴身丫鬟啊？看样子主仆关系也是极好的。我这厢正猜测着，就见曦美人却喘了几声，定定的望着我，语气没了先前的悲凉，反而多了一丝嘲讽，“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羡慕你......你比我还可怜......我一点都不需要你的怜悯......”
我被她突然蹦出来的没头没脑的几句话怔在了原地，实在是琢磨不透她的意思。我可怜？细细一想，我身为旭禹的太子妃是挺可怜的，有那么一些子事是有点窝心，但是也轮不到她来可怜我，毕竟我还是掌着东宫绝大部分的权力不是？任它谁见了我，只要不是皇上以上级别的，还不是得恭恭敬敬的道一声太子妃娘娘安好？要说可怜，再没有比她一介宫妃可怜的了，没了荣宠，她连奴才都不如，若是不好好挖心思重新得到我公公的宠爱，曦美人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不好过。
但是我也不可怜她，宫中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她是第一个说出讨厌我的人，我却不是第一个可怜她的人，她的笑话已经有人看了，我不稀罕跟她磨嘴皮子功夫，淡淡的道一句，“美人好好休养，本宫先走了。”
我话才说完，那个贴身丫鬟便咬咬唇，为难的道，“太子妃娘娘，我们娘娘受了刺激......有些神志不清了，若是有什么逾越的地方，望娘娘海涵。”
我转身，细细打量了一下那个丫头，普通的中人之姿，胜在年轻，还是个护主的，好丫头。见着她这么大胆地为自己的主子辩驳，我依稀看到了粟玥的影子，若是今时今日，换做了粟玥，她该也是为着我的吧？
我慢慢转身，她现在会在哪里？反正肯定不如在东宫过的好。
或许死了，也说不定。
就像这皇宫里所有身份低下的人，哪一日悄无声息的死了，没有人会给予关注，没有人会在乎，奴才的命，就是不值钱。我痛恨这个“物竞法则”，但同时我也是物竞法则里的一元，相比起粟玥，我背后的身份为我得到了很好的前进方向。
粟玥啊......大概只有重活一次，我才能再见到她了。
从凝香堂走出来，从扑面而来的冷意才知道原来已经快要冬天了。云何是个懂眼色的，出门的时候拿了秋日的披风，眼疾手快的替我拢上。
我慢慢准备往皇宫外面走，却在御花园里猝不及防遇见了脸色不善的两兄妹。我停下脚步，遥遥往禹衍和禹霏霏的方向看去。因着是在皇宫里，他们挑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而凝香堂着实挑的是皇宫里环境好的一处，这才让我看见了人工湖旁的两兄妹。
禹霏霏今日穿了一席淡粉色繁花宫装，只是精致的脸上秀眉拢起，双眸含着委屈，看样子受了气。反观禹衍，又来了，又是那副欠揍的面无表情，只是冷眼看着禹霏霏。别说禹霏霏了，现在就连我看见他这幅表情，都忍不住想要打他。
这两兄妹怎么就不能让人省心呢？我叹了一口气，悠悠的走过去，待站定在禹衍旁边，才细细观察了下禹霏霏的表情，哦，我眼花了，不是受了委屈，而是气的不清。
我企图熄火，“又怎么了？大家有话好好说。”
听见我的声音，禹衍侧头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没说话。倒是禹霏霏开口说话了，却没看着我，还是死死的盯着禹衍，话却是对着我说的，“皇嫂。”
我一听差点没掉头就走。每次禹霏霏这样喊我，总没好事。上上次她这样喊我，是要嫁到旭禹去，上次她这样喊，是要我去找魏崇今，现在......我表示画面太美可尿遁否？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的。明白了问题的棘手，我尴尬的绽放出一个最大的笑容，几乎是用我最耐心的声音道，“慢慢说慢慢说，有事......”我抬头看了看禹衍紧抿着的唇，吞了口口水，“好商量......”
禹霏霏瞪了禹衍一眼，终于转头看向我，这次是对着我说话的，可是却是说给禹衍听的，“你帮我转告皇兄，如果没有我说的东西陪嫁，我就死给他看！”
我被这逻辑惊得目瞪口呆，出人命啦？还没来得及思考她口中说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忙不迭的转头，努力的仰视比我高了一个头多一点的禹衍，“霏霏说了，如果没有她说的那个东西......”
我话才说了一半，禹衍开口了，高贵冷艳的反驳，“你转告她，光说不练假把式。”
我更是被雷劈的外焦里嫩。这......这都什么熊孩子啊？怎么养成了这种猎奇的心理？但是我说了，我这个人别的没有，就是太善良了，于是纵使再惊讶，还是耐心的转告，“你皇兄说了，光说......”
如你所见，又被打断了，禹霏霏简直处在濒临疯狂的边缘，却为了保持她的淑女形象，还是娇娇的一跺脚，“信不信我不嫁了？”
我点点头，转头对着禹衍继续转告，“不嫁了不嫁了......”
正中禹衍下怀，他漾出一个比我还开心的笑容，露出几颗皓白的牙齿，“那正好，嫁妆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