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三章（1 / 1）
前夜飘了一夜雨，天气突然之间转凉，走出餐厅大门的瞬间关臾打了个冷颤。她来得匆忙，外套也忘在了办公间，身上除去打车找回的两个硬币，别无他物。
钟冉冉套了件阔口的卫衣，倒不觉得冷。觉察到关臾偎着她的手臂一下瑟缩，她抬手便去扒莫如深的外套。莫如深也不闪躲，好似无奈地抬起双手等她褪下外套。倒是关臾看出了她的意图有些不好意思，拦住她摇头拒绝。
“你还和我客气？”
钟冉冉戴了一顶浅紫色的渔夫帽，关臾看去，她的双眼罩在阴影下看不到。转瞬即逝的不适，关臾拉下她攥住莫如深袖管的手，再次摇头道：“别闹，我不冷。”
“现在风吹过了，是不怎么冷，过会儿又吹起来指不定多冷。”
“我走几步到路口拦车就回……”
关臾说话的当口莫如深已然脱下外套塞到钟冉冉怀里，钟冉冉转手就殷勤地给关臾披上，嘴里道：“哪用拦车，莫总这不正好闲得无事。”
“不用了，我回去的方向和医院又不一样。”外套上还有微弱的体温，关臾有些抗拒，缩了缩肩。
三人抬脚朝停车处去，钟冉冉走在中间，边走边回道：“没事，我走两步就到医院了。”
关臾欲再回绝，却听到莫如深说道：“不碍事，公司的助理正好有事要说，大概不久，可以送关臾你回去。”
莫如深操着极平淡的语气自然的说出关臾的姓名，关臾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有那么些不合时宜。
“关大愚你怎么了？”
被钟冉冉拉住手，关臾回过神来，抬头回道：“没事。”说完又探头对莫如深道：“如此就麻烦莫先生了。”
莫如深道：“没事。”
卄城地处亚热带气候区，行道树依旧一派翠绿。关臾看到前面一盏路灯掩在枝叶间，只漏下冷白灯光。她觉得有些花眼，下意识地扣住钟冉冉的手，问道：“冉冉，你记不记得以前你们宿舍楼小坡那有盏灯坏了，你那段时间都要从楼后面绕一圈走另一边回去？”
钟冉冉没想她会突然提起，凝眉问道：“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听此一问，关臾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太过幼稚。她摇头失笑，回道：“没事，就是想到了。”
钟冉冉没深究，真就偏头回忆道：“讲清楚了，我可不是怕黑。自从那盏灯坏了，那些送人的就扎堆的往那凑，那又不是十八胡同。谈个恋爱跟偷人似的，还怕见光。”
话落，莫如深漏出一声压抑的轻笑，钟冉冉撇头瞪了他一眼，他便呡住嘴示意钟冉冉，好似在说：不敢了不敢了。
轻嗤慢嗔，关臾一时便想到冯梦龙《挂枝儿·欢部》里《爱》那一段，又甜又腻的情话，若真是心意相通，如何不惹人羡艳。
关臾咽下嘴边的话，低下热脸看脚下的地砖。
车停得不远，几句话的光景便到了。莫如深和等在车边的人到一旁去谈事，剩下两人立在那儿，也没进到车里。
关臾瞥一眼莫如深，心想有什么事要约在这样的地方聊，他大概只是寻个借口找人送她。如此想来他对冉冉倒是愿意花心思。不过冉冉始终未正式介绍过他，关臾拿不准她的态度。
“莫先生工作真忙，这么晚了还不得空。”关臾说完钟冉冉抬眼看来，直看住人道：“行了，你那点脑子装也装不好，有什么话你直接问啊。”
关臾被她一眼看破心思，有些难为情，摇头直道没事。钟冉冉见状生出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终了还是按捺下来，认道：“是，我和莫如深现在在交往。”
她说“现在”，只是现在，不关乎将来。也许以后他们依旧在一起，那也是以后的“现在”。这层意味关臾自然没听出来，只是点头应好，也不知是哪里好。
“你就这反应？”
关臾闻言回道：“我觉得莫先生挺好的。”
“哪里好？”钟冉冉的不满胡搅蛮缠得像个孩子，“他又比不得你会做饭，会照顾我的情绪，清楚我的脾性。”
关臾吸纳一口秋夜湿冷的空气，脸上舒舒笑开，心头惆怅因她这几句话随呼出的气体散了些。关臾终究明白过来：感情并不是此增彼减。
“你别不讲理，怎么可以全以自己为标尺来衡量另一个人？”
钟冉冉偏头靠在关臾肩头，回道：“有何不可？我自己都不高兴还有什么相处必要。”
关臾说不过她，拉住她的手没再接话。
不多时那边两人聊完，相携走来。临近，莫如深介绍道：“这是我公司的助理，姓常；这位是关臾。”
“关小姐好。”
常特助颔首致意，钟冉冉这才自关臾肩头抬起头来，关臾回礼问好。
几人寒暄几句，关臾便被常特助引着向停车处走去。分开之前她将外套还给莫如深，钟冉冉不允，她解释说车里不冷，莫如深见她态度坚决没做强求，抬手接过外套。上车的时候，关臾回头望去，见那件外套赫然披挂再钟冉冉身上，瞬时眸光柔缓。
关臾不善人际往来，常特助安静地驾车，也没有故意寻话题来缓解氛围。少了应对生人的紧绷，关臾渐渐放缓心神，莫名想到她和钟冉冉好久以前的事。似乎是开始工作的时候，她们都很忙，终于有个周末对上时间都不用加班，便到影院去看电影。电影说一对闺蜜和一个男人的爱恨纠葛，关臾看得无趣。
离场的时候前面并排走着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问：“如果以后我看上你男朋友可怎么办？”没曾想另一个断然回道：“滚他娘的男人。”
闻言，关臾看向钟冉冉正撞上她偏头看来，两人相顾无言，会心笑开。
不必区分这时间的感情，只有那个人，我觉得很喜欢我想他好，如此许多事便不复杂。
夜里九点左右的光景，到达小区门口时关臾看到对面百货店里老板娘还在追剧。她偏头示意到了，常特助停车后礼貌周全地下车给她开门。
关臾下到车前颔首道谢：“常助理，麻烦您了。”
常特助谦谨地立在她身前，闻言回道：“客气了。用不用陪你进去？”
关臾回道：“不用了。您开车小心。”
常特助致意回身驾车离开，关臾立在路旁没动。不远处有一株四季桂，已经落了一茬，昨儿经一夜雨，又发了一树。暗香幽幽，氲在冷湿空气里，有些熏人。
出了会儿神，关臾觉得有些冷，搓着手臂回身，一个抬眼，又立在当场。
他似乎总在夜里来寻她，像是艳鬼狐仙。
“聂以。”关臾小步跑近，抬头唤他。
聂以脸上却是晦暗不明，一双眼睇住她不说话。关臾渐渐被他看得难耐，余光里没扫到车，又见他等在小区门口，想来是来了有些时候。
她又轻声唤了声聂以。
他总算有了反应，掀起眼帘看向她来的方向，沉声问道：“谁啊？”
“什么？”关臾问完便反应过来他在问常特助，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关系复杂了些。
“怎么，不方便我知道？”
听他又问，关臾忙摆手回道：“没有，只是一个朋友的同事？”
“哪个朋友？”他追问。
“冉冉的朋友。”
聂以面色依旧，静默许久。关臾心头泛起莫名的慌乱，欲再解释，却见他脱下西装外套，上前一步披到她身上，动作间问道：“怎么不接电话？”
人靠得近了，声音似乎就在耳畔，关臾顿了一下才回道：“电话忘在办公间了？怎么了？”
聂以没回话，整个人看着倒是柔顺下来。人轻盈了，关臾即刻便觉察出他身上湿气有些重。
“这是来了有多久。”她小声念叨，转身欲带他回公寓，却被他一只手横拦住。关臾不解，回头见他眸光闪烁，似是有话要说，等了片刻终于听到他问：“附近有没有五金店？”
“……有……”关臾被他问得奇怪。
“去逛逛。”
五六分钟的脚程便到了地方。店里灯火通明却不见人，关臾听到电视的吵闹声，循声向侧门方向叫了声老板。不多时便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拉开门走出来。
“买什么？”
聂以回道：“户门锁。”
店主闻言翻出五种户门锁摆在柜台上，随手一指道：“都在这。”
聂以随即上前查看，低着头，一派专注。说来门锁也算关臾的专业，她看着，聂以正认真的翻看锁簧，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恰到好处，如此便立在那没作声。
关臾想到先前记的笔记，已然没有必要。这个人他那么好，合该得到一个真正的爱人。她哪里忍得下心欺骗他，让他得到一个假冒伪劣产品。
那个人是她，她固然是三生有幸；不是，也没关系。卢作孚说最好的报酬是求仁得仁，她求仁不得总好过他求仁得人或是得二。
“在想什么？”
关臾受惊收神，他已来到身前，手里勾着个白色的塑料袋，显然是看上的门锁。
“买锁做什么？”
关臾问完见聂面上有些微的不自然，他也不答话，先一步走出店门。
很快关臾便知道这门锁是用在何处。
关臾看一眼显然是受外力撞坏的门，暗里庆幸没装防盗门。沉默着进到室内，开灯，回头见聂以还是有些不自然，关臾纾解道：“没事。”
聂以偏头没看她，问道：“有没有螺丝刀？”
关臾点头回应，进到里间拿来工具箱，聂以接过打开蹲下身开始卸锁。关臾看着给他搬来一张矮凳，回身取来湿毛巾坐到一旁看他工作。依旧是一丝不苟的动作，关臾看来有些舞文弄墨弹琴挑弦的美感。
卸卸装装二十余分钟聂以停下手来，关臾欲将毛巾给他递去，又见他收好工具箱后捡起地上的杂物装进塑料袋里。
“别，我一会儿扫。”
“顺手。”说完，聂以见地上干净了，将塑料袋打了个结摆到门边。试过门锁见还好用，他这才拿过毛巾擦手。
“谢谢。”关臾低头道谢。
他不说他是担心才撞坏门，她也就不提。
聂以闻言，展颜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不客气。”
关臾因为钟冉冉受伤而升起的沉郁，又因他散了。接过他用好的毛巾，关臾终于回他一笑。
“钥匙。”
关臾闻言接过。
“那我走了，别送。”
聂以没等关臾挽留，看她一眼后转身捡起门边那一袋垃圾便拉上门离开了。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关臾低头看看左手的毛巾又看看右手的钥匙，有些茫然。想说怎么就走了？都还没说来找她有什么事。
理好情绪进到客厅，关臾撇到他的外套还摆在沙发上，一抹藏青色很是突兀。
他走了不多久，应该能追上……
也许追不上。
踟蹰许久，等得关臾反应过来已然错过时机。一声轻叹坐到外套旁，关臾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摆到矮几上，又从新钥匙上接下一把想着明天带给钟冉冉。
回头再看那串钥匙，她留一把，还剩下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