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七章(1 / 1)
宋词写意有一句“夜雨滴空阶”,关臾以前读到只觉萧索凄清,惹人心凉,眼下想起又会出一层煎熬磨人的感触。
夜半无眠,合着眼意识暧昧,卧听檐漏。檐角一滴水挂悬垂许久不见滴落,拖得时间绵长缓慢,一厘一秒漫端拖沓。挨延许久终于听得啪一声脆响,这才松下一口气。倏尔又提起心神,熬等下一滴,许久过去却是久候不来。索性罢了,转身睡去,却又在睡意渐深之时意外来临,蓦然惊醒。如此反复不歇,直至窗扉染白,一夜天明。
熬人的等待,关臾候在门外有感而发。她已叩门三朝却无人应答,也不知聂以是睡得深沉还是不在屋内。抬手欲推门而进,临了又不敢施力。握住门锁旋钮的右手渐渐泛起汗渍,耳里听得砰砰砰的声响,连续不断,像是谁在空旷的球场好耐性地运球,一下一下。
关臾想起多年前那个燠热的五月,想到当时立在路边等待的心情。年少的她终于在多年以后明白过来,那些雀跃惊慌皆是由来有因。
原来她渴望那个人,小心翼翼地碰触更想全然地将他拥抱,她对他有奢念,所以这般躁切难耐。
可是,不言给予,他又否能给她半分回应?关臾思绪交杂不得出路,只好如当年一般转身跑开。
聂以醒来已是临近十点,他捏着额角坐起身,意识清明竟不觉半点头疼,实在少有。蓦地,他手头一顿翻身下床,几步上前拉开房门。
一声轻呼,还在。
关臾端坐在客厅正在看《爱德华医生》,听到动静偏过头就看到迟迟不醒的人立在门前,带着初醒的混沌与慵怠,展颜笑道:“醒了。”
“嗯。”聂以应着朝人走近坐到她身侧,电影正播到男女主角出逃躲到酒店的情节,他看着听到身旁人感叹道:“她真好看。”
黑白电影也挡不住的姿容与风情,他说:欣赏他对女性的审美,确实不俗。
“这个结局好吗?以前看她演的《卡萨布兰卡》闷了许久。”
关臾问完听到他一声闷笑,“果然人只听自己愿听的,看自己愿看的,接受自己认同的。”
关臾听得莫名含疑看向他,等得他从屏幕上移来视线,解释道:“这是部悬疑电影,不是爱情片。”
她听完咬唇撇开头,看向镜头下的两人,心想爱情不也挺好,却也没再和他分辨。
她不说话了,聂以又觉无趣,凑到她眼下问道:“你知道什么是缘分吗?”
关臾听不出他话里的意图,只见眼前那颗脑袋头发松乱,分外柔和。她受了蛊惑,直看着他眉眼摇头回应。
“Off all the gin joints , in all the tons , in all the orld ,she alks into mine .”
放在数十年前这句话大概赚过许多少女的眼泪,现在说来未免就有些老套。关臾却听得入味,这也是个美丽的晨晕,他字字如珠沁人心脾,惹得人感慨:是了,人生有那么多岔道那么多选择,虽然我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好在我最后还是走向了你。
电影已经换了好些个场景,关臾也顾不上,看着人调侃道:“一个女人伤害了你,你便要报复全世界,懦夫。”
聂以闻言眉头微抬,暗里搜罗却没能再想到其它台词,低头抬头间勾唇回道:“我既忍不下心下不去手报复你,便只能加诸于这个世界。”
那点奢念得了滋润迅速膨胀,关臾耳框一热慌忙站起身来。聂以见此哪里会不知她是面薄熬不住了,却装得一脸不解,拉住人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关臾急急抽回手,半天才找到个由头:“我煲了粥应该还热着,你去洗漱。”说完也不看人径直进了厨房。
聂以看着人走出视野后仰倒进沙发里,她似乎变了些,较以前敏感。却是为何?
感觉一生必是要得到验证才会消退。聂以眉眼轻过,见人静坐一旁低头喝粥,倒看不出和以前有什么分别。当然人事之复杂看是不够的。
瓷匙碰到碗沿一声脆响,关臾闻声抬头见他碗里已然空了,正向她看来。不及她反应便听得他道:“没了。”
这两个字生生给他说出些哀怨味道,关臾哪见过他如此,瞬时联想到关未来。惯于慈母败儿的关臾沉默着从他手里接过碗俯身揭开砂锅盖子,却见锅里空空如也。她记得先前盛粥还有许多剩余,一个转眼竟如此干净。
关臾无奈,回头看向他还未及说话,又听得他道:“我昨天和多了酒胃里吐得干净,真的饿了。”
厨房里只有纯净水,无米之炊关臾自是难为,想说出去吃却见他一双眼已移到她那半碗粥,然后直看着她不说话。
这意图太明显,关臾执拗不过,只得妥协道:“我吃好了,你要不嫌弃剩下的给你。”
“不嫌弃。”聂以展颜笑开,伸手将碗匙移到身前,一匙粥满就见她耳尖渐红急急将瓷匙夺了去。
聂以手里落空,看人垂首坐在一旁假装太平,缓缓道:“掩耳盗铃。”有些事似已明了,他说完捡起先前用的瓷匙自顾喝粥,不再为难于人。
关臾听得出这个词的意思,却没接话,静坐着等他吃好,收拾餐具进了厨房。等得水流声响起她才呼出一口气。
她或许不该回来。先前冲动,只当自己和多年前已有不同,不该一味逃避。眼下看来,她全然找不到应对他的态度,要隐藏还是要坦然也还未权衡好。前面她端着粥出去,聂以看到砂锅一句“你是要在这里住下”她险些手滑。有些东西不再纯粹了。
她有许多准备要做许多决定要下,这之前不宜在他身边逗留。
关臾在厨房拖沓许久,他像是知道她有心事要烦没来打扰。终于等得她理好思绪出来,却听到门铃突然响起,惊得她额角狠跳了两记。聂以窝在沙里接着先前的电影看,闻声抬眼扫向她,缓缓起身挪步应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