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1 / 1)
翌日清晨,我在被窝里睡的正香,忽被人揪了起来。揉眼一看,我咧嘴道:“娘,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西风,北风,还是西北风?”
娘睨了我一眼,将新做的一身冬衣丢过来:“娘这次破例回娘家一趟,求爷爷告奶奶,好说歹说,才替你凑了明年上京的路费。我跟你说啊,子车廿,若是这样还考不到一个半个功名,哼,到时可别怪你娘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我打着哈哈应了,回头拉着忆卿,缩在火炉旁用功。娘替我们煮了壶梅花酒,香且醇,寒冬里饮来暖胃而舒心。
赴京赶考前的最后一个冬季,便在书香酒香梅花香中漂流。
丰良县最后一棵柳树也爆青的那天,娘替我备了好几身换洗衣裳,一大包白面馍馍,外加十几两碎银子,千叮咛万嘱咐地送我上了船。我与江贤并肩,笑眯眯冲缩成黑点的娘挥手:“放心吧,忆卿。待小爷我高中,定替你求一门好亲事,包管比秦蓉漂亮一万倍!”
会试毫无悬念地榜上有名。殿试那天,圣上语出惊人,一连问了好几个又偏又怪的题目,竟无一人悦龙颜。我暗暗汗之。轮到我,圣上以花中十友相问。
又一个旮旯窝里发透霉的典故!
我却大喜。前日与诸学子游园赏花吟诗作对时,恰有一人提到。当时我还被殊友丁香给难住了,颇费了一番心思,才作出一首《殊友赋》,博了满堂彩。
唇启,莲花乱绽。举座震撼,龙颜大悦!于是,小爷我高中了,金榜题名了!
尚未从突如其来的惊喜中缓过神来,我这状元郎便随三甲余人一同游街……
绿水婆娑,红雨空坛。花柳相随,烟草成川。
京城遍地皆宝物,就连这里的马,似也比别处生的高大些,街两旁的百姓都得伸长了脖子,才能把视线举到与马背齐平。眼瞅着平日里飞扬跋扈的纨裤子弟缩成了地上一只蚂蚁,状元郎我甚得意,马背上仰天长笑。就在这时,天降甘霖……
我仰头望天,任祥瑞春雨泽被,耳畔飘来一阵又一阵恭贺之声……
忽然,马头前面冒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雨中视之,面目不甚清晰,只见他一脸横肉扭动:“子车肃,你个杀千刀的!老子还没找你算账,你就想一举夺魁?别做你外婆的春秋大梦了!”
刹那间,马惊得失了前蹄,状元郎我身子往后一抛,四脚朝天摔了下来……
“子车廿,子车廿……”
我睁睁眼,从真实无比的倒栽葱之感中回过魂来,又陷入飘渺无比的冰冰凉之感中。抹抹脸——湿的。
“秦蓉?”我揉揉惺忪的眼,茫然望着男装的秦蓉,“大清早的,尔思你不在闺房里呆着养胎,上我这破屋子里来做什么?”
秦蓉将刚用来泼了我一脸的破茶杯随手一扔,绘了岁寒三友的折扇潇洒一甩:“许你们臭男人私闯小姐闺阁,就不许小姐我光临你们秀才寒窗?”我支支吾吾应了声,她一折扇敲在我肩头:“唉,刚才做什么好梦呢?还说要找个比小爷我漂亮一万倍的?”
“啊?哦……”你这小丫头片子学得倒挺快,连“小爷我”这样的口头禅都能捡了去,“也没什么,就是每个读书人都会有的春秋大梦……”
“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我浑身一震,视线冷不丁与坐在小桌前的人对上,露齿一笑:“莫嘲笑在下了,啓均兄,你知在下实乃胸无大志之人……这天寒地冻的,啓均兄你也不多穿点就跑出来,仔细不要伤了风寒……”
“欸,你的兄弟我不也连大氅也没带?”秦蓉将锦袍下摆一撩,往我床头一坐,凑近了笑,“怎么就没听你关切我几句?莫非你子车卞仁见色忘友,有同性,就没了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