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玉殇（1 / 1）
天地间，只剩下炎魔的咆哮和仙者施术的声响。业火因为炎魔的出现而停止喷涌，细小的火束自炎魔口中吐出，烧死两名术业不精的仙者。
“禹君陛下。”沉夜语色旖旎道，“眼下这种情况，可需要我们玉清妖邪相助？”
玖澜正自心急如焚，忽而冷静，厉声斥问：“炎魔是你放出的？！”
“怎么会！”沉夜无辜道，“陛下未见方才我的徒儿也颇是意外么？只是不知为何，这炎魔对陛下的妹妹情有独钟，这么多仙者对付着它，它都不肯撒手。传闻中炎魔不仅浑身由业火生成，有如炼狱，且力大无比，只怕云深仙者也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你！”玖澜阴沉道，“你想要什么？”
“我要的不多。只是……自由出入九州的权力。”
“休想！”
“陛下放心，我说的不是玉清所有的妖怪，而是我、我的徒儿，抑或是我派遣至九州的人。这些人，不会做出伤害九州生民的事情。我只求他们能够自由游走，替我传达讯息，不受仙者的生命威胁。”
“你想要什么？”
沉夜娇笑一声。“我想要什么？说起来，话可就长了。禹君陛下要是有耐心，我可以一件一件说与陛下听。只不过届时，就怕陛下的宝贝妹妹已经……化作一团灰烬了！”
玖澜沉默须臾。“好！我答应你。”
“这就好。”沉夜得意地笑一声，“你们，去帮一帮诸位仙者。”
“是。”又是十数人划过天空的声音。我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么多人投入战斗，只为解救试玉，怎么就没人想到来帮我一把，将她拉回来再说呢？
炎魔的术法有多深，无人知晓。在师父的《御术抱朴》中，我只读到对其“力大无穷”的描述。炎魔似乎不受刀兵的伤害，任何术法亦是会穿透其本体，不发挥任何的作用。师父曾猜测炎魔只是一个幻象，只不过若是幻象则无法施行术法，更不会有力大无穷一说。
那根拽住试玉的业火长鞭，我原本可将其斩断。只是眼下我一手拉住试玉，一手还要定住身体，根本腾不出手。云荒和张青莽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视力在微弱地恢复，我睁大眼睛，竭力在空中搜寻他们的身影。
便是那么一瞬间，我稍有分心，炎魔的长鞭一拽，我和试玉如飞鸟一般被抛掷出去。
有个身影迅速地向我靠近。
“云荒！”我下意识地叫出这个可以依赖的名字。那个身影一顿，仿佛僵在了半空。
“我在。”云荒的声音从另一方传来。他似乎亦是焦灼到了极点，我来不及对青莽说抱歉，自发地前倾身体，等云荒拉住我。白衣翩跹，如一道曼妙的流光，与我擦身而过。我恍然忆起，方才我出声叫他的时候，试玉也在唤着他的名字。
“别怕……”他接住了试玉，将她抱在怀里轻声的安慰。
我怔怔地伸着手，会错意总是十分难堪。
炎魔的鞭子裹住我的腰身，烈焰四起，我从它的口中垂直落下。
有东西在戳我的脸。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视线尚不清楚，只依稀看到眼前蹲着个红彤彤的小孩。
“主人？”
戳戳，再喊，“主人？”
再戳。
我一“咕噜”地坐起身。“别戳了，我醒了！”
“好！”他开心地回道。
“你是谁？为什么叫我主人？”在记忆中，这样叫我的只有蓝棠一人。
“主人不记得我了？”他蓦地凑到我面前。我才依稀看清这是个缩小版的炎魔。“不过……”他缩回身子，若有所思地嘀咕道：“咱们分别了一百多年，主人不记得我也是正常。”
“你知道我是九尾？”
“是啊！”炎魔说的一脸的理所当然，“主人出生的时候，吐出一团原始业火，就化作了我。我要是不认得主人，不是很忘恩负义嘛！”
“你是说，是我生成的你，你对我感恩？”我有些狐疑。
“是啊是啊，主人待我很好呢！我本来想等主人忙完了，就和主人一起好好地玩。可是主人和维序打了一架，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委屈地来拉我的手，赤烈烈的火焰灼在手上，我吃痛地“嘶”一声。炎魔讪讪地缩回手。
我忽而福至心灵。“那么，你这次出来，只是为了见我？”
“嗯！”
“你为什么要杀人？”
“我……我只是想见主人嘛。主人长得小，我就用鞭子来够主人，谁知鞭子打偏了，甩在了别人身上。我见主人拉着她，就猜主人是不是知道是我，所以才要带着那人一道来见我。可是这时又有那群烦人的家伙来打扰，我生气，就忍不住喷火来烧他们。”
我定了定心神，沉静道：“许多年前，我也曾来过炽火湖一次，那次亦是逢上无间业火喷发的时候。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出来？”
“许多年前？”炎魔偏着头，显出很苦恼的样子，“可是……我是到今天才感觉到主人的气息呀！主人要是很早就来过，我怎么会……哦，对了！”他猛地一击手掌，“我是凭借主人身上的业火之气来感知的！主人若不化作九尾，我根本感觉不到。”
“可是这次，我并没有化作九尾。”
“是吗？那就奇怪了。”缩小的炎魔支着脑袋，复陷入苦思冥想的状态。
炎魔依旧支着脑袋在思考，我冲他扬扬手，漫不经心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立即正襟危坐，朗声道：“炎魔！”
我怔了怔。“还真叫这个名字？”
“嗯！”
“不大好听呐……”
炎魔歪着脑袋道，“别人起的，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听。主人要是不喜欢，帮炎魔再起一个好不好？”他欢喜地想要撒娇，瞧见我尚未消退燎泡的手，扁着嘴地退了手。
我瞥一眼他委屈的表情，心情大好，随口说道：“就叫阿灼吧。”
“阿灼？”
“火焰之灼，炙热之意。你喜欢吗？”
炎魔欢呼一声。“好！就叫阿灼！”
我露出和蔼的笑容。“阿灼，你可以送我离开这里吗？”
炎魔蓦地停了舞蹈。“主人要离开阿灼吗？”
“不不不！”我连连摆手，“外面有那么多仙者在，主人怕他们伤了你。外面的人都不知道我就是九尾，阿灼不要泄露出去，好不好？”
“嗯。”他坚定地点头。
“来日方长，我被你吞进来，我的朋友们一定忧心如焚！我先出去安抚他们，来日再陪你玩，可好？”
“可是……可是……”炎魔嗫嚅许久，迟迟不肯应下来。
“阿灼。”我毅然握住他的手。
“好吧……”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应道，“外面的身子，是火焰幻作的虚像，主人只需通过我的嘴巴再出去就好。主人一出去，阿灼就又要回到湖底睡觉了。主人一定要早日来找阿灼！”
“好！”
“不许反悔！”
“不反悔。”
炎魔顾自揉着鼻子傻笑。
我向他嫣然一笑，循着风口要离开。
“主人！”炎魔又叫道。
我回头疑惑。
“嗯……主人，你出去后要是再幻九尾，要记得不要把玉清的妖邪赶尽杀绝。不然，主人也会死的。”
我怔了怔。“我不是……不会死吗？”
“一般不会。只有，只有……”他轻轻地吐出话，平淡无奇的字眼，却叫我震愕万分。我原以为自己根本没有弱点。
“主人，你要当心。”炎魔不放心地叮嘱。
“嗯。”我应他一声，走几步，又回身道，“我很快回来找你。”
“好！”
炎魔张大了嘴巴待我，我乘风而上，转瞬之间便有凉风迎面袭来。
“云深！”淡淡的兰芷气息。他抱着我，双臂紧紧地箍住，身子略略地有些发抖。
“青莽。”
“我以为……”
“我不会死的，你知道的。”
“可是你……你被炎魔吞了进去。在我眼前，我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忍住唇边的笑意，埋在他怀里。
“云深……”
青莽的身子一僵，我抬起头，辨清云荒站着的位置。
“云荒，你救下试玉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嗯。”
“你肯定不信，这个炎魔很好对付！我在他腹中闹了一翻，他就受不了地将我吐了出来！”
“下一次我……”
他正这么说着，天地间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蓬勃的业火汹涌地喷吐而上。炎魔回了湖底，原先被压制着的无间业火复又倾吐出来。
“试玉！”
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
我却记得很清楚。
试玉被烈焰裹卷，从我身旁划过。
我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指尖。试玉乌润的明眸亮晶晶地望着我，纯澈无瑕。我想，有多少的人为这样的眼神神魂颠倒？楚宁远、玖澜、云荒。指间微颤，不着声色地松开那玉色的手指。
风在耳畔“呼呼”地吹着。
烈焰灼灼，吞噬得那名牡丹花神，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