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再遇（1 / 1）
清晨的阳光温暖和煦，懒洋洋地铺洒在木制的外廊上。箕踞坐于外廊，蓝棠用着一把蘸了花水的木梳，替我小心地梳着头发。清风拂衣，花香袭人，久坐不禁使人心胸畅然。
云荒端着一只白瓷碗而来。白衣胜雪，翩若惊鸿。
“才起吗？”他在我身旁落座，“清早熬的红豆白米粥，梳理完毕便趁热喝了吧。”
我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为什么偏生要煮红豆白米粥？”
他怔了怔。“只是想喝些粥，恰好厨中又有一罐红豆。”
“哦。”
蓝棠以一支墨绿色的玉簪子替我绾上发，云荒专心地望着，长发未束，在晨风中自在飞舞。我从蓝棠手中拿过木梳，示意云荒转身。梳子梳上云荒的长发，毫无阻碍地一路滑到了发尾。蓝棠拿来师父的发帛，我替云荒简单地将头发扎为一束。分明未做粉饰，却偏生美得如同一朵清新婉然的白茶花。
我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一动未在动。云荒回过头来，瞧见我的模样，微微笑道：“怎么了？”
我纠结许久，耐不住地感慨一声：“真不公平！你长得这样好看！”
他笑意愈深。“是吗？”
我有些不开心，指间绕着自己的一绺头发，咕哝道：“你长得好看，身上还有股好闻的白梅香，我哪儿都及不上你。”
他忽地凑过来，指间的头发被他把在手中，凑在鼻尖细细地嗅闻。他的额头，若即若离地靠在我的面颊上。我微微地动了动，想要凑得更近些，可又不敢动得太厉害，只是这样，极为小心地感受着这份温暖。他却转而嗅上我的鬓发。
我想到那两片红润的薄唇，想到它们此刻离我如此之近，脑袋烧得晕晕乎乎的，什么也不能再想。
“春风用意匀颜色，销得携觞与赋诗。秾丽最宜新著雨，娇娆全在欲开时。莫愁粉黛临窗懒，梁广丹青点笔迟。朝醉暮吟看不足，羡他蝴蝶宿深枝。”
“啊？”我茫然地问一声。
他彻底地抵着我的面颊，低低地笑出声来：“云深啊……”
风静谧地吹着。我的脸热得快要熟透了，胸膛里却像漾了一池的春水，柔和地泛着涟漪。
“云深。”无倾仙一身仙风道骨，玉立在不远之外。他虽面上带着笑，那笑容细看来，却颇有几分凌厉之色。
我惊得浑身一抖。“师……师父。”
师父却并不理我，目光径直落在云荒身上。
“无倾仙者。”云荒转过身，恭敬行礼。
“云荒今日来得很早么。”
“在下是来给云深送粥的。今晨熬得有些多，与其浪费，不如邻里共享。”
师父扯起嘴角，促狭地一笑。“看来熬得也不多，恰好只剩了一碗。”
云荒语塞。
我立即端起碗，献宝似的呈到师父面前。“这碗粥正是云荒送来给师父品尝的。按照师父的口味，红豆略多，粥中加了少许蜂蜜，只望师父能够喜欢。”
云荒适时地接话道：“云深常道无倾仙者喜爱桂花圆子，今晨熬粥时云荒心有所念，便于粥中添入了往常收集的木樨花。和着蜂蜜，自然清馨香甜。”
师父神色微动，我转手将瓷碗交到蓝棠手中。“师父晨出方归，该是饿了。红豆粥当趁热喝。我送云荒出去，顺道去他家打一碗粥来。”
师父出乎意料地未做反对。
我带着云荒出门，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我向他虚弱地一笑。“许久不曾这样担惊受怕，一下子竟不知如何应付了。”
云荒奇怪道：“无倾仙者不是一向待你甚严么？”
我默然。
云荒熬了满满一锅的粥。红豆煮的熟烂，白米却粒粒完整。粘稠的液体之间镶嵌着淡黄色小巧的木樨花，浅尝一口，其中果然有蜂蜜的甘甜。我放下调羹，笑道：“没想到我是歪打正着了。”
云荒摇头。“并非偶然，是我刻意为之。熬粥之前，我便思虑着无倾仙者近来对我的百般挑剔。先前你说过他的口味，我便想按着他老人家的喜好来煮。”
我致歉道：“云荒，近来是我师父的不对。”
他摇了摇头。“我能理解无倾仙者的心情。”
“嗯？”
“若是有人要抢走我最为挚爱的人，我大抵也不会对他温颜相待的。”
从云荒家出来，我便看见自己家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宝络流苏，沉香缭绕，车前侍立的童子是只狸猫化作的式神。
书房里隐隐传来谈话声，我转眼望向小童，那童子便恭敬地躬身，温软说道：“我家主人正与尊师相谈。”
这童子大抵只有十二三岁，声音清亮，模样可爱，方才礼数周全的样子一下子戳的人心窝发软。我停下脚步，打趣道：“你只道你家主人，我怎么知道你家主人是谁？”
他果然露出慌张之色。“是轻狸思虑不周！我家主人唤作秦漠。”
“哦……”我应一声，转身向屋内走去。书房的门并未阖上，即便隔得有些距离，我依旧能清晰地看见其中一身红衣似火，白发胜雪的人。他虽背对于我，那身形却分明是慕狸追。
“若论玉清一事，我的意见还是抹煞为妙。”师父神情严肃地侃侃而谈道，“终究玉清先前是妖邪为祸的盘踞之地。即便现在人界同妖界和谐相处，但是玉清山被前代妖邪栖居多年，怨戾之气深重。只怕天长日久，这股怨戾之气会具象成形，引来灭世之灾。”
红衣之人沉默良久。“只是如此，对于一心以玉清为家的妖邪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师父闻言蹙眉。他将将开口，却一眼瞥见了候在门外的我。“进来。”
我允声而入。
“这是我的徒儿云深，虽不及秦漠仙者独绝，却也在禹君的榜单上占据一席之地。”
红衣仙者颔首，不曾回眸看我。
我行至师父身旁，待看清来客，不由大吃一惊。红衣白发诚然没错，那张脸却一丝一毫都不曾与云荒相像！清俊秀美的一张脸，风姿独特。一如水中菡萏，清且涟漪。他并不是慕狸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