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有友同饮(1 / 1)
太阳正逐渐西沉,余霞散成绮罗。我同云荒坐在黛青湖旁,为晚饭所用之鱼静心垂钓。湖岸不远是连绵的山峦。山风拂动,由远处徐徐地蔓延过来。陌上栽着成排的果树,如今的骀荡春风,吹绵了一树一树的繁花。
云荒端坐清水涟漪的湖畔,有如一尊静美的神像。清风徐来,我柄着钓竿,百无聊赖地问道:“云荒,今日吃的鱼,仍是烤熟吗?”
云荒偏过头,答道:“我新近知晓了一种黄芪煲鱼汤的方法,是将鱼先煎炸一番,再同黄芪、豆腐、香蕈这三样东西以文火慢炖。盛入瓷碗之后,再撒以细碎的绿葱。无论色泽还是作用,俱是佳品。不如做予你尝一尝,如何?”
“黄芪煲汤?那岂不是有很重的药腥味?”
云荒笑得揶揄。“你这样爱吃鱼,如猫一般,连鱼的腥味都不怕,又怎的惧惮黄芪的药腥呢?”
脑海中似是有电光火石一闪而过。“云荒,我想我知道那妖物是什么了。”
“哦?”他微微有些惊讶。
“你等着。”我以两指蕴集灵力,一只抵在自己额间,一只抵在他的额头上。金色的光泽渗入皮肤,蜿蜒前行,将潜藏的记忆一片一片地翻阅。云荒的神情很是愕然,不过片刻之后,他便了然地笑将开来。
“原来是这个。”他喃喃道。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只依稀记得有这么个模样,却不知晓究竟为何物。故而只能将印刻于脑海中的画面告知与你。”
他笑了笑。“方才你用的术,叫做什么?”
“溯神法。”我道,“脑子里积着太多的陈年往事,想用的时候,一下子找不到,很是麻烦。我想着记忆这东西,与藏书是一样的。只要有个东西进去翻阅,就能一窥全貌。便以灵力为介,注入脑海,将记忆一片一片翻阅出来。亦或是以此术为桥梁,将二人之间的记忆共知共享,也可方便仙者完成委托之用。”
云荒赞赏地点头微笑。我一时高兴,便许了改天教他溯神之法。
待我们提着几尾鱼返回宅院之时,绛姝和蓝棠一齐远远地迎了上来。蓝棠接过了我们手中的鲜鱼,而绛姝则是屈身行礼,笑颜温婉道:“公子,畅玥与温帛二位仙者到访。”
我举目向远处望去,果真见他们二人一黑一白地伫立在绿荫之下。
畅玥原本也是畏惧着云荒“妖狐公子”的流言的,直到那日我同她闲谈之时,猝然有个白衣似雪,恍然若仙的人翩跹而来。云荒笑容清浅,眉目俊朗,仿若虚歩蹑淸,踏云而来的主世之神。
温帛倒是向来鲜有与之深交之人。并非温帛性情古怪,难以相交。而是他生性惫懒,与其同人饮酒同游,他是宁可卧身于自家的闲池阁上,在浮云的缱绻之姿中酣然睡去。眼下他同畅玥一道立于树荫之下,却是倚树抱臂,一副将睡不睡的模样。
“云深。”畅玥欢喜地握住我的手,“我就知道一来你家便有好吃的!”
“这些都是云荒钓上来的。我耐不住性子,鱼一咬钩,我便急急收了钓竿,根本钓不住。”
畅玥低头窃窃地笑着。“云深。”她靠在我耳边,极低地说道,“你是愈发护着云荒了。不怕他看出些端倪来么?”
我气定神闲,挑出笑容道:“畅玥,我的缚仙术,近来可有些生疏了。”
她立即端出一副娴静的状态。
云荒将煲黄芪鱼汤的任务交予了绛姝。温帛良久地注视着迤逦行走的白梅式神,惊讶道:“原来驭使式神这样方便!”
畅玥轻蔑地冷笑一声。“方便又如何,以你惫懒的性格,会愿意长久地用术法束缚住一名式神么?”
温帛端起酒啜饮,不去与她一般计较。
冰轮明晃晃地缀在树梢,夜空如同是铺上了一层深蓝色的锦缎。
云荒持着一只青褐色的螃蟹,仔细地掰下其中的一只蟹脚。我自我感觉,即便是我小心翼翼地品着蟹,其动作仍是庸婪鄙俗,不堪入目的。环顾畅玥与温帛二人,亲见他们二人行止与我相去不远,心下便有些安慰。只是再抬眼望向云荒,看他品蟹犹如挥毫泼墨,我便心下黯然,生出些郁郁不得志的情绪。
“云深。”云荒唤我一声,“是在挂心九尾的事情吗?”
我怔了怔,念及告诉他真相终究不利于颜面,便腆着脸,颔了颔首。“九尾再现,不知事情可严重到何等程度。不禁叫我忧思难忘。”
“九尾!”畅玥骇然惊叫,“难……难道妖狐迦摄又出世了?”
我朝她冷眼望去:“即便迦摄出世,与你何干?”
“你不知道,那九尾怪物有多强大,多可怖!”畅玥哆嗦着说,“我的父亲半个身子全数溃烂,却只是被妖狐散发的戾气灼伤而已!父亲曾告诉我,禹史六百二十一年,妖狐灭世。九州伏尸百万,血河成海,藤椅浮于上竟不至沉!父亲认识的所有人,幸存下来的,仅仅五人。”
我厌烦地摆了摆手。“成书历史,你不必再赘述。”
云荒径直地望向我。“九尾的事情,你不必太过忧虑。无论情况如何,都是你我二人一同上场。若是事态平和,那么不过是一笔物超所值的公平买卖。若是……确然危险,滕原复也不能强行要求我们非将九尾妖狐收复为止。左右主动权都掌握在我们手里。”
我看着他诚挚的神情,问道:“云荒,你什么时候这么无赖了?”
他笑吟吟道:“明哲保身是要学会的。”
畅玥前倾着身子,眼见我同云荒相视而笑,她便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悠悠开口道:“我说云深……”
“鱼汤来了。”温帛捏着酒杯,懒洋洋地打断道。
碧绿的葱花均匀地洒在鱼身上,雪白的豆腐,淡黄的黄芪,轻飘飘地浮在汤汁上,躲在鱼腹之中。畅玥“咕噜”的咽了一口口水。
我端起她的碗,用勺子盛了最嫩最鲜美的鱼腹肉于碗中,置于她面前。“玥儿,好好吃鱼,一张嘴怕是不够用。”
温帛于一旁笑。“她的嘴,从来都不够用。”
我饶有兴致地问道,“还有典故不成?”
温帛放下酒杯,缓缓开口道:“半年前,我和她一同受徐州州丞之邀,前去祛除为祸州域的旱魃。州丞有心讨好畅玥,便时时问及先前她所承办的案例。偏偏那日,宴上的菜肴极是丰盛。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