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最可怖之物(上)(1 / 1)
“这就是你想要自杀的原因吗?流光。”
张曼的声音不大,却让听到的人,心里都一震。
宋君瑜最先有了动作,她赶忙跑到张曼的病床前,给张曼背后加了个靠枕,“曼,你什么时候醒的?谁自杀?你和流光受伤难道不是意外吗?”
张曼接过一旁青墨递过来的水杯,道了声谢,见流光仍呆在原地没动,她没好气的做了个白眼,扯了扯衣领,问宋君瑜借来根发绳,把散落的头发扎了个清爽的马尾。
“呼,舒服多了啊。”张曼长舒口气,看着窗外的微光,缓缓开口,“我醒来不久,不过,该听到的是都听见了的。小瑜,你知道了我明明还算过得去,却从来不想去联系家里,会觉得我很讨厌很自私冷血吗?”
宋君瑜跑去窗边把窗子打开,又把窗帘微微拉上些,既不刺眼又透气。做完之后,重新回到床边坐好,听到问话,她赶紧摇摇头,“曼是个好人,不管谁说什么,什么想法,我都是很喜欢曼的。至于不联系家里,额,这个这个,我也好久才联系爸妈一次的,曼,一定也是有着自己的原因的。”
张曼闻言有些好笑,“你啊,”她左右望望,想找根烟来叼着,并不是嗜烟,只是很中意那款女士薄荷味的香烟——哪怕只是含在嘴里也好,也能稍微缓解安定她的情绪。只可惜现在在医院啊,她苦恼的抓了抓头发。
不知何时到了近前的流光这时开口,“怎么了曼,是想吃些什么吗?我去给你买。”
张曼闻言挑眉,上下仔细打量他半晌,直到流光快撑不住时,她移开视线,拍了拍肚子的开口:“唔,没什么胃口,就来个粥吧。清淡点的,不过,最好放点肉沫,我嘴里现在淡的慌。”
流光点点头,正待出门,一旁的青墨阻止了他,“我去吧。”
流光,点点头,道了声谢,看了看张曼一眼,又小声的对青墨交代了句什么。
“说来,我从小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青墨出去之后,张曼把头靠在靠枕上,懒懒的开口,“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了,可是,我还是不大想提起那个地方,小瑜,那个地方,它,很可怕,真的很可怕。”
宋君瑜不明所以的接口,“可怕?你的家乡那里很黑?曼你怕鬼?”
张曼笑笑,“哪能啊,可是,在我看来那真的是比鬼还要可怕的事。”
“咳咳,那个地方啊,我小时候的确是没有通电,不过,我说的可怕不是那个,小瑜,你看过一部叫《孩子王》的电影吗?”宋君瑜摇摇头,张曼点点头,示意知道,“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啊,它有着最深刻的贫穷,生存在那里的人的生活,就像那个放牛娃的故事一样——
『记者问:你为什么放牛啊?
娃娃答:为了攒钱呗!
记者又问:那攒钱干嘛呀
娃娃说:为了讨老婆。
记者继续问:为什么要讨老婆呢。
娃娃又答道:为了生娃。
记者追问着:为什么要生娃呢。
娃娃思考了几秒,答道:为了放牛啊!』”
宋君瑜愣住了,这个故事,网络上曾经流传很广,她当然也见到过,只是当时没有想那么多。
张曼盯着她的表情看了一会,随即移开视线,转而看向窗户的位置,“也是,我们大多数的人,努力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经疲于奔命,又哪来的闲情去思考这些呢。可是,偏偏,我还知道了有个叫《孩子王》电影——
那个电影,很可怕。几乎要从荧幕画面蹦出来的迷离和恐怖,时间的重复停滞,难以摆脱的沉重,克制隐忍,与导演超脱的理智清醒到残酷的记录手法,都让我觉得可怖。”
张曼凝着脸讲述,“那电影里有个片段——黄昏时候儿一堆人围在教室里大喊:从前有座山——开始是老杆在讲台上讲,后来老杆的朋友们坐在讲台下面小声跟着重复,后来是越来越大声的重复,重复这个关于循环和重复的故事,重复到世界上好像只剩下这么一种声音。呵呵,多有趣的场面,真是想一想都让人汗毛直竖。穿着同一种颜色,重复一种声音。一群,一致的,没有具体面目的。每个人,只是声音的口号的代表。永远没有变化的日子,停滞了的时间。是不是,很恐怖,也很有趣呢,小瑜?”
宋君瑜初时听着有些迷惑,可听着听着,她的面色慢慢弥漫上一层无言的哀伤。
张曼这时转过头来放下水杯,看到宋君瑜的表情,不知为何,她心里起了一个奇特的念头,她想看看,看看这个一向单纯的看上去很幸福的女孩子,的另外一副神情,在心里记下一笔,她继续说道:“我们中国的好学生啊,最会识字,但是不知道识字用来干什么。《孩子王》里问孩子抄完了字典要干什么,孩子说要去大队上干活,将来抄更大的字典。大人们于是恐怖的尖叫。谁亏欠了这群人或者那群人,谁在极力摆脱命运的枷锁?不是说中国是泱泱大国吗,是文明古国吗?!可,小瑜——”
张曼猛地抓住了宋君瑜的手腕,提高了音量,“你告诉我!文明的力量在哪里?它究竟在哪里?!文明可以一朝崩塌,也可以阴魂缭绕千年不散。那它究竟有什么用处?中国的文明难道不是就像那首古老的歌谣里说的一般: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讲故事,讲得什么呢?从前有座山——哈!哈哈!”
张曼的表情渐渐有些癫狂了,“这才是,这才是中国人古老又阴沉的无上文明和智慧的集中体现。哈——小瑜你知道吗?我们那的人,他们是有多可笑,我质问过他们中的一些人,可他们说什么来着——祖先的一切都是好的,他们的祖祖辈辈都那样过来的,这就是一个循环,不明白怎么会出来我这么一个怪胎!呵,怪胎!是啊!我就是怪胎!所以,才会只有我看到出生的那些一个又一个的弟弟妹妹,在那个永远没有足够食物的家里,浑浑噩噩的成长,每天都在饥饿中度过,可是,即使这样,他们还是要不断的生孩子,可是,讽刺的是,我们居然都活了下来!他们凭什么!究竟是凭什么!为了一个可笑的去见列祖列宗的颜面,所以打着传宗接代的旗号,宣扬多子多孙才能多福荫,行着这天底下最无耻自私的造人行为——可到底他们知不知道,那是造人,也是造出一个魂灵,不是小猫和小狗,只要给吃的就可以!而他们甚至连温饱都不能供应!这是多么的麻木自私的基因!这么的愚昧的基因它究竟有什么资格和必要流传下去!我将来——
绝对不会要孩子!”
宋君瑜的手臂被抓的有些痛,不过,她没有出声,那句‘绝对不会要孩子’还在她脑海里回荡,她现在实在是震惊——
平日那么骄傲的曼,她,她的内心里居然有这么深刻的恐惧和黑暗。她努力的瞪大眼,想要看清张曼,想从她的脸上找出她平日里熟悉的那个NANA般潇洒又妖娆的影子。
同样呆愣的听着的流光侧着身没注意,这时去看张曼的方向发现不对,连忙上前把宋君瑜从张曼的手中解救出来,他有些气急,“曼,冷静点,不要这个样子,现在,现在我们那里不像你说的那样了,伯父伯母们也宽容开明了许多!还有,我们村的年轻人,很多都出来大城市了,虽然每个人都很辛苦,也有那走错路的人在,可是,人与人之间有了更多的相遇,和改变。真的,我们,有在改变,真的,不是死循环,不是!真的不是!所以,曼,你不要再沉浸在当年的痛苦里了!”
张曼听到流光的话,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笑得愈加疯狂,“改变了?!那你这次的意外怎么来的!你怎么会想要轻生!你别忘了!若不是我,你现在就是个车轮下的死人了!就像那些每年最普通的交通事故一样!没人会知道你!没人会记得你!甚至可能不会有人出来为你收尸!”
流光,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宋君瑜有些茫然的站着,她有些困惑了,究竟怎么了?不是只是简单的一个意外吗?她最喜欢的曼,还有像画里一样的美少男流光,他们不是在一家像童话一样的‘花’吧一起快乐的工作和生活吗?这究竟是怎么了?到底——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能做什么,先生,还有希提叔叔,我究竟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