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但是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1 / 1）

“自我修——呲啦——自我修复系——呲啦——启——”

“自我修复——呲啦——损坏，无法启——呲啦——”

“——”

“读取录——呲啦——资料——录音时间——呲啦——”

“开始播放录音。”

“擎天柱相信你，我可不相信你，为了保证汽车人的安全，你得把这个戴上。”

哗啦一声，培养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是老救今天砸掉的第二个培养罐。

芯不在焉，是的，他的火种仿佛悬吊在空中一般，他在担芯着什么，这种感觉令他十分烦躁。

“你要是真心想加入汽车人，就得把这个戴上。”

烦躁，说不出的烦躁，他的实验工具仿佛都在和他作对一样，离心机停止旋转，量子分离器指示灯黑暗，液氮冷冻箱失效，就连培养罐都一个接一个地往地上掉。

“擎天柱接收你，可真是个错误。”

工作无法继续，老救看着一片狼藉的实验台发呆。他看到了那只他给蕾茜做的扳手，芯里的烦躁感似乎减轻了一些，他伸手拿起它，然后，那扳手就在他的光镜前，毫无征兆地，啪地一声，断成两截。

“蕾茜，你伤得很重。”

老救从来不相信什么“厄运的征兆”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火种却仿佛忽然揪紧了一般……恐惧。

他的处理器里冒出一个想法，那想法令他恐惧——他的女孩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永远。

“蕾茜，我们没有麻醉剂，所以你得忍忍，你能做到的，是吗？”

“——”

“自我修复系——呲啦——动——呲啦——损坏——呲啦——无法——”

“蕾茜，你可真棒。”

“自我修复系统启——呲啦——损坏——”

“坚强点，我的女孩。”

“自我修复系统启动——呲啦——损坏——呲啦——无法——”

“宝贝，就快结束了。”

“——！！！”

“自我修复系统启动，正在检测——机体损坏超过70%，能量存储剩余50%——正在执行修复程序。”

黑暗中，两点金色的光芒出现，像是萤火般闪烁，摇曳着。

“蕾茜，我爱你。”

录音播放结束，像是回应这句话一般，嘶哑的，带着电流的声音响起——

“我也爱你，Ratch。”

蕾茜躺在一片废墟中。

她觉得自己的上半身正浸在水里，幸亏不深，不然系统早就因为神经电路短路而沉默了。

蕾茜撑着胳膊站起身，甩了甩脑袋。

她得把脑袋里进的水甩出去。

别笑，这是真的，她甚至从左边的听觉传感器里抠出来一条鱼……不，这个是说笑的。

四周一片黑暗，除了光学镜头那一点点金色的光以外，没有任何光源。

蕾茜有点怕。

自我修复系统勉强把机体修复到可以行走的程度，她现在满身疮痍，手无寸铁，随便来个什么东西扇她一巴掌她就跪了。

“普神保佑，普神保佑，千万别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比如说幽灵啊，僵尸啊，吸血鬼……啊啊啊别想了好可怕！！！

……总之先找个能照亮的东西。

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早知道她就在自己脑门上装个防水手电筒了。

但是又不能站在这里不动。

蕾茜抬头看了看天……没有天，头顶也是一片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地下还是地上。如果在地上，那还轻松点，就像她刚变成巨狰狞的时候一样，找个看着顺眼的位置挖出去就行了，但如果是在地下……那她就得先挖到地面然后再在地面上挖出去……

好累啊，不想动。

还是四处溜达着看看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大不了，大不了就是……

“别想，不准想。”蕾茜对自己说，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四周，“一切都会变好的。”

没错，一切都会变好的，她现在不就通过声音分析出，自己正呆在一个空旷的洞穴里了吗？

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一边摸索着往前走。

她应该是掉进了某个地下河流——不一定是水，也有可能是某种能量液体——然后顺着流淌的方向被冲到这个黑暗的洞穴。地上堆积着很多废弃的金属，由于潮湿，大部分已经生锈，以前是人类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自从做了机械生命体，只要一闻到这种酸涩的锈蚀味道，她就会害怕得浑身发抖。

那是死亡的气息。

她现在正走在一堆尸体中间，不知道是谁的尸体，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她努力想要忽视这些，但听觉传感器却不听使唤一般自动调整到最灵敏的模式，任何细微的声音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身旁突然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蕾茜吓得拔腿就跑，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是往前跑，直到被一块凸出来的金属噗通一声绊倒，她脸朝下躺在地上，处理器总算是冷静了一些。

她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蕾茜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安慰了自己好一会儿，才爬起身。

然后，她看到了一片蓝光，就在正前方不远处。

说不清楚那一瞬间是什么样的感觉，当那片纯净得仿佛天空一般的蓝色映在她的光学镜头上时，她感觉到了宁静，平和，以及——欲望。

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丢失已久的宝贝一样，她想要那蓝色的光芒，想要得不得了。

她得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股奇怪的感觉顺着脊柱爬升至她的大脑模块，处理器接收到危险的信号，冷凝液顺着背后的护甲滑下。

她的身后，有什么东西。

不，不只是身后，她的四周，她所在的整个空间，都充满了这种东西。

危险。

快跑。

几乎在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四周的黑暗中一瞬间出现了无数赤红色的亮点。不，那不是亮点，而是眼睛——准确地说是光学镜头。

那些光学镜头闪耀着赤红色的光芒，它们在盯着她看，同时，她的听觉传感器中传来低沉的，像是直接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吼叫声。

冷凝液顺着蕾茜的面部护甲滑下，这种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她自己也曾发出过类似的声音——在面对敌人，或是极度愤怒的时刻。

她终于知道那些尸体到底是什么，也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了。

是巨狰狞。

她现在就在一个巨狰狞的坟场里，而那些围在四周的光学镜头，则是巨狰狞死亡后又被重新唤醒的产物。

丧尸巨狰狞——源自于一个古老的传说，每一个巨狰狞战士都应拥有与之身份相匹配的安眠。如果有人打扰它们休息，这些脾气暴躁的家伙便会如生前一般站立起来，用强大的力量将入侵者赶出墓地。因为大脑模块和处理器已经停止运转，所以它们没有思想，无法与之交流，若想活下去，只能把它们统统拆成废铁，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就像人类中的丧尸。

蕾茜所面对的，正是这样一群比她大上几倍的，浑身都是坚硬护甲的，正因为被吵醒而怒气冲天的，疯狂的亡灵。

看来这次是真的要……然而还是得拼上一拼。

或许那片蓝色的光芒会告诉她什么，或许……那里就是出口。

蕾茜握紧拳头，把能量集中在双腿上，朝着正前方的蓝光——拔腿就跑！

几乎是在同时，那些庞然大物也跟着动起来，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夹杂着威胁似的吼叫声传进她的听觉传感器，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只是向着那片蓝光，拼命地奔跑着。

越来越近，她距离那片蓝光越来越近，直到跑到近处，她才看清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出口。

那是一块蓝色的，透明的晶体。

它被放在一个像是祭坛一样的底座上，幽蓝色的光芒笼罩着四周。

那是什么？不知道，但是看上去……很好吃。

蕾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个念头，她手脚并用爬上祭坛，一把抓起那块晶体。

瞬间，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进她的存储器，她看到了那些丧尸巨狰狞生前的影像。

它们是一支军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隶属于某个叫做——好吧，那个词她不认识，姑且就先称之为“暴力小团体”吧——它们隶属于这个团体，指挥权掌握并且仅仅掌握在最高领袖手中。它们是他的直属军队，或者说是亲卫队。这是一群真正意义上的杀戮机器，它们没有自我意识，没有情感波动，生存的意义便是遵照命令为它们的主人扫平一切存在以及可能存在的障碍。那位领袖带着这支军队四处征战，攻打强大的部落，吞并弱小的部族，他所统治的区域不断扩大，直到——

记忆到这里出现了断层，下一个画面，是那位领袖站在这座祭坛前。他浑身浴血，并且失去了一条左臂，身后那对巨大的金色翅膀也不知所踪，只留下背后两个不停向外流淌着蓝色能量液的可怖大洞。巨狰狞战士们聚集在祭坛四周，他似乎在和它们说着什么，那群庞然大物屈膝敛翼，低着头跪在地上。他将那块蓝色的，透明的晶体放在这座祭坛上，然后，他转过身。

蕾茜的处理器在一瞬间变得空白。

系统停止运作，全身的零件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她呆愣着，看着光镜上映出的那个高大的金色身影。

“哥……哥哥……”

她的发声器里发出了微弱的，不可置信的声音。

大到机体，涂装，小到管线，零件，甚至是那种不可一世的，王者般的霸气都与冲云霄如出一辙。

她看着他举起右手，巨狰狞战士们的光镜一个接一个地关闭，直到最后一位战士关闭系统，那位高大的领袖才将手放下，他走下祭坛，走向了他的战士们。蓝色的能量液从他的伤口中涌出，身上的零件逐一松脱，但他的脊梁却挺得仿佛山峰一般笔直。

蕾茜呆呆地看着，光镜前这个高大的背影仿佛和冲云霄相重合，她想起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巨狰狞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想要，就用力量去征服，如果反抗，就彻底击溃！！！”

“没有任何生命可以阻挡我们，吾等一族，乃天空之主！！！”

蕾茜忽然笑起来。

她怎么就忘了呢，这么重要的事情……

她怎么就忘了呢！！！

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没必要去迁就别人，也没必要去讨好别人。

他对你好，你便也对他好。

若他对你不好，你便也可对他不好。

可以容忍，可以原谅，但决不能懦弱，决不能退缩。

这么重要的事情……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就给忘了！！！

蕾茜将手中的晶体塞进嘴里，狠狠地咬碎。

她用力嚼着，仿佛生啖仇人的血肉一般，脸颊两侧的管线绷紧，牙齿咬合，她将它磨成粉末，合着她所遭受过的恐惧，愤怒，悲伤，痛苦，绝望……统统咽进肚子。

潮水一般朝她涌过来的丧尸巨狰狞忽然一齐停下脚步，它们围在她身边，几百双赤红色的光学镜头盯着她看。

“吾之一族的战士们，我本不应打扰你们安眠，但如今，我们的精神被外族所不齿，我们的荣光被外族践踏在脚下……我无力反抗，只因我们的族人已经消失殆尽。”

“但是现在！战士们！我！彩虹！请求你们的帮助！帮助我重回天空！我必将重振吾之一族的荣耀！”

“以巨狰狞公主的名义，我向你们保证！！！”

蕾茜右手握拳，举向天空，几乎是在同时，巨狰狞的战士们屈膝敛翼，上百只庞然大物同时向着他们的公主殿下低下头。小小的，银色的女性巨狰狞站在这群比她要大上几倍的庞然大物中间，她高举着右手，金色的光学镜头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王者终将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