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四十五章 支教合水乡(1 / 1)
二月底,江城师范大学新学期开学。林若南报了学校帮扶留守儿童支教合水的项目,去了离江城市最远的一个偏僻乡村——合水乡。
得知梁森回澳洲的消息后,那段日子林若南只有强迫自己不断做事才能克制住不去买张飞机票然后飞往澳洲的冲动。
有时周末回到家,母亲也是一副担忧的表情:“南南,今年你就28了,不年轻了,你这终身大事该解决了。”
林若南不是当年那个惟命是从的小姑娘了,态度也是强硬:“妈,我自己的事我知道怎么处理,你就别操闲心了。”
只有最近似乎真的进入了男性更年期的林志豪,会在一旁骂道:“你知道个屁的怎么处理,再拖两年,我看你嫁谁去,等着孤家寡人一辈子吧你。”
林若南母亲知道其中缘由,市委领导班子要换届了,像林志豪这些老干部,都快准备退居二线了。一辈子在官场拼搏厮杀惯了的人,一下让他去喝茶钓鱼、看报纸、坐办公室,怎么都会有情绪。这些情绪不好在外面发泄,只有守着林若南一次又一次往枪口上撞了。
所以在看到江城师大推行“支教合水帮扶留守儿童”的项目时,林若南第一个去报了名。活动为期一个月,林若南主要是去支教,负责在学校任教语文、思想品德两门课。都是村里的小学,一个老师往往担任好几门课程。好在是小学,知识扩展不要求太深,都是一些基础常识,林若南自认还是没问题,便报了名。
合水乡到江城市整整要开五、六个小时的路程。
三月初春的细雨一直下得淅淅淋淋。
一路颠簸,江城师大的校车终于平安抵达合水乡。合水乡小学的党委书记与老师们带着小朋友们在道路口迎接江城师大的校车。
下了雨的乡间小道,泥土稀淋。原本就是崎岖不平,现在走在上面更容易打滑摔跤。走惯了柏油马路的城市老师们哪里走得来这种小路,就连小时候在乡下待过的林若南,如今也是走得小心翼翼,时不时还要靠张开双手以保持平衡。
懂事的合水乡小朋友们,便纷纷跑来牵着大哥哥大姐姐们。平常都是跑惯这些乡间路的小孩,知道哪里踩下去会滑,哪里走着会比较平稳。
来牵林若南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九岁多的模样,下面穿着塑胶筒靴。有点害羞地拉着林若南的手,声音小小地说到:“姐姐,往边边上走,踩着有草的地方就不滑。”
道路两旁有农户人家放养的牛,在吃着新生的绿草。
林若南的手有点冰冷,倒是小男孩的手还暖暖的。小男孩也不嫌弃林若南冰冷的手,牵得稳稳的。
林若南一边小心走路一边问到:“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还是声音小小的,带着腼腆:“我叫周州。”
“粥粥?”
“嗯,周州。”
“……”
在小男孩熟练的带领下,林若南没有摔跤,平顺地走到合水乡小学。
一路上林若南见识看到合水乡美丽的景色,到处都是城市里看不见的葱郁绿色,田园风光。高大挺立的树木,告别了寒冬的枯枝,有些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长出了嫩绿的新芽。还有无数小鸟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像是伴奏。
只是三月的天气依旧是春寒陡峭,但合水乡的小孩都衣着单薄,有些孩子就是一件毛衣套在身上。
众人都抵达合水乡小学后,领导便开始分配工作。一部分是支教的老师,就留宿在学校。还有一部分是帮扶留守儿童的老师,就跟着留守儿童一块回家。
林若南拿到给自己分配的任务单子,负责四、五年级的语文,以及全校的思想品德课。说是全校,也不过就是十几个班。如今农村人口锐减,有能力的家长都把孩子带到外面城里上学,没有能力的就成了留守儿童。所以合水乡小学一个年级就两三个班,一个班三十多个人。
林若南瞟了一眼名单,终于找到那个“粥粥”的名字,看得她哑然失笑,周州,原来是周朝的周,州郡的州。
到了傍晚,整个村子,炊烟袅袅,轻烟若雾。
林若南站在那里,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零落的农户人家就掩映在山峦之中。想起以前大学读胡兰成的书,有一段话:“我小时候每见村落起炊烟时,总要感动。那实在是有着一个人世的忧喜,与古今历史上的乱离承平。”
升起的炊烟、人世的忧喜、古今的乱离,林若南百感交集,只觉眼眶一热,流下了眼泪。
她与梁森,终究没那份命吗?
这世间,纵然两人相爱,也不能在一起吗?
他们的忧喜悲痛真的与这历史上的乱离承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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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若南开始了正式的支教生活。课堂上灌输的知识都很简单,更多的时候是开发孩子们的智力,培养独立思考的习惯。
林若南本身长像甜美,又平易近人,课堂上气氛也都是轻松愉快。只是小孩习性都一样,好不容易坐住四十分钟,一到下课,孩子们就蜂拥出了教室。玩皮筋还是女孩喜欢的运动项目,男孩子则都是聚集到操场上的一个篮球框架下,已经是破损不堪的篮板,但孩子们还是玩得热烈起劲。
倒春寒席卷而来,好不容易有一丝□□的山村瞬间又寒风陡峭,萧瑟冷清。
本地的老师看来的年轻教师们都冷得受不住,便在办公室外面搭了一个火炉,里面烧煤炭。平常上完课,写了板书的老师们手早已冻僵,下课都喜欢来这烤一烤,暖暖手。
后来也不知是哪个学生大着胆子,开始在上面放着红薯烤,一时间,整个走廊时常有扑鼻的浓浓红薯香。
老师们也不反对,他们知道有些孩子住在比较远的村子,大冬天都要早上四五点就起床往这边赶,经常顾不上吃早饭。能用这个方法填填肚子,倒也不错。
这天一下课,一群孩子就围到火炉前,互相嘻嘻哈哈,你推我攘。
林若南在办公室里批改着作业,突然眼前出现一双黑黢黢的小手,手里握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林若南抬头一看,原来是那天来牵他的周州。尽管林若南知道他是周朝的周,州郡的州,但心中还是给他取了个小外号,粥粥,反正读音都一样,他也听不出来。
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在外面玩得热了,小男孩涨得红彤彤的脸,一手抓了抓后脑勺,一手把红薯递给了林若南。见林若南笑盈盈接过,也咧着嘴巴笑了笑,却一句话也不说就跑了出去。
林若南开心地握着热烘烘的烤红薯,心里涌出一股暖流,感动不已。
这天中午,林若南偶然想起过两天就是宋程的婚礼了。她人不能到场,至少还是打个电话吧。
便用乡上的公用电话给宋程打了电话。手机在乡下信号总不好,听着断断续续。
宋程接起电话:“哪位。”
“是我,林若南。”
“你最近跑哪去了,没见你动静。”
“我到山里支教去了。”
“怎么,你要靠躲到山里才能生活了吗?”听到这口气,林若南不用想也知道那头是怎样一个嘲讽的表情。
她没有理睬这个问题,只是道:“下个月就回来了。赶不上参加你婚礼了,提前给你说声恭喜。”
宋程在那头淡淡道:“没事,好好照顾自己,回来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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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的支教生活很快就到了。
离别到来的时候,不仅是孩子们哭得稀里哗啦,年轻老师们也都红了眼睛。特别是一些住在留守儿童家里的,一个月相处下来,感情更深厚。大家都舍不得彼此,却又不得不离开,各自回到属于自己的现实生活中。
临别这天,粥粥也不哭,也不怎么说话,只是一直拉扯着林若南的衣角,揉了揉红红的鼻子,把头埋得低低的。这样不哭的粥粥,看得林若南更是心绞一样的痛,她把粥粥搂在怀里。
司机在车上催促着,年轻老师们都只能纷纷作别,准备上车。
林若南俯身在粥粥耳边说:“粥粥,粥粥,老师要走了。”
粥粥这才抬起像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依旧是小小的声音问到:“你还会回来吗?”
林若南使劲点了点头,哑着声道:“会啊,粥粥在这,我肯定会回来看你啊。”
粥粥似乎不信,对他说过这话的老师太多,他歪着头,咬着手指问到:“什么时候?”
林若南拉下他咬手指的坏毛病,思索了一下,说:“8月份,8月我回来接你去看奥运会好不好?”听到准确的日期,粥粥才放心下来,松开了扯着林若南衣角的小手,只是依依不舍地看着林若南。
林若南最后交待他:“把地址收好了吗,平常可以给我写信,缺什么就给我说,记住了吗?”
粥粥用力点了点:“嗯,我记住了。”
校车缓缓行驶出山区,一些孩子跟在车屁股后面跑了一两公里的路。车上的年轻老师都哭成了泪人,一直到开回江城市区,车上都是沉默离别的气氛。
林若南回到家,打开防盗门,一股异味扑鼻。她忙去打开楼上楼下的窗户通风,看了一眼冰箱,里面自然也是什么都没有。离开一个月,家里许多日常用品也都需要重新购买。
尽管几个小时山路的颠簸让林若南现在已经困得不行了,但她思付着还是先去附近超市买东西,然后把房间打扫干净了,再把自己给洗干净,最后就可以倒头安心睡到天亮了。
决定好后林若南便去了附近的超市。
从超市回到小区,林若南两手都拎满了一大推家用品回来。走到楼下门口,正准备放下东西,掏出钥匙来开门。
四月的天气,春光正是明媚。可林若南觉得这一刻阳光有些刺眼,她是被紫外光晃得睁不开眼睛,所以出现幻觉了吗?不然她眼前怎么会出现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黑西裤,白衬衣,手臂弯里随意搭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
林若南只觉得天昏地晃的,两包东西咣当一下掉在地上,她慌乱地正准备去捡,却被眼前人弯身先一步捡好,放在脚边。
一个熟悉低沉的嗓音问到:“怎么这么不小心,走神了?”
林若南还是傻站着说不出话来。
梁森好奇:“怎么你看见我好像很意外的样子?”
隔了半晌,她用舌头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小心翼翼问到:“你不是回澳洲了吗?”
“嗯,有些事耽搁了,所以今天才回来。”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梁森微微哑然:“……我只是回去述职。”
“贝特接管了你们公司?”
“嗯,对,贝特现在是我们的副总。我不在,他全权接管。”
“……”
梁森拎起林若南买的两大包东西,说:“走吧,我送你上楼。顺便我想跟你谈谈。”
“你先去把周泽茂那个二货辞了,不然一切免谈!”林若南怒气滔滔地说完,就冲上去从梁森手中抢过两包口袋,转身跑回了家里。
梁森没有防备,被她一下撞地倒退了两步。
林若南一路跑一路懊恼地想,自己怎么会信了周泽茂那个混蛋的话,怎么会被他误导得以为梁森不再回来了。
不过,更重要的是,林若南今天没信心在这副样子下能跟梁森谈什么。在合水乡一个月,她就洗过三次澡。乡下人不那么讲究,洗澡设施这些基本没有。每次洗澡,都是自己去烧几壶沸腾的开水,然后兑着冷水就在宿舍后面空地洗了。每次洗澡还要派另一名女老师替自己守着。三月乡下晚上依旧是寒风刺骨,林若南每次都洗得痛不欲生。
如今她又是一周没洗澡,头发已经油腻不堪就算了,身上散发的异味她自己都闻不下去了。这个样子,怎么和梁森谈事情。
其实梁森没注意到那么多,只是觉得一月不见,她脸小了一圈,怎么瘦了那么多。不过林若南最后凶狠狠地抢走了口袋的模样,倒是把他愣在了当场。
他摸了摸被撞得有点发疼的胸口,不解地想,这周泽茂又怎么招她了。
林若南回到家,发泄式的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一边打扫一边在心中把周泽茂问候了不下几百次道。
此刻RV集团的周泽茂在办公室一边写着报告一边不停地打喷嚏,旁边的女同事调笑道:“哟,周助理,这谁那么想你呀,喷嚏一个接一个。”
周泽茂尴尬地拿卫生纸捂着鼻子,闷声到:“哪里,哪里,可能是感冒了。”
收拾好房间,林若南给自己放了个热水澡。躺在大浴缸里,仔细规划着下一步生活。
既然梁森没有走,她的心结也解开了,是意味着两人还能重新在一起吗?如果她打算再次接受他,不知道这次父母又同意吗?如果不同意,她又该怎么去说服他们?梁森是在澳洲公司,如果哪天被调任回本土,那她要跟他去澳洲生活吗?还有伊明锐那里,一个月前律师为他申请了取保候审,但还不知道最终法院会怎么判。
这一堆现实问题把林若南困住了,她烦躁地把身体往水下一滑,吐了几个泡泡再冒上来。
洗完澡出来,林若南觉得浑身上下总算干净通透了,给父母打了个电话报个平安,便蒙头大睡。
睡到一半,林若南床头的手机一直叫个不停。她从被窝中钻出来,一边悔恨地想怎么忘了关机,一边接听了电话,“喂,哪位?”
“小林子,是我。”电话那头竟然是周泽茂。
“你还敢打电话?”这声音倒是让林若南清醒了不少。
周泽茂略带焦急地问:“今天头儿是不是来找过你啊?你是不是撞了他啊?”
林若南想了想:“是来找过我,可我没撞他啊。”
“头儿刚才胸口一直痛得不得了,去了医院照了ct,医生说是劳损性胸膜炎。”
这下林若南彻底清醒过来了,整个人一下坐起来,连忙问道:“什么?劳损性胸膜炎?严不严重啊?”
“医生要说多休息,调整作息时间。”
“那他现在在哪啊?”
“开了点药,就出院了。至于现在,”周泽茂看了看表,“估计去尚喜了吧,晚上我们跟国税局的人有个应酬。”
林若南一听就火了,在电话这头责怪着周泽茂:“还吃饭?他这样还能应酬吗?你怎么不取消啊?”
周泽茂苦着脸:“小祖宗,他是老板,他不答应我敢取消啊?”
“把房间号发我。”
林若南利落地挂掉电话,一看已经快六点了。连忙起身穿好衣服,下楼开车,奔着尚喜酒店去了。
这头,周泽茂刚刚还苦着的脸一下子恢复正常,拿起电话,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得意洋洋的语调:“尚喜酒店吗?我是周泽茂,晚上给我们预备一桌。对,11个人左右吧。把房间号发给我。”
接着,周泽茂把得到的房间号转发给了林若南。
完成这一系列事后,他又淡定地敲开了梁森办公室的门,走上前诚心实意地建议道:“头儿,国税局的人几次说要请你吃饭,你今天晚上没安排,要不就订在尚喜?”
梁森摸了摸还隐约作痛的胸口:“改天吧,医生说最近不能喝酒。”
“梁总,你不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伤就下战场的人吧?”
梁森看了一眼旁边刚刚在医院拍的片子,迟疑道:“这不是小伤吧?”
“医生今天说也没大碍,晚上您不喝酒就是了。”
梁森终于放下手中的资料,对着周泽茂慢慢道:“周泽茂,你最好在祸没闯大前坦白从宽,兴许我还能帮你收收烂摊子。”
周泽茂讪笑道:“头儿,这次不算闯祸。今天小林子听说你生病了就挺紧张,然后再一听说晚上你还要应酬,就表示非来解救你不可。所以我想……”
梁森哼了一声:“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嘿嘿,我这不是想将功补过吗。”周泽茂看着梁森虽然没说什么,但刚才嘴角极速掠过的一丝轻笑,还是透露了讯息。
梁森挥挥手:“下不为例,下去吧。”
周泽茂正为自己办了件好事而沾沾自喜,还没走出门口,梁森的声音在后面想起:“晚上你记得多吃两颗解酒丸。”
周泽茂不解地扭头问:“为什么?”
“我不能喝,林若南不喝,今晚的酒你不喝谁喝。”
哐当,周泽茂觉得自己只有靠稳稳地扶住门框才不会摔下去,一声哭腔道:“梁总,你这桥会不会拆的太快了些?您还没过河呢!”
梁森慢悠悠地站起来收拾了一下资料,看了下表,时间差不多了,淡然地说:“走吧,取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