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 子(1 / 1)
这不是一个疯狂梦境。那是老胜童年时代的一场大水灾。老胜对洪水的记忆就从这里开始。因为下了三天三夜特大暴雨,大地像被巨礁撞翻了的大船,汹涌澎湃的水从四面八方向江村汇集,要活命只能抓住四处漂浮的破板残片。那酾、醴、酩江,已分不清是三条河流,也不像平时三江涨水那样只漫过堤面,洪水仿佛大江大河的入海口那样浩浩荡荡。就如常说的北部湾翻起惊涛骇浪。可老胜没有见过如此巨浪,人像是置于一个大漩涡被卷进巨浪,只有台风中的大海才有那种巨浪。老胜被掀起的巨浪弄晕了。他觉得十二级台风的海面掀起的巨浪,反过来又倒灌江河,所以又将自己送回了三江汇流的酾、醴、酩江平原。但人还是被那个大漩涡卷在巨浪里。这场洪水成了江村的灾难,也成了老胜记忆中唯一一场进村的洪水。那些老房老宅几乎一间不留,每家每户都有房屋倒塌,即使是年年修缮的大众老屋也只能保住正堂正座,横屋廊舍都倒塌了。当然,老胜的苏家大宅因为地势高没有很大的损失。至于洪水到来时,老胜并不在苏家大宅,而是跟强哥和七叔在自家果园的看守草寮里。后来他们能生还,大家都说是奇迹。对于老胜来说,那已是尘封了几十年的记忆。老胜查过地方志没有对洪水的记载,因为经历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能谈谈那场洪水的人已不多。但老胜翻过万年历,得知那场洪水大约发生在民国三十一年(公元1942年)。不久,日本投降后,经过解放战争建立了新中国。由此老胜认为自己在大风大浪中都过来了。这辈就不会在浅水滩溺亡。可后来老胜的遭遇,说明什么事都不能绝对化。后来他真就在一个浅浅水湾翻了船,还差点丢了性命。当然这是在另册。这次遭遇老胜未死。但他每想到在洪水中失去的江村形胜,比如,望江楼、观文阁、花萼堂和策论厅等等都没了,那就未免觉得有一点恐慌。
现在,老胜已是老态龙钟。他对家乡的印象已是久违了。那场洪水已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最近他回到了阔别二十年多年的故乡。如果要说他对久违二十年多的故乡感觉,真有一点恍如隔世。那有如六十年前经历了那场洪水一般。人虽活着回来,可故乡的一切都变了样。
不过,那场洪水留下的是断壁残垣,并且洪水过后失去了不少江村形胜。如前所述的望江楼、观文阁、花萼堂、策论厅,若要说哪一处更加著名?另外,那一处四面雕梁画栋,有镂花屏风和肃穆祥和的气派?老胜对这些风物形胜等如数家珍。这次他从阔别二十多年的风物形胜中,除了上面失去的几处,可以说是样样俱全。一切还如同他少小离家时的模样,可是一样一样都没少。可是那些自然风景与以前却已大不同。本来老胜也曾想,是否江村也像自己一样老了。若自然风景也如人会变老,所以也就步履艰难老态龙钟了。可是,老胜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对于自然,岂不如“蓠蓠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吗?不过,老胜觉得还不能完全这样说。他已感觉到生态蜕变太厉害那是环境出了问题。比如,大家都觉得“百年松树参天秀,六月荷花绕舍香”那是跟其他有限的资源一样宝贵的。可老胜这次回来,那种宝贵的生态再也找不着了?
可在老胜发生疑问时,他眼前出现了一座古堡。可这古堡也算得上是江村形胜。他可以通过古堡回忆自己的童年。在他的童年,江村是美丽的。那时江村的自然生态是没有问题的。这古堡是民国初年建造的。因为从民国之初就设有地区行署,他们在江村前的二徨园建办公大楼。江村前的二徨园,是像上林园那样的大花园。因为那时常有匪乱,行署的办公楼建得像古堡,四个角楼都开有枪眼,远看就像个伪军炮楼。可是,这个能够防匪患的牢固建筑,居然那场洪水中毫毛无损。这洪水中的古堡和洪水中的江村人,留给老胜的印象太深了。当然,江村有了这古堡,也有了古堡的纺织十二钗。因为离古堡不远,有个大纺织厂。本来江村也有江村的十二钗,就因为有古堡,就很少有人知道有江村和江村十二钗,所以更少有人知道江村的自然生态。
由此,老胜很自然回忆起三十多年前。在江村大观的记载中,他已不仅注意江村形胜还注意到了自然生态。那是他童年时的记忆。那时在酾、醴、酩三江中,只有酾江是江中的小家碧玉。这样纺织厂的纺织女,无论是洗纱洗布都离不开酾江水,而酾江又正好蜿蜒绕村流过。实际纺织女工也多是江村人,所以就像金陵有十二钗那样,纺织女工也有十二钗,江村自然也就有十二钗。这就像江村村头那座古堡一样,因为有这一座古堡,就算后来行署搬迁办成了学校。江村也正因为有了这古堡,别人还是更多知道古堡,而很少走近江村。同样,也就很少有人还不知道有江村,所以更是很少知道江村的自然生态。
不过,酾江的前面是醴、酩两江。可以说醴江和酩江是江中的老大和老二,所以进村的两条桥就架在这两条大江上。笔者常在醴、酩两江游泳。这两江汇流处的芦苇荡,有一个流动的沙洲。当江水漫过沙洲只要站在沙洲上,流动沙洲就会将你送到陂头园。那是一个大蕃桃园。那里既能玩水又有果吃,就像进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园流连忘返。
笔者是个孤儿,能带领伙伴在大江上闯就颇感骄傲。从而他认为酩江是一条不平凡的河流。由于离城近,沿江有二十几个茶座。但来茶座的人不一定只品茗也喝酒,有时喝得酩酊大醉。每到午夜往城的方向看,真是家家扶得醉人归。这是一个大景观。近年江村划入市区后,在醴、酩两江间建了五星级宾馆,并且这里还有韶山人建了毛家饭店。在宾馆和饭店前是广场,每天早晚有城里人到来跳舞,乡亲便有了商机,早晚都摆卖小吃。有炒田螺、麻辣鸡颈鸭颈和牛巴肉蛋是桂南名小吃。他们以为赚了钱天下大吉就OK了。对村里的田园、江河及老家房子如何也不关心。所以要了解江村就得心一横沉下去,浮在上面是得不到真实情况的。当然写书也是警醒人的好办法。老胜于是决定写书就写书 。老胜已是行将就木,并且他病症缠身兼有足疾。但是,老胜还常常叨念着写书。老胜说他若能将江村实情公之于世,特别是让后人知道江村原来是什么样子,还能了解到江村的实情,我老朽这辈子也就差不多了。可是,后来有一个人通过老胜对江村的描写,觉得笔者不会因疾病而亡。这不仅是因为老胜没有气质性疾病,并且,精、气、神都很旺。显然,要寻老胜最后终老的原因,这个人觉得应该在疾病以外尚有致死的原因。所以,这个人也觉得谁若能了解江村的现状,以及老人疾病以外的致死原因,那就是江村人的道行。
所以还是那句话,谁要了解江村,还得心一横沉下去,方能了解实情,特别是老人与江村的实情。这也是老胜之所以要写书的原因。
至此,得谈谈老胜献给故乡的书了。这书有个很亮堂的名字《故乡美丽的天堂》。老胜在自己的书里,唯一要说的就是恢复江村的美丽。他觉得若江村失去美丽,就不再是江村。因而老胜写书也就失去了意义。特别要说说书的引子。如朱自清所说,引子引子该是暗示问题的核心所在。但对于笔者来说,只要求能引领企踵,也就是踮起脚看全篇就行。笔者正是要以引子,能引领企踵赋予殷切期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