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后记（1 / 1）
回到上钟之后我着手理了一理太阖殿的大小事务，钟苒在我不在的这几个月帮我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很妥当。
我放下所有卷宗，背靠着椅背，觉着自己在人间这一回，实在过得有些窝囊。
钟苒从殿门走进来，看着颓丧靠在椅背上的我，微微笑了一笑道：“再这么靠着也无济于事，想想过几天是什么日子吧？”
“就不能放过我几天——”我拉长了声音叹道，“我烦着呢。”
“那你是在烦什么？”钟苒坐在我对面，浅浅抿了一口茶，茶杯放下来的时候她嘴角挂着从容的微小。
我将头仰起，随便从桌上拿了一本书盖在脸上，声音闷闷道：“你要是真想知道，就问我哥哥去吧，哥哥在寤安天，你去罢。”
“这么急着赶我走，”钟苒声音平静，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那我可就真走了。过几天你去地府，要不要我帮你准备点什么？”
我求之不得道：“那多谢啦，你去跟灵鹊说吧。”
殿中默了一会儿，钟苒的声音再度响起，似带有几分讥诮：“听说你在凡间做了太后，那这回该是能遇见不少熟人，若有什么伤心事，我待你去地府吧。”
讥诮？不会吧，钟苒不是这样的人……
我一下子把盖在脸上的书拿开，看向了钟苒，然而殿中没有人。
那话是她方才传音过来的。
伤心事？那可多了。
不过一切都已经完结了，我还是天上身份高贵职权颇大的阖仙子，我哥哥段子褚是寤安天上主，我父亲是回元天的上尊，真正的事情什么都没有改变。
又有什么好伤心的。
几天之后，就是三年一度去地府的日子，那些滞留的皇室魂魄，等在地府，已经一千零九十五年了。
皇室不同于凡世其他人，他们的功过最难算，天帝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了。
几天之后，我领着一群仙官仙娥到了地府，地府里一群下仙早已站在门口恭候许久了。
黄泉边的曼珠沙华开得很好，前面远远的出现了奈何桥，似隐在青雾之中，凡人总把地府的景色说得无比诡异可怕，其实真正的地府很像一个清幽的山谷，比凡间还要美上许多。
黄泉中浮出几条锦鲤，瞬间又扎进水中，灵动轻盈。
我止住脚步，笑问引路的璩禅仙官：“你们怎么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黄泉里养鲤鱼，听着就奇怪。”
璩禅仙官躬身答道：“回仙子，前些日子新来了一位凡间的王爷，学识见解都不同于其它凡人，很得阎君的心，有一次阎君问他可想要做些什么事情，他说只想养些鱼，阎君便赐了他几尾鲤鱼，那王爷便将鲤鱼投到黄泉中了。”
这事倒有趣，我微微勾起唇角：“那位王爷倒是位妙人。”
“仙子说的是，”璩禅仙官似乎不怎么想停下这个话题，仍滔滔不绝道，“据小仙所知，那位王爷在书画方面造诣颇高，有一次阎君问他这笔好画到底是师承何处，那王爷却笑着说凡间有一位女子比他画得还好。”
我来了兴趣，看着轻盈游弋的锦鲤，问：“那他有没有说那女子是谁？”
璩禅仙官迟疑了一下答道：“回仙子，他没有说。”
灵鹊这时上来提醒我：“仙子，时辰不早了。”
时辰不早了。
我道：“那走吧。”
皇室的人分成几批，我呢，负责检查底下仙官所记录的结果，当然，皇室成员中特别重要的也有我来记录和评定。
不过自人间出现以来，这样的人数来数去，不过三百余个，别以为这很多，人世间可是分了数也数不清的平行世界的。
“下一位。”灵鹊站在我身边道，我半躺在躺椅上拿着毛笔和卷宗垂着头记录，长长的锦裙直拽到地上，广袖写字有些不方便。
“姓名。”我头也不抬地说，余光瞟到男子的袍角。
“段子霄。”
我手一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子。
他仍是年轻时的模样，目光落在我身上，沉沉却温和。
灵鹊不高兴了：“你这凡人，怎么这样看着我家仙子？”
段子霄微微一笑：“仙子？”
“是啊，”灵鹊扫了一眼他，“我家仙子刚刚从凡间历劫归来，难不成你这凡人认识我家仙子？”
“凡间历劫？”他笑容更加温和。
我低头提笔写着卷宗，段子霄的生平，我还是知道得很详细的。
“对，历劫。我家仙子身份尊荣位高权重，名号在六界是响当当的，看你的样子，难不成你真有此荣幸认识我家仙子？”
“灵鹊，”我停笔抬起头来，“别多嘴。”话毕灵鹊立刻噤声。
我将目光移到段子霄身上，问：“下辈子想投个什么胎？我帮你安排一下。”
“不用，”他笑着摇了摇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只是没想到，呵护了那么久的妹妹，居然是天上的神仙，这一辈子倒也值了。”
我笑了一笑：“我却觉得有些亏了，在天上我可从没被别人欺负过，在凡间倒有半年时光是被人欺负轻视过来的，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不服气。”
“不服气？”他似乎在惊讶神仙也会有情绪。
我笑着点了点头：“我生来便是仙，没那么多规矩。”
“你多大年纪了？”他拧着眉问。
“想不起来了，”我垂头又在卷宗上补了一两笔，“反正是洪荒末期出生的。反正也不会有人老，年纪这个问题，天上没有谁在乎。”
段子霄有些哽住的迹象。
我挥挥袖道：“去罢，哥哥。”
他脚步一顿，低头望了我一眼，随后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下一位。”
“名字。”
“意行风。”
又是故人。
我飞笔写下，摆摆手道：“去罢。”
“子衾。”那声音竟是满含了辛酸，带着微微干涩。
“你想说什么？”我将笔尖沾了一沾墨，颇带几分悠闲，“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向来就没对你动什么极端的心思，祝你下辈子找一个真正对你好的女子做妻。”
意行风停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离开了。
灵鹊小心翼翼地发问：“仙子，那人是谁啊？”
我简短地回答：“我在凡间的夫君。”
“啊？”灵鹊一惊，不敢再多说什么。
“下一位。”
然而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人来。又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我抬起头来看，璩禅仙官领着许多人来了。
搞什么？
璩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朝我急匆匆一拜道：“劳仙子久等了。”
我将笔搁在一旁，看着他，问：“你报上来的人数是三个，最后那个呢？”
“呃……”璩禅摸了摸额上的汗，有些吞吞吐吐的神情，最后决心一下道，“回仙子，那最后一个人，就是那位王爷，他说，他不转世了。”
“什么？”我蹙了眉，在场众仙腿一抖，“那你们告诉他，不转世，他就只有魂飞魄散。”
璩禅将身躬得更低，声音却是稳了：“回仙子，这话小仙已告诉了他，可他说他还要等一个人，即便是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我冷然挑眉：“等谁？他说的那女子么？”
“是，”璩禅道，“小仙已告诉他他等了这么多年都没等到那女子，那女子肯定是不会出现了。可他执意要等下去，小仙这才来禀告仙子。”
我抛了卷宗，轻飘飘道：“世间自有痴情人。他现在在哪儿？他既不来，那本仙子就去找他。”
“回仙子，那王爷现如今正站在奈何桥上。”
“那走吧，”我站起身来，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问，“他叫什么名字？”
璩禅的声音在我听来，仿佛来自世外。
“回仙子，那王爷名叫意汀洲。”
心跳如擂鼓，胸膛在那一瞬间变的热血澎湃，我缓缓睁大眼睛……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正站在奈何桥头，意汀洲站在桥心背对着我，清风掠过，衣衫翩翩。
在他回头的那一个瞬间我念了隐身的诀，那是凡人看不见的，而仙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灵鹊和璩禅他们匆匆赶至，我冲他们摆摆手，转身往回走。
璩禅衣领有些皱，灵鹊脸上惊惶神色未退。
他们一见我往回走，纷纷让开，脸上的表情十分的莫名其妙。
而意汀洲回过头来看见这样一副场景，自然也略感奇怪。
“各位这是？”
我回过头去，怔怔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狠心转过头去快步离开。
其实有些事情，该过去，就过去罢……
等到地府的事情料理完，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我着人叫来了璩禅。
璩禅依旧是一副浅笑模样，拱袖道：“不知仙子唤小仙来所谓何事？”
我背对着他，道：“那王爷现在还在地府么？”
“回仙子，尚在。”
“那你告诉他，不必等了，就说是我阖仙子段子衾说的。”
璩禅走了，我招来灵鹊：“回天界。”
灵鹊一愣，低着头出去了。
踏凤而去的时候我微微低着头看地府，一片青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
一滴泪悄然滑落在泛着紫色华光的凤羽上，晶莹如同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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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的时间总是过去的特别快，一年、两年、三年……
那些时间犹如漏去的沙，掠过的风，再也回不来了。
听说天界新升了一批仙人，正好赶上另一批老仙集体羽化，天帝便将他们把缺补上，唯有一位，自己不要差事，一心要做个散仙。
灵鹊把这事说与我听的时候还添了一句道：“听说那位散仙是个男仙，模样品格可以压倒天上许多仙人，仙子，你说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不知道。”我淡淡笑了，抿了一口茶。
这么多年了，什么模样的没见过？
然而外面忽然传来不和谐的声音，怎么回事？
“你是谁？为何擅闯太阖殿？站住！”
这时一个男子出现在门口，笑容柔和，温文尔雅，举世无双的风姿相貌。
“子衾。”
“你……”茶盏从我手中摔下去，我慢慢睁大眼睛，口齿有些不清楚。
我想这一定是上天的恩赐，不然，我怎会幸运如此？
风轻轻掠过，吹斜了牡丹宏丽的花盏，有斑斓多彩的凤蝶翩然舞起似被惊到，一双翅膀划过曼妙的线条，依依不舍得流连于牡丹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