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十九章(1 / 1)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明,眼睛有些酸疼。
我打了个呵欠,撩开床帐下了床揉揉眼睛,慢慢洗漱,将衣服穿好梳了头发扣了纱帽出了房间下了楼。
客栈里的早饭闻起来不太如意,我在路边寻了个小摊子买了包子豆浆站在路口吹着风吃掉,然后慢悠悠踱到马府门口假装随意地看。
我一探头往里面瞧,纱帽微微斜开,正巧看见意汀洲一行从里面出来。
我一吓,急忙转身想躲到石狮子后面,纱帽一下子撞到石狮子卷起来的毛,扣着纱帽的玉簪一下子被撞到地上,纱帽也一下子翻落在地上,我急忙伸手去接,一眼看见意汀洲他们快走到府门口了,便又急慌慌收回手去闪到石狮子后面去。
神仙姐姐保佑我啊,那个纱帽千万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啊......
结果神仙姐姐根本就没理我,我已经能感觉到意汀洲不急不缓的步子停在了那纱帽前,我手按上心口,努力想让它不要跳得那么快。
我微微侧头去看,看见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捡起那淡青色的纱帽,宽大的袖子垂在地上。
完了完了,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鼻子有些酸。
估计我深呼吸的声音有点大,引起了随侍侍卫的警觉,在我还没来得及眨眼的下一个瞬间一把长剑就比上了我的脖子。
我没敢动,脖子上已有一道伤,要是再添一道就真的有点惨不忍睹了。
意汀洲先走了过来,他一见我,愣了一愣,我朝他惨惨地笑了笑,下一个瞬间他就把纱帽扣在我头上,弹指推开了那侍卫的剑然后将我往前一推。
我会意,急忙一手扣着纱帽跑了。
跑之前看见意汀洲一把拦住正想往前冲的吴方郢,神色之间有些了然。
咦,怎么没看见林容缅呢?
我跑回了客栈,上楼的时候迎面就遇上了林容缅,她穿着水红色的纱衫,眼上淡淡晕着水红色的胭脂,烟视媚行之态大动人心。
我看了她一眼,她笑着让开径直往前去了。
中午的时候我吃了饭闲着无聊对着窗户剥瓜子,忽然就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
应声而进的果然是林容缅,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抓了把瓜子给她道:“坐吧。我说你个杀人凶手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呢?”
林容缅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坐下道:“池墨是个好地方,我自然要留在这儿的。”
“你不会就长这样吧?”我绕开话题,看着她姿态优雅地嗑瓜子,“感觉是挺好看,但是没我想象的那么好看。”
“我就长这样,”她轻轻地笑了,“外界的传言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不过一个舞姬,长得太好看了,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的。”
“你不怕我叫人把你抓了?”我好奇问道。
“抓就抓了吧,”林容缅毫不在意地说,一双凤眼却微微闭上露出些凄迷的神态,“我要杀的人都死了,我活着的理由已经消失了。”
“什么傻话,”我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我一点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眼界怎么这么狭隘?什么活着的理由已经消失,一个人活着哪里需要什么刻意的理由?依我看,开心快乐的活着才是正经!”
林容缅一下子睁开眼,她眼中露出几抹无奈,看着我恍若看一个白痴道:“你什么都不明白。”
“停!”我狠狠咬碎瓜子肉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未经世事的小丫头?把你杀人的理由告诉我,今儿我要学学苏格拉底。”
林容缅似乎并不关心苏格拉底是什么,她只是凄婉一笑道:“我的理由?你若真的想听,我告诉你就是了。”
闻言我急忙从桌上抓了一大把瓜子,摆出了听故事的神色,严肃点头道:“好,你说吧。”
结果我听到的,是一个平凡而乏味的故事。
林容缅的父亲林裘在二十几年前是跟着方峻义参加过南方叛乱的,在父王率领的大军打进南方的前一夜临阵投诚,后来又跟着父王一起去了西北,然后中胥关战事爆发的时候被临时调到前线去了。
“我父亲是先锋,在战场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过一切捡了条命回来,”林容缅神色之间暗藏了一段凄楚,她眉皱了皱道,“后来,在中胥关千钧一发的时候我父亲身负重伤去劫了敌军的粮草库,回来以后便一病不起,也没有一个人,去过问一下。”
“后来呢?”我问。
“后来?”林容缅挑起一个笑容,有些残酷,“后来中胥关一战惨胜,其他的将领都受了封赏,我父亲却什么都没得到,因为伤势过重,从那以后半个身子都瘫了,没过几年就过世了,姐姐那个时候十岁,我才八岁。”
“父亲临走时一直在劝母亲不要去争什么,他说朝廷没罚他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父亲走的时候身上只是一件简单的衣服,我们家早就没钱了,连棺材都只有买市面上最差的。”
“母亲气不过,拉着我去向那些将军讨说法。”
“那些将军开始时只说这样的事他们也管不着,后来母亲多说了几句,他们才冷笑着说我父亲是叛军,本也不该受什么封赏,如今为国而死已经是最大的封赏了。”
“就是池墨这家马将军,当初母亲连他的面也没有见着就被他的家奴用扫把赶走了。”
“那个时候,只有冯老将军、张先锋和屈将军说了几句话安慰我和母亲,还给了我们些钱和布匹,每年冬天也会派人给我们送木炭来。所以我就放过他们了。”
我静静地听着她说完,还是没有看出她有什么理由可以去杀人。
据我了解的事情来看,整个事件的大背景是这样的:当时的皇帝也就是先皇在南方叛乱之前一直是昏庸着的,后来南方叛乱,先皇被这一事件狠狠一敲给敲醒了,坐在龙椅上还给敲出几口血来,有点眼色的都知道先皇对南方所有的叛军全都心怀愤怒,就算后来临阵投诚的也非常看不惯,当时投诚过来的叛将差不多都被悄悄地收拾了,当时那些人把林裘调作前锋其实也就是抱着林裘这个叛将快点死的愿望而做的,结果没想到林裘不但没死反而还立下了大功,所有的人都震惊了,但这个消息绝对不能上报给先皇,否则所有的人都会遭殃,于是林裘的名字就没有写上喜报,自然也就不会受到封赏了。
至于后来大家都冷落林裘一家人,自然也就是为了不叫先皇生气而自己遭殃了。
不得不说,大家很明智。
意汀洲他们没有查到漏赏了的武将,估计就是因为大家都故意把林裘省略了,以至于真相都迷失了。
那些武将的态度固然有些狗腿,可是他们有一句话确实说对了的,身为一个武将,为国而死的确是最大的封赏。
总的来说,造成林裘一家悲剧的就是这个万恶的封建制度,大家都得看皇帝的脸色过日子。
可是林容缅却把这个悲剧给扩大了,真是千不该万不该。
可是......我看着沉浸在悲戚里的林容缅,禁不住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先皇啊?”
这一切的祸源是先皇不是么?
林容缅愣了一下,看着我眼神有些奇怪地问:“他们连喜报也没有报上去,先皇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么?”
我深深地惊讶了一秒,觉得这妹子果然是目光有点短浅,思想有点不深刻。
“你说你爹爹死得很凄惨,”我放缓语气继续道,“那是不是那场战事过后你爹爹就被削职了?然后你们家差不多就没人管了?”
林容缅点了点头。
我继续问:“那你们家后来是不是贫寒到连耗子都不屑理睬的地步了?”
林容缅回答道:“那三位时常扶助我们,不过母亲为免遭那些人的迫害就把钱差不多都存起来让我和姐姐学东西了。”
我听了这个深叹了一口气,如此看来,那些受了封赏的将军是在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帮助他们家。
林夫人钱虽不多但有来处,维系一家人的生活差不多够了,就不用去抛头露面,也就不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很好地隐藏在了长风城。
看来大家还是比较有良心的。
我摇了摇头,随即又问一个昨晚我就想问的问题:“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这些话我不知道能告诉谁,”她看着我,笑了一下,“看你顺眼,就告诉你好了。”
这种理由,我一辈子都不信。
我笑了笑,绕了个话题问:“你方才说你活着的目标已经那什么了,那你会去自首么?”
“我在考虑。”林容缅短短答道。
她站起身来,转身向房门走去。
我急忙叫住她问道:“等等,你到底是怎么杀了那些人的?”
林容缅停住,顿了一顿转头向我妩媚一笑道:“香囊里面加点药,然后我开口说话就行了。”
她说完,推门出去,依旧很贴心地替我把门关上。
香囊里面加点药,估计是能控制人心神的药,她的声音很好听很独特,估计是要有独特的音色才能发挥那药的作用。
我站起身跑到房门前一把拉开门,对着那个水红色的纤薄背影道:“阿缅!”
林容缅转过身来,我指了指对面吴方郢的房间道:“你要是想好了,就到这个房间里去。”
林容缅笑着点点头:“好。”转身走了。
果然,我和她的声音有些像。
等到林容缅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意汀洲的房门忽然就被打开了,我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他慢慢开口,我有些紧张。
然而他却问了我一句始料未及的话。
“脖子上的伤,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