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六章(1 / 1)
脚下铺的青石路不常有人走,有些粗糙,两旁的树木个个高耸,幽绿的树冠下有些裸*露的枝子,挂着几片与上面树冠毫不相称的枯叶,空气中有一股水的气息,湿润迷蒙。
时不时有野草细蔓搭在青石阶上,仿佛千年万年起就搭在那里了,墨绿与萎黄交错的颜色给了它这种时间上的沧桑感,而很可能的是它们今天早上才长过来的。
这里很奇怪,明明树木众多却没有蝉鸣,王府里常常有人捕蝉才会留下个清净,这里毫无损伤的草地和陡峭的坡度告诉我从来就没有人去捕蝉。
意汀洲在我旁边走得悄无声息,他常常这样,缄默着不开口,而一脸温和的笑容却又仿佛昭示着他什么都知道。
我以前常常和他说话,常常就是我完全将郡主的礼仪丢掉一个人在那里叽里呱啦,他微笑着偶尔说上一两句。
我观察过他和其他人说话,很奇怪,他对其他人不像这样。
这个认知曾使我深深的郁闷了,因为按照常理来难道不应该是他对我话要多一点么?那里会有对其他人话多一点的道理呢?
后来我就不郁闷了,因为他在听我说话的时候脸上那种温柔缱绻的表情可没在他对其他人上看到过。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玄之观,我看着密林深处的玄之观,觉得它总有一天会被雷劈掉的。
玄之观因为是当今皇帝也来的地方所以就修得很大,意汀洲他们去料理厢房等事的时候我就随便逛一逛。
不期走到了一个独立的院子,里面景致颇为不同,若将我的乞老阁比作一位仪态端然倾国倾城的女子的话,那么这个院子就是由九天下至凡尘的妖精,清中带媚,并且在两边都发展到极致。
道观里,原来也有这样的地方。我微微吃惊,慢慢走进院子里,忽然想起还没看这院子的名字,于是又急忙退了出去仰头一看,看见了‘薄妆’两个字。
怎么说呢......我挑挑眉走近了院子里。
一种特别的香味忽然攥住我的鼻息,这是......水仙?
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水仙?
想必是人身上佩戴的香囊之类的东西,这么说,这里有人居住了?
我心中不禁有了一番狂喜,男子身上一般不会配带这样的香囊,这么说,是个女子!
这样一个绝美的住所,绝美的香气,该是怎样一个女子呢?
正当我脑子里浮想联翩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脑后一阵寒风,或者说,寒意。
我脑袋往左微微一偏,躲开那个回旋镖,转过身去有些气恼地看到底是谁在暗算我,然而那人站在院外,又恰好被花枝挡住,我看不清。
“你是谁?”女子的声音,极清极美,又好似带着花妖的魅惑,像是那缕水仙的香气,你想去抓住它偏偏又抓不住,而它却又时时刻刻萦绕在身边。
这、这是这院子的主人吧!我做好了迎接绝代佳人的准备。
有风轻轻掠过,吹动了挡在那女子前的花枝,我恍惚看见那女子的发髻,厚亮的青丝,恍惚簪戴着几枝花儿。
“我问你,你是谁?”
我按捺住心里中的战鼓,试着用最最柔和的嗓音说:“站在那里算是怎么回事呢?姑娘请到这儿来吧。”
那边的人像是笑了笑,脚边的衣袂动了一下,我睁大眼睛,生怕错过一个画面。
她的步子迈得很轻飘,或者说不能让人感觉到她是走过来的,我屏息以待。
然而当她完完全全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眼睛睁的更大了。
眼前这个女子笑着向我打趣道:“我敢说,姑娘活到这么大就没这么惊讶过。”
的确,我没这么惊讶过。
眼前这个人很普通,街上一抓一大把的角色。
不高不矮,微胖,肤色偏白,脸上白里透红,像是婴儿一样的好脸色,略微有几颗红红的雀斑,不过因为她本身肤色有几分红润所以不太显眼,眉毛形状很好,眼睛微有狭长并略略向上挑着,淡褐色的眸子,鼻子像一个南方人那样不高,嘴唇较厚,有很好的颜色,目光向下移,是一个平常女子的身材,只是略胖。
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有些优点,却不完美。
而她身上有很美的水仙香气,嗓音时我迄今为止听到的最好的一个,她走路的姿态有清逸之美,颇有几分神仙姐姐的影子。
就是这么个人,我很失望。
带我将所有情绪掩藏起来,发现她在细细地看我,见我恢复了一脸镇定从容的神情,便笑了起来道:“姑娘,你若要看美人,不如对着镜子看。”
我带着面纱还看得出来?
我兴致有些恹恹,听见这话也不怎么高兴,便随口问了一句:“镜子又如何?”
“镜中自有佳人。”
“是幻,是梦?”我反问。
她却微笑:“非幻亦非梦,其为虚无。”
我微微皱了皱眉,向她道:“今日误闯雅居,实在抱歉,改日再来道歉。”话毕我便匆匆地走了,没有再看那人一眼。
我并非注重外表的人,今日却深深失望,实在是开始是期望太高,实属不该。
哪里去找绝代佳人不好?非得在道观里期盼!真是异想天开!我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在心里向那姑娘道歉。
对不住,今天实在没心情跟你说对不起,改日我一定来说。
正在抖搂床帐的云澜一见我一脸烦躁地进来就给吓了一跳,忙行礼问:“郡主,您怎么了?”
“没事儿,”我烦躁地撇撇嘴,一眼扫见她手里的青纱帐,“这是什么?难道我和静榕姐姐来他玄之观他还什么都没预备么?”
“不是,原本是预备了的,”云澜忙将手里的青纱帐往前一比,又接过了小丫头刚递过来的银线滚边白茶白缎帐,“他们预备的是和上回嘉王府的沉琪郡主来时一样的青纱帐,郡主您看着肯定不入眼,所以奴婢才换上的。”
“其他东西呢?”我看了眼屋子里的其他人。
云澜答道:“都是配套预备好的,静榕郡主那边预备的是雨过天青色的,奴婢方才已经和文桐看过了,一样也不差。”
“他们人呢?”我问。
云宜恰好走过来,便答:“回郡主,世子他在后院,静榕郡主由吴公子陪着,也在后院。”
哦。我将面纱一把扯下掷在一旁,转身跨门往后院了,身后传来了窃窃私语。
“云澜,郡主这是怎么了?我侍候郡主这些年,还没见郡主如此烦躁过。”
“不知道,可能登山的路太远了吧?云宜,你帮我牵着那边,飞翠琉华,你两个上高凳把帐子挂上!”
待我走进后院,果然看见了那三个人,方璃面纱未取。都到地儿了,还带这个劳什子作甚?!
碍于旁边还有个吴方郢,我也不好就帮方璃把她面纱摘下,便退一步转头向前院里唤:“来人!”
话未落就有两个小丫头跑过来道:“郡主要什么?奴婢们去拿。”
我咬了一咬牙道:“叫你们文笙姐姐来。”
两个小丫头应声而去,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却是锦芫姑姑来了。
锦芫姑姑向我深深到了一礼道:“郡主,文笙和文桐出去,郡主有什么吩咐就吩咐老身吧。”
她虽也是各有头脸的人,可是伺候郡主也不能用老婆子来。我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去拿篦子来,姑姑你便去忙你的吧。”
锦芫姑姑又行了一礼,应了声转身去了。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化出笑容转身看向后院道:“静榕姐姐。”
方璃没反应,还在那里貌似羞怯地和吴方郢谈话。
心底的烦躁裹挟着愤怒涌了上来,我脸上的笑有了一丝僵硬,嘴角不自觉抽了抽:“静、榕、姐、姐。”
意汀洲看向我,颇有几分不解,他又回头看了看方璃,和我一样发现了方璃没动。
“段子妤!”我终于失控怒吼,方璃一惊,急忙回头道:“来了来了。”说着便转身急急过来,看着我一脸抑制不住的怒意,有些惊讶地说:“你这是怎么了?这儿可不止我们两个人。”
吴方郢远远地看着我,神色颇为复杂,半晌神色复杂地看向意汀洲,意汀洲回头看了看我,笑了一笑转过头向吴方郢走去。
我一把拽过方璃的手臂,她皮肤生得细嫩自然禁不住我拖拽,便连连喊疼。
“别闹!”我将她拖到堂前,接过了锦芫姑姑递来的篦子。
她瞅瞅我的脸色,听话地闭嘴了,我松开她的手臂,帮她将面纱取下,又将她头发篦了一篦,心里略感舒畅,将她推了一推道:“好了,这会儿嚷死你都没事儿。”
她笑嘻嘻拉过我道:“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要再这样,那吴方郢指不定怎么看你呢。”
“管他怎么看我!”我不乐意地向后院走去,边走边说,“你漂漂亮亮的才是正经。”话毕我在后院口停下,转头抿唇向方璃笑了一笑,把她拉到前面来往前一推道:“去罢。”
院里的人听见声音头一看,意汀洲笑着让开了,而我,终于觉得心情舒畅了几分。
几步走进后院,我向吴方郢笑了笑,向意汀洲走过去。
意汀洲回头看了看那一对,便伸过手来拉着我向东院去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到了东院他拉我挨他坐下了,笑着问了这一句。
我装做随意的样子道:“王府里淹死了个丫鬟,静榕姐姐过不多久就要出门子,自然是要避讳避讳的,我便陪她来这儿了。”
话毕我想了一想,说出了从方才登山时就想问的一句:“你们来这儿又是为的什么?可别说些话来搪塞,吴方郢可是大理寺的,你们出来定是公事。”
“是公事你还问?”意汀洲笑着问了这一句。
“是公事我就不能问了?”我笑着反问,“难不成我知道了就能坏了事?你不说,我直接去问圣上,天大的事他也会说的。”
下一秒他就点头沉着道:“我说就是了,子衾你何必开玩笑。”
于是我又一次在这个方法上获得了成功,每次只要我想知道什么或者想要什么他不肯时,就提一提皇帝,保管他乖乖听我的。
在他三言两语的说明下,我搞清楚了整件事情。
原来是从去年三月开始,江湖上就出现了一个女杀手,据说那女杀手容姿绝妙,一双凤眼流目生姿,声如天籁销魂夺魄,更跳得一身好舞弹得一手好琵琶,纤腰盈盈不堪一握,笑起来的模样更是叫人心痒难耐,然而她很会做面具,每回都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却没人知道她真正的模样是什么。
唯一不变的,就是她的声音。
我沉思道:“容姿绝妙声如天籁?她杀的都是哪些人?”
“杀的都是战场上的功臣,”意汀洲皱皱眉道,“那些功臣,全部都奉先帝之命打过西北。”
西北!我看向意汀洲,有几分隐隐的担心。
父王也去过。
“不会的,”意汀洲迎着我的目光瞬间明白我的意思,安慰道,“定王爷他只是镇守过西北,并没有参加过中胥关的战事。”
中胥关?我听说过,那里曾经有过一场大战,以我国惨胜告终。
我报出一个想法:“是不是有将士没有封赏到,所以他的后裔来报复?”
意汀洲摇摇头道:“查过了,毫无漏洞。而且那个女刺客的手法也极其精妙,那些功臣每次都是平静的死去,身上毫无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仵作什么也验不出来。”
这......这种案子谁查得出啊......
“圣上让你查的?”我看着他问。
他点头。
我撇撇嘴:“多危险,就不能换个人么?”
“小孩子脾气又上来了,”他笑着伸手弹了一下我额头,“哪能说换就换?”
“什么小孩子脾气!”我不满嚷道,“我是在关心你,你这样说,我以后不关心你了。”说着我便扭过身去不理他了。
“我又没怪你,”意汀洲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把我扳回去,“真正查案的是吴方郢,我就是陪他走个形式。”
走个形式?我才不信,他那个办事认真的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走小心点,若出了点差错可别想我不管这事儿。”我扬起笑脸,有些邪邪地说。
意汀洲笑起来,点了点头。
说不管,呵呵,这么有趣儿的事儿怎么能不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