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Part 7 树洞(1 / 1)
Part 7 树洞
车子停在这个点荒无人烟的江边,苏越解了安全带,侧眸问:“下车吹吹风?”言笑低眸没出声,眼眸底下突然就伸过来一只骨若修竹的手,指间夹着几张纸巾。
“妆花了。”苏越风轻云淡的说。
言笑有些尴尬的接过,轻声道谢,抬眸时被自己这侧的反光镜里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心里默默为苏越见到她这种鬼模样还能风轻云淡的状态点赞。
苏越下了车,似乎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些什么,径自倚江栏而站,背影看着竟有几分萧条。言笑将花了的眼影眼线统统擦掉,整理好情绪才提着裙摆下车。
苏越手里拿着啤酒罐,他身侧的栏杆上还放着好几罐未开封的,在月色下闪着暗淡的银光。他侧首问:“要喝吗?”
他的眼睛迎着月色,褶褶生辉,就如同面前的江水般深邃。这双眼睛真的太像苏希,好像多看一秒心脏都会酸痛不已。言笑伸手拿了一罐,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小口,苦涩灌入咽喉,蔓延至整个胸腔。
“讲讲从前吧。”身侧身躯高挑的年轻男子突然轻声说,嗓音在这样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有磁性。
她没出声,他便扬了唇,抿了一口泛着泡沫的啤酒,侧过头来低吟:“免你一万债务。”
言笑轻笑出声,很勇敢的侧过首,与这双如同猎豹般闪着光芒的眼瞳对视,很认真的轻声说:“苏越,即使筹码是债务全免,我也不想说呢。”
苏越鲜明的笑意定格在精致的唇角,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至少十秒,整个空间都静止,唯独他眼里的笑意缓缓流动开来,变得鲜活。他抬起没有拿啤酒罐的那只手,很轻很轻的抚了一下她后脑勺上柔顺的发,嗓音轻柔的开口:“那就不说。等你哪天想说的时候,我很乐意当树洞。”
“树洞是什么?”言笑偏头笑着问。苏越盯着她面上明晃晃的笑意,微怔了两秒,低下头去佯装认真的思索了几秒,复而抬眸,笑着回:“树洞啊,就是树干上的洞啊,无论什么事都可以跟他说,反正他会为你保密的。”
言笑喝了一大口啤酒,转过身去背靠着江边的栏杆,喃喃自语道:“听起来很伟大呢。”
“是很伟大。”苏越随着她转了身,又拉开一罐新啤酒递给她,嗓音蛊惑的问:“所以,现在要不要对树洞说点什么?”
言笑微微甩了一下逐渐沉重的头脑,总觉得自己确实想说些什么,可是舌头已经打结了,说出的话也变得不利索。
“树……树洞君啊,你明白……想念……一个人……的感受吗?”
“不怎么明白。”苏越笑,“说说看。”
“不知道吗”身侧的姑娘嗓音突然变轻,若不是这场景静谧,他几乎就要听不清从她樱红色的唇里溢出的话语了。她顺着栏杆慢慢的蹲下身躯,伸手环抱自己的臂,将整个的自己小心翼翼的佝偻蜷缩,用几乎被夜风吹散的嗓音轻声说:“苏希,我好想你。”
她唤的是,另外一个男子的名字。苏越慢慢蹲下身去与她保持平行,看着她干净的骤起的慢慢聚集的氤氲,看着她漫无目的拿着空啤酒罐顺着石板上被泪沾湿的痕迹画圈,看着她浑然不知的不停轻声低喃:“我好想你啊,苏希。”
苏越在她的身躯全部靠上石栏之前将意识已经逐渐不清的她小心翼翼横抱起来,安放在副驾驶座给她系安全带时,伸手轻捏了一下她红得诱人的脸颊,嗓音低柔的喃:“什么时候也能这么想念我呢。”
怎么有的人酒品就这么好呢?苏越边爬楼梯边喵怀里醉的不省人事的姑娘,心里想着这姑娘怎么连醉都醉得这么安分呢?虽然没想过要她投怀送抱,但至少喝醉了变话唠也是可以的啊。
不吐也不闹,不过看她柳眉打结的样子似乎也不怎么好受。苏越第一次进她的小窝,一厅一室一卫一厨,很小,家具不多,但很整洁。她的卧室可能还真没他的卫生间大,但布置的很温馨,淡绿色的碎花帘子遮挡着窗,木板单人床上整齐的搁置着蓝色细格子的床单。他将她尽量轻柔的平放在床上,从卫生间找了一条貌似是她用来洗脸的小方帕,沾了温水想敷在她的额头上,将额上的刘海朝两侧拨开时,才看见那本该光洁的额头上残留印记的伤疤。
苏越借着台灯的光线仔细打量了一下,应该是玻璃之类的尖锐物品刺伤的,不过从伤痕的模样来看,应该已经有了些时间。苏越轻叹了一声,将热毛巾轻敷了上去,也许是感觉到了热度,她原本平坦的眉间倏地泛起了褶皱,他就站在一旁倾下身,一点点去抚平。
阿东的电话在十二点整拨过来,苏越放轻步伐走到阳台才接听,阿东在电话那端有点担忧的问:“少爷,夫人让我打电话过来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吗?”苏越蹙着剑眉问。
“是这样的,刚刚夫人打电话给林秘书,林秘书说您明天需要去洛杉矶出差,是清早六点的飞机,所以夫人想问您大概什么时候回来……”阿东在那边小心翼翼的解释完,苏越才记起有这么一茬,有些力不从心的伸手轻按了一下眉心,低声交代:“告诉夫人,今晚不回来了,明天的事我自有安排。”
切断电话后直接拨了林建的号,整通彩铃几乎都要播完,苏越的耐心也接近耗尽,那端才被接起,林建睡意朦脓的嗓音逐渐传来:“大少爷啊,你行行好吧,我明天五点就要去苏家接您,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让我睡个好觉能折您寿啊?”
“滚。”苏越轻哼一声,慢条斯理的吩咐:“你现在去帮我安排一下,六点的飞机改成中午,就这样。”
电话在那端林建的鬼哭狼嚎中被苏越无情的切断,站在她的阳台上抽了支烟,等烟味散尽才重新走回卧室。她侧了身,毛巾已经掉地板上了,眉头微微皱着,脸上还残留着妆容。
苏越站在床边颔着腰边小心的给她取头上的发饰边拿温毛巾轻擦她面上的化学物质时啼笑皆非的想着,言包子这究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居然还让他这个被别人端茶倒水伺候着的苏家长子来给她鞍前马后,说出来会不会——行情大增什么的?
言笑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半,是被尿憋醒的。结果睁开眸瞥见床边窝在藤椅里的年轻男子时,惊得尿意顿时消散。
她反射性直起身躯时估计动作有些大,窝在一旁藤椅上的苏越几乎在同一瞬间睁开了眸。
“醒了?”问话的人眼眸里夹杂着淡淡的血丝,眼睑下面一片淡淡的青紫色,整个人看起来都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疲惫。低血糖的言笑足足怔了将近半分钟,直到面前的男子轻笑着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才回过魂来局促的颔首,用来回答他的那句“醒了”。
对于她的木楞苏越似乎也不怎么介意,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甩脖子的时候骨头相碰摩擦发出的啪啪啪声音让言笑觉得万分惊心。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后似乎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些,站在她床边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低声说:“起床吃点早餐吧,我煮了白粥给你搁在电饭锅里,你待会自己热热。”
卧室的窗帘大概是被他拉开了,阳光顺着半敞的窗子肆无忌惮的洒落进来。苏越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掩埋在明亮而柔和的光线里,那模样,看着真的如同神祗。
言笑嚅喏了很久,最后竟也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谢谢。”
苏越微笑,很干净纯粹的那种笑意。他将藤椅上的西装外套搁进臂弯,低声道:“记得吃点东西,我有事先走了。”
“等等——”苏越已经踱至房门口的脚步顿住,背对着她的面孔布满了得逞的笑意,心里洋洋自得的想着:该不会是被本公子的鞍前马后给感动了吧,这么快就要表白了吗?结果他满怀期望的回过首时,那个还坐在床上的姑娘只是一脸怔忡的问:“那个……昨晚……”
苏越以为她又要说谢谢,他的“不客气”都准备好了,结果那姑娘说的是“一共是减免一万五的债务……没错吧?”
苏越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是谁说这个姑娘老实本分的?该强势的时候她可一点都没弱势啊!这么想着的时候,苏越已经面色认真的开了口道:“言笑,我平常工作都是按秒收钱的,昨晚在这里给你鞍前马后伺候了一整个晚上,少说也得、值个百八十万吧?”
床上的姑娘一下子就慌了神,面色几乎在瞬间就变得苍白,苏越忍着破功爆笑的冲动暗想,这姑娘哪里强势了,她分明就还是那只可揉可捏的包子啊。
“逗你的。”苏越伸手轻推了一下她面色僵硬的额头,一脸怡然自得的翩翩然转身,“一万五算给你,先走了。”
混蛋。一向无脾气可言的言姑娘忍着向前面背影甩抱枕的冲动在心底咬牙切齿的骂。为什么每次骗人都要用那么认真的表情呢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