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番外篇:千面公子(1 / 1)
有诗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但他从不以悲饮酒,是以自负地空费了心思也是身在局中不知情。若要评点一下那时的执拗,还得从那时候说起……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随自己的师父去了富丽堂皇的大齐皇宫。那年,他才十一岁,齐国先皇因与其师有着微不可查的关系,所以倍加疼爱他。进公子同上的学堂,穿公子同等的服饰,吃公子同级的膳食。无论他想做的,想要的,都能随性而为,信手拈来。因此那深宫内庭,没有哪一位小公子欢喜他。非但不承认他的存在,还成群结队地寻时机前去找他的麻烦。但上天总有安排,不日之后,大齐先皇一道圣旨,让他做了年仅八岁的齐二公子齐天傲的伴读。听闻他的背景则更是让人情不自禁地忌妒。明着端庄贤淑,私下权倾后宫的陈妃就是那齐天傲的母后,大齐先皇很是宠爱的可人儿。不过,他很激动,因为这做地齐天傲的伴读也是真真切切如他所愿的。
在那日皇宫后院的芳茨园内,他见到了八岁的齐天傲,他腰际一块紫色玉佩,右胯处又有一柄长剑,剑眉鼻梁处又柔情冷目,仿佛能穿透黑暗,洞悉世间万物。年仅十一岁的他有点错愕,有点好奇,又有点欣赏。他眺目而望,朵朵牡丹花从林,他看着小小的齐天傲身后跟着一个胖呼呼的小女孩,粉嘟嘟的小脸显示着女孩的稚气和天真。齐天傲右手紧紧拉着小女孩的左手,往他站定的方向走来,由远及近,视线越来越清晰。三双眼眸瞬间经历了四下交接。他的耳朵灵敏地如同兔子,齐天傲身后的小女孩用左手中指一点,正中他的眼睛。只听得面前一米开外的小女孩说:“二哥,快看,那有个人唉!”
“丫头,别叫。二哥早就看见了。”齐天傲冷哼一声,不说话,从他身后拉着小女孩径直走去,与他擦身而过处留了句:“但凡你多收敛一点父皇对你的宠爱,也不至于让他们对你徒生恨意。既是这么个性子,就索性一直下去。要让别人尊敬,首先得拿出自己的本事。武功再好,也算不得什么本事!”冷目一扫,他的心际猛地一惊,似琴弦霎那间全部震断。所以,他笑了。实在是欢喜那样有脾性的主子啊!呵呵,可一定得想个方法接近那个八岁的男孩齐天傲才行。他心里悄悄地下定了决心。如此,便有各个公子无从猜得的圣旨,更无从知晓的秘密。而,只有他心知肚明。
小小的他站在宣文殿中,挺直脊梁骨,有种迫不及待的窃喜。正得意间,大齐先皇投来一派和蔼可亲又似玩味的面容说:“你这小家伙,说说,又有什么鬼主意啦!朕的皇宫不严吗,竟然管不住你的小心思。”说着先皇还用手指了指他的小鼻子。多年跟着先皇的老太监糊里糊涂地挠了挠头,理不清思绪。这怎么看去,都像是老子跟儿子说话。
“一日,千面在芳茨园见到了一个人,很欢喜他,想要跟在他身边做事,是以此时此刻跪在这里,请求皇上您老人家能够拟一道圣旨,圆了小鬼的美梦。”他欲罢不能地握紧了小拳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呃……那小千面究竟欢喜谁了?”大齐先皇收指,神态严肃地摸了摸自己嘴巴下黑白混杂的胡须。
“大齐二公子齐天傲,千面欢喜他,想成为他的手下!”其实他自个儿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跟师父谈起,也只是叹着气说了什么断袖之癖。不过,他觉着师父他老人家只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真正令他这个十一岁小男儿着迷地并非是齐天傲的相貌,而是他超越众人的气质,和自傲癫狂的神色。那是比君王还要让他沉醉的。总的来说,成为齐天傲一生的助手这件事让他很满足,也很快活。
他的武功,才情是卓尔不群的,想必那齐天傲这些都看在了眼里。或者也是齐天傲不拒他与千里之外的原因。后来,师父一生的绝活全部授于他。最为厉害地就是“人换人”这一把戏。自然,江湖中也不乏会隐术之人,可是却都只能算个皮毛。能够将人变成另外一个人,且惟妙惟肖,永生不变的,却在江湖上找不出第二个人。何况还是小小年纪,所以他的名字和外号相同,道:千面公子。
千面,千面,变化无穷!民间所传的童瑶,他很欢喜,也非常地受用。就连跟着的那个比他还小的主子都难免要竖起一个大拇指。不过,说来也怪,比起他人的奉承,他怎的就只好齐天傲那一口呢,往昔的往昔,他一直在琢磨,可后来的后来,他却一直没琢磨透。因此那理由也就暂时放下了。
之后,随同主子齐天傲周而复始地辗转于战场,出谋划策,金戈铁马,叱咤风云。然而,在那些硝烟战火的年头里,他不得不记起一位女主子。确切地说,是大齐的风云人物,五湖四海都传道的公主,她的名字叫齐雨泠。十三岁时,各国公子纷纷到齐,观看的就是她美妙多姿的轻灵鹤舞,那时,他跟在身后,隐在阁楼处,还看着自个儿的主子齐天傲和那位小公主打情骂翘。齐天傲称其女为丫头,齐雨泠唤那齐天傲为二哥。可是他死都没有弄明白,兄妹之间怎么会像情人那样缠绵悱恻。不过,倒挺让他心动的,说地通俗易懂点,他对自己的主子已经上心道无地自容的地步,就连爱情,他也通通欣赏,还私下为俩人自造时机。什么畸形之恋,他不信那些没用的,更不赞同底下的人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男才女貌,可不正好成双吗,所有的人都错了,唯有他对了。直到后来知道大齐公主不是皇统血脉之时,他则更加起劲了,兴奋之余也手舞足蹈起来。可风云突转,出了大事,大地很是令人伤脑筋……什么联楚和姻也冒了个头出来,活活地下了一个套,而他一向英明的主子也早早入了套,几日以来,也曾借酒消愁。所以忽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的主子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首先情关过得就不是那么潇洒。谁知失望一次,便没有再来一次。他的主子齐天傲笑了,长袖一挥,找来了十几个手下,交代于烟花柳巷之地寻一舞姬,而且特别交代要舞艺超群。
他纳闷之极,只在背后看主子齐天傲唱自己的独角戏,其他的,并不参与。再后来,他探听到,齐天傲真就寻到了一位舞艺超群的舞姬,并且连人都被他主子一顶轿子送进了别苑,好心养着。整日都要逮着空儿去到那里,心情颇好,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日子无聊久了,人就颇有火气。他整日踌躇着要在什么恰当的时候出出那些火气,可这样的运气毕竟与他无缘了。几日之后,齐天傲就要让他办一件大事。那日他坐在椅子上,正品尝着从齐天傲的住所偷来的佳酿。却生生被破坏了。
“就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不能夺我酒不是?”他看着夺了酒壶的齐天傲,瘪了瘪嘴,不悦地叫嚣:“你要是把夺酒的时间放在陪伴佳人上,也还划算些!”
“现下,有事要让你去做。把你的手艺关照好,随我进皇宫做件事!”齐天傲冷目瞅着他,拎着酒壶转过身,头向后一转,笑了句:“若要喝酒,也好歹随我办了事再提,到时候就算你把整个府中的好酒收拾光,我也睁一只眼闭一眼,如何?”
这一次,他豁地蹦起来,带头走在了齐天傲的前面。大步跨去,尽显男儿身姿,魅力无穷。
“你刚刚说我的手艺,是怎的意思?要我帮你换怎样一个人?”
“女人。”齐天傲毫不犹豫,回道。
“怎么,你春心萌动了。嗯,想要让我给你找个美貌的面皮?”
“不用,有现成的。”
“呃,那倒挺有趣的。不过嘛,我倒好奇,那个女人长相如何了。”
他的步子比均匀的呼吸还要沉稳,一路的闲聊,他也大概知了个底。到时,四周很静,没有一个人影,月夜下一青绿躺椅之上有一个满目苍凉,面带愁容的女子。他看见,那女子穿得极为单薄,一身酒气,时不时一阵夜风吹来,也能看到那女子轻微的颤抖。冷,太冷了。站了许久,不知是看到那女子而冷,还是因为拂面的酒气太过浓重,浓重地都起了反作用。“你要我换的人是她?”
“对。换成丫头的模样。你别那样看我,我知道这件事难不倒你。”
“她叫什么,虽不如你的…呵呵丫头美丽,却也不失一个美人,你真就要她替嫁到楚和…亲。”
“或者,让你嫁去楚国和亲,也甚好?”齐天傲定在他的身上,来回游走了好几眼。
“呵呵呵…这…这个不用不用。说吧,想让我怎么弄?”他有点惶恐,若再纠缠下去,也不知自己的主子会说出什么恶语,他实在是难以想象。
那个女人的相貌要永生不变,齐天傲这样对他说,没想到,他的主子可以为了心上人决绝到这种地步。不过,他还是欢喜,只要主子想要的,他都可以办到,事实说明,他的确可行。
几道工序之后,他问过齐天傲,如若那被隐了相貌的女子不堪承受打击,自尽而亡,又该如何。却没料到齐天傲回了那么一句话。说,那女人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死的人。
李代桃僵之事大功告成,那月姬也就踏上了和亲之旅。可是在齐天傲访楚之后。就探听到女子的身份败露,已经坠崖死了。他有点惋惜。
为了防止出现差错,他告知齐天傲,在楚国之地置了府邸,以访万一。几月之后,他派去的手下因为齐天傲的提供的线索也查到了关于那个女人的蛛丝马迹。也就在空闲的时光里,他见到那女子月姬爬上崖顶,只是他没有望见女子身后的一双眼睛,蓝中带紫的眸子。
他扮作小二,送茶水进去,也趁那个时机了解了女子的动静。待熟睡之后,就让他的手下绑去了青楼,暂时安置。等他回禀齐天傲,再来杀了那月姬。可没曾想,绑去他府邸之后的晚上,便有人找上了门。那位男子青绿长衫,银发低垂,甩在腰际。一双蓝中带紫的双眸分外有神。
“你最好,把那女子放了?”他听见那男子朝他说。
“从来没有人这般命令我!”他抱臂,不屑。
“按照江湖的规矩,我们较量一下,如何?”那男子温柔一笑。
“银发妖人,跟我斗,你还差点。”说罢,剑气交接,缠斗起来。几个回合之后,一向威风凛凛的他惨败。之后,他不情不愿地发了誓,不再伤害那女子,不过口头上的东西能不变嘛!
每时每刻,他都想着替齐天傲除去祸害。有人会说了,这么一个女子他都没有动点恻隐之心,放了月姬嘛!不过,对于他这种重视权力的男子,压根没有把儿女情长的私事放在自己的脑海里。他只在某个职位某个场合为着自己的主子鞍前马后,只要是主子想办的。他才不管什么君子之道,君子之事呢。换个角度,他也挺忠诚的吧!
一想到那晚的银发妖人,他就彻夜难眠,又想到那晚的誓言,他更加心烦意乱。因此寻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将身上所有的配饰一一除去,拿了一条黄色僧衣着装。凭他的技艺,弄个好看的脸不成问题,可是为了让计划能够真实又顺利点,他则搞了一张其丑无比的脸。
事情也正如他所想那般进行了,不过行到中途,便下起了大雨,好在一道旁置了茶店,他才有机会避避雨。可真巧,他追了老半天的月姬就在那里,真个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他下马就朝那女子走去,为了让月姬相信,他还敲了木鱼,学着庙里的老师父一阵摆弄,待定下来,就发现月姬中计了,可到底是女人心,海底针,他忽悠了半晌,那月姬最后只当他骗财,扔下几两碎银,急匆匆地骑马走了,他扯破嗓子也只唤得一声马的长嘶。
后来,无奈奔回大齐,和齐天傲商量来了个暗杀,派了数名杀手在月姬去楚的道路上劫杀,没想到被一向有情有义的齐子萧破坏了,竟无一名杀手生还。
他冲齐天傲抱怨,也只听地主子这样一句话:三弟与月姬相处好几日,帮他也实属正常,不恰好显示三弟有情有义吗?听后,他只想说,你倒是有说辞,我心狠手辣不也是怕你多月心思白费,不能抱地美人归嘛!
“不用急,她会输!”齐天傲看出他的不满,又胸有成竹地道了一句。长依居内,那女子果然倒地了。可一闪而过的银发妖人怒斥他,不守信用,卑鄙无耻!他定在那里,哑口无言。
主子的事情大功告成,他却闷闷不乐,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终究意识到了。因此上天安排的情缘一到,他却没能把握住,佳人的心已经给了别人,再也不属于他了。悲哉,晚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