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世外桃源（1 / 1）
自跳那崖已有三日之久，可那个如水的男子却从来也不多问，我的故乡，我的亲人，我种种的过往，以及我跳崖的原因。他就像是早就认识了我那般，觉得不闻不问，便是对我这个陌生女子的照顾。有时候我也那么想过，是不是他如此做，只是为了让我生活得更熟悉，更亲切，不至于因为不习惯而尴尬。可是我想的，还是那么天真，不过倒也天真的是时候。因为我得到了许久失去的快乐！
“嗯，冰，你怎么从来也不问我是从哪来的呢？”那日我这样问他。
“嗯…如果梅儿想说，一定会直接说出来的，我根本不用问。何况，我知道梅儿从哪里来的。”那日他这样回我。
“我？你知道，我…我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到这里，你…知道？”那日我头脑发了昏似的，以为自己又成了齐天傲的棋子，简直不敢相信。
“对呢，难道梅儿不是…不是从那里来的吗？”他把手伸得很长很长，指着辽阔的天空。
“哪里？在哪儿啊？冰，你指的是哪儿？”我讶异地伸长了脖子，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睛被光闪了又闪，就是看不清，也辩不明：“有光，我看不到，冰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嗯，就是那里，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看了我好几眼，又收回手，笑着说：“就在我们的头顶上，换句话说，就是天上。嗯…梅儿是从天上来的。”
“哈哈哈，冰你…哈哈。”我捧腹大笑，在他面前前仰后翻：“冰，你可真能想，我…我是个人哎，还会是天上的仙女，我倒想，可王母娘娘也肯定不愿意小女子投到她的肚子里。呵呵…”
“也许下辈子，梅儿就真的投到王母娘娘的肚子里了。反正，我是这么想的。”在这个郎朗晴空的好日子，冰，看着我，笑得格外的灿烂。可又是女人那般，笑不露齿，很矜持，又不张扬，又不鬼魅，仿佛世间万物幻化出的一个不谙世事，出尘不染的仙官。仅那么一笑，株株小草都陪伴着，挨个点缀，芳华无限。
我，月姬，来自天上，是个仙女。我想都没有想过会有一位男子会对我这样说。心中的自信如同一座宝塔，一层一层地往上延伸，直到全部没入云层，再也瞧不见，可又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就像离着很远，可是一个手指头都可以将它勾在手里，握紧，拽着。不会再平白无故地生出一团一团的黑烟，然后将自信圈圈围住，演化成所谓的自卑。呵，我…什么时候有的自信了呢，真妙……
“为什么不进屋里歇歇，盯着房子做什么？”他不知何时走到面前，开口问了问正发呆的我。
“嗯…好美的房子，我从来都没见过。”眼珠子直直地在他的房前打转，浮想联翩：“可惜，这哪里是人住的屋子？”
“啊…那…那是什么住的屋子？”他理解错了我的话，看样子打算一言不发。但又止不住好奇，瞪大了眼睛，站在我的面前。
“仙人啊，难道冰不觉得？自己的屋子有多美，既比文人墨客居所雅致，又不输黄金为地，玉石为阶的皇城，呵呵，冰，你自个儿说说，这不是要让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忌妒死吗？”
“哈哈哈哈……”他盯着房子大笑。
的的确确，我没有一句假话。这里不是齐国都城，什么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什么廊腰縵回，檐牙高啄，还有歌台呀，舞殿呀，凡是宏观大气，瑰丽雄伟的韵味通通没有，有的只是农家小憩的温馨淡雅，和其都没有的，所谓巧夺天功的智慧。迎目而望，四棵古树四周相绕，繁茂的树枝做了围墙和屋顶，其上其外其下其里又是花团锦簇，相得益彰。娉婷，曼妙，鸟儿奏乐，风儿相迎，日光照明。白日尚且让人恋恋不舍，晚上更加心潮澎湃，风铃坠帘，桃木桌椅，青草花香，绿意重重，时而晚风钻进来，带动绿叶红花摇摇摆摆，争相起舞。时而鸟儿轻蹄，逗留片刻，翩翩飞动在枝头，醉人心脾。我见到的只是这么水月谷里最大的一间，而四周不远的地方也有那么五六座，那便是我结识不久的好姐妹的住所。
昨日，认识冰的第二天。夜未央，人声寂寥。草丛怪异的发出一阵一阵的烁烁声，几个清丽瘦削，身形高挑，着身烟蓝色长裙，活泼好动的姑娘从草丛里你推我搡地爬出来，意犹未尽地嚷着“我看看我瞧瞧”之类的话。
冰适时出来，盯着一个头束双髻，耳鬓发梢插着黄色小野花的姑娘说：“阿珍，你淘气了不是，什么东西不能大方地出来瞧瞧，非得藏在草丛里起劲不成，也不怕小虫子钻进衣服，蛰你几口，痒得你睡不了觉，呵呵…”
那姑娘扯了扯嗓子，嘟着小嘴，随后又用手指着我：“谷主，阿珍也不想啊，刚刚就有虫子爬到我脖子上咬了几口，可是…为了看谷主带回来的漂亮姐姐，我和小艳她们这才决定咬紧牙关来偷偷地瞧一瞧。谷主…你不会怪我们吧！姐姐…你…你也不会怪我们吧？”那几个大概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眼睛眨了眨，愧疚地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定在冰的面前。
“呵呵，阿珍那么聪慧，谷主我怎么忍心说你们呢，只是这次未免有点笨啦，要看姐姐，大大方方地来就是了，偷偷摸摸地不是做贼吗，这样讨着苦吃来见姐姐，不是心情也会不好的吗？”冰走近那唤作阿珍的小姑娘，轻轻地把上她的肩，语重心长地，笑着解释着说。
“这样才对了呢，有妹妹们想着来看姐姐，姐姐高兴还不不及呢，怎会生气呢，冰，你说是不是？”我也抬步走到阿珍的跟前，冲冰一笑，对着她们说。
“姐姐，你这么漂亮，一定有个好听的名字吧？”另一个身穿烟蓝色的小姑娘大方的拉了拉我的袖子：“姐姐呀，告诉小艳好不好？”
见她们如此友善，又如此可爱，我也大方地回握住她们的手，走到草堆里，和她们热情交流起来，时不时和她们打坐一团，冰则在一旁，也不插手任何一方，只看我们在草丛里闹着，笑着，最后我们的嬉笑声刺破苍穹，传递在了这个静谧的夜空……
“那个…那个我们以后叫你姐姐好不好？”
“不好，不好，人家都不比你们大多少，叫姐姐老啦！”
“好好好，我们…不叫姐姐就是，我们…哈哈叫奶奶！”
“好啊，你们竟敢捉弄我，看我不好好惩治惩治你们！”
“哈哈哈…呵呵呵，不敢了，不敢了，姐姐饶命，姐姐饶命呀，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好不好，妹妹知罪，知罪。”
“哈哈哈，呵呵呵，你们怎么群攻我，刚才还…呵呵呵向姐姐求饶，现在哈哈哈却合起伙来欺负我，呵呵呵，好好好，姐姐求饶了好不好，你们先别挠，太痒了，受不了，受不了，哈哈呵呵，快停手啊！”
那一天晚上，我笑得最厉害。那真是一个最难耐又最痛快的夜晚，我，月姬，有了许多不食人间烟火，真城以待的妹妹。我手中一直以来的坚冰也就此融化了，带给我在水月谷里一个又一个好梦。
十日后，我心血来潮。势必要将自己的故事道给冰听。冰坐在草地上，手上拿着一本不知名的书卷，看他凝眸沉思十分专注的样子，想必很好看。
“冰，我…我想告诉你我的过去。”我捏着袖口，想了想，抬起头来。
“嗯，好，梅儿请说。”他立刻放下书卷，看向我：“梅儿，真的打算说，如果是为难的事，便可以不说的。”
“嗯…，我想说给冰听听，可是不…不可以笑话我？”我冲他点了点头。
“好！”他简单地回了我一字，便撑着右腮等着我的故事。
“其实我称得上一个不安份的女人，就因为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喜欢上了一位厉害的英雄。为了他，我不惜卖掉了家中祖宅，到妓院去当什么舞姬，拜舞姬为师父，最后还恩将仇报，自己出名，盼他能来。结果，我如愿以偿了，他把我接到别苑，日日让我学舞。曾经我是很快乐很快乐的，他说过，娶我，你知道吗，是他买我的时候就说要娶我的，可是只是个妾，他还没承认的妾。呵呵，我是不是很可笑。”我无法释怀，心里那般恨着怨着，眼前的这名男子，嘴唇一动，似要说些什么，却又将那话咽了回去。
“最后，我把他的舞练得有那么几分像了，可是我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要嫁给一个我从未谋面的人。而这背后一切一切的主谋，竟然还是他。你说，我是不是很愚蠢？”我侧眸看向他，希望得到他的回答。
“梅儿，不用在意。那个人失去了你，不是他的损失吗？一来，他的阴谋没了梅儿，又怎能得心应手，或者他现在已经得到惩罚了。”冰顿了顿，劝慰地拍了拍我的肩。也许，会有一天，齐天傲将付出代价。
絮絮叨叨地折腾了半日，口干舌燥，原来诉说自己的故事，也会留下点辛酸的泪。不过，还算幸运，世间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安静地坐在那里听你讲那无聊的故事的，我混到现在，也大抵明白了小时那些屡犯却又不懂的道理：但凡没有人亲身经历过，听到别人的悲苦经历，最多只能给一个没有作用的怜悯，亦或者是安慰，再言之，便是不仁不义的嘲讽。所以言简意赅，对冰讲的故事，也大多省略了其中不为人知的残根末节。所以，我还算理智。
“梅儿？”他忽地转过脸来叫我：“你觉得我这个人是不是讨人厌呢，额，不，梅儿又如何回答我呢。”冰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的小声嘀咕。我唯一清楚的是，他说了一句：阿魅在哪儿呢，真的好希望他能回来。
冰又拿起了书卷，静静地看着，再也没说一句话。他脸上的自责和渴望似乎绘出了曾经走过的岁月……
“哥哥，我真的好笨额，师父他老人家又骂我了。我的功课还是没学好，还把我的小青蛇给收了，说我尽贪玩。”小男孩嘟着嘴，冲身旁的哥哥抱怨着。
“师父是个急性子，不知道阿魅的本事，光那玩蛇的本事都是很厉害的，哥哥都及不上，阿魅不用学武，哥哥会保护你的。”哥哥拍了拍弟弟的头，笑着说。
“哥哥最好了，总是那么温柔。弟弟以后一定要变得强大点，嗯…保护哥哥，呵呵…”弟弟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冲哥哥龇牙咧嘴。
“好，以后哥哥保护弟弟，弟弟保护哥哥。”哥哥和弟弟两个小手拉了勾。
师父检查功课的日子，太阳蒸得人出不了气，闷热难忍，扑头盖脸地都是汗臭味。
“魅，又在玩小青蛇了，怎么从来听不进师父的教导呢。现在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我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弟子。”白胡子老头摇了摇头，拿着教具，又转过头来，对男孩的哥哥说：“阿冰，如果你不认我这个师父，尽管和你的弟弟走！”
接着哥哥顿在那里，没说一句话，没干一件事，就那样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惶恐地跑了出去，小手紧紧拽着青蛇。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哥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