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绝处逢生(1 / 1)
早就知道,楚毅他们决不会那么轻易地杀了我,尤其是在对他们的敌手齐天傲没有抓住任何把柄之后。
齐天傲来到他们楚国,没费一兵一卒,就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眼皮底下回了大齐。楚毅他们心里面千方百计的谋略好像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可以算得上竹篮打水一场空。因此这里面的火气或多或少都要出在我的身上。当然,这也只能是我自个儿的猜想,毕竟还没有走到那种地步。
那日,招我前去的两名侍女,回来解开了绑我的绳,嘴里似也没说要就地正法这类档子事。而是同样沿来时的路兜了一圈儿,便把我送回了秋缇院,好吃好喝招待着,对那事倒是只字未提。恐怕绑我去的目的也无非是让我亲耳听到,然后给齐天傲致命一击。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齐天傲和他们比起来,冷酷残忍更甚几分。
我心里翻江倒海,说不出的无助,也说不出的纳闷。楚三公子楚毅这几日也没有功夫来搭理我,倒是那称作楚国之神的楚祈来捉弄了我好几次。
“你,是乎一点也不担心?莫不是心里有什么想法吗?”他不声不响跨过门阶,就地往我身前一坐,摇了摇画着展翅飞翔的黑色雄鹰的纸扇,心怀鬼胎的那么一笑。
“担心?想法?呵呵,楚二公子觉得我该有些什么想法呢?”我犯贱地把手往他肩上一搭,坏笑着反问道。
“姑娘,呵呵,可真是……”他用纸扇慢慢地挑开我放在他肩上的两手,沉思了一会儿,抿唇笑了:“要不然,你当我的手下,为你自己报那替身之仇如何?你,难道不想?”
“报仇,想啊,如何不想?”我松手站起来,瞧了瞧他转悲而喜的眼眸:“可…可是月姬就是不愿。楚二公子,作为楚国的神,您说说,这种情况,留在您的身边,还要嘛,哈哈哈……”
“你,可真是一个难缠的女人?想我见你有着她那般的模样,才不忍心处死你,你却不知好歹!”他豁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手猛地往桌上一拍,那杯热腾腾的龙井连带着其外的精致的蓝色茶杯乒乒乓乓地往地上滚去,茶洒了一地,还冒着几缕白色的热气。
“她?呃,莫非楚二公子也迷上大齐公主了不成。只可惜,可惜呀。和他既是国敌,又是情敌,这要打起来,是他惨败。拱手相让美人呢,还是您这个楚国的神跪地求饶,甘拜下风呢?呵呵,一定很有意思。嗯…有趣,果真有趣。”我打趣地戏谑起来,口中说不出的挑衅。
“呃,原来姑娘也会…呵呵,也会挑拨离间,嗯,有智谋。自个儿隔岸观火,看我两人鹬蚌相争,可真是高明?哈哈哈哈…”楚祈一阵大笑,就那样离开了我的厢房,或许他已经听出了我话中的含义。
后来我的日子依旧平淡熬着,这楚毅还是没有命人来杀我,那两名侍婢仍态度随和,匆匆忙忙地送来食物,又匆匆忙忙地离去了。我觉得这种日子实在是太累了,时时刻刻思索着自己的脑袋会不会搬家,身在敌方的屋穴中,又不见敌人有什么动静,就像一个完好无损却被掉在高峰上的东西,只剩下坠落深渊的恐惧。
“真好,齐天傲,我不再是你玩弄手掌的棋子了,真的真的太好了……”一日我偶然瞧见楚毅的府邸外有一匹黑驹,我费尽心思,趁着两名侍卫的不注意,跨上了马,一拉缰绳,做了我迟迟都不敢做却又十分想做的事情。使尽全身力气,拍着马屁股,一路狂奔,来到了一个极其偏僻的小山头里,看着眼前的巍峨峭壁,吹着此时呼呼的冷风,我仿佛觉得自己的心静了,整个人也轻松了。
驾驾驾…回眸看去,身后一阵一阵策马奔腾的蹄响,他们,是他们。朝着我站立的方向涌来。用力一拉缰绳,夹了夹马肚,停下,那眼神里的,究竟是愤恨,还是怜悯,我早已看不清。
“姑娘,究竟是个急性子,一时半会儿,都不愿意等吗?”可真好笑,楚毅口里的话竟像在劝我,可他手一扬,唤来数名弓箭手,又是做些什么。
“姑娘,如若此时随我回去,二哥和我也可饶了你的性命,若是不随我回去那么…别怪我心狠,是必须看你死了才肯罢休的。你呆在我们楚国也有多日,本公子可没有功夫放你回齐,通风报信!”我看着楚毅一步一步向我靠拢,身后的弓箭手一步一步往我的方向云集。
原来我,月姬,连死都要由着别人掌控。我苦笑,看着楚毅:“通风报信?呵呵,楚三公子可真逗,你看看我,赤足,蓬发,你有见过像我这般狼狈的人吗?小女子还有心情去通风报信,我又该…又该到哪里去通风报信呢?”
“虽然,姑娘你…这么说,可究竟还是不能放了你,你如此绝貌,若是玩点手段,恐会对我们楚国造成…造成危害,那么我不是给楚国留了祸害吗?”楚毅吞吞吐吐,有那么一时,我都在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楚国的三公子,竟然会说,一个人的美貌都可以对一个国家造成危害。
“啊…啊……”我从袖子抽出那把一直伴随我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划向我的脸,那刺鼻的血腥味,让我觉得想吐,那种痛苦就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这本就是不属于我的东西,不论这张人皮是多么倾城倾国,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自它长在我的脸上,就没有给我带来一丁点的幸运。突然之间,我竟然很感激楚毅,在我即将远离这里的时候,做回我自己,一个叫做月姬的女人。
但是,我好失望,脸上的这层皮,一点动静都没有,削不掉,也刮不掉。最后我直接转移了目标,向他们求救,帮帮我,拿掉我脸上的皮,可是我发现,他们又惊讶,又恐惧,好像又觉得稀奇。
看的出来,里间有人想要救我,可国家的尊严没能让他们踏出一步。
娘亲在世时,从来没有对我讲过,人这一生该怎样活,我也从来没有问过她。如果一个人活得太累,活得太辛苦,该不该轻生,该不该把人世间的苦恨留给自己,带到自己的尽头,那个没有且又真实存在的黑暗世界。
这把匕首没用了,我真傻,一个要死之人需要什么怜悯,需要什么尊严。那被他践踏的东西里还剩什么尊严。不需要什么求救。只需张开两手,放松身子,把脚往空中一踩,就什么也不会怕了……
“不要往前走,不要跳!”耳边传来楚毅的大喊,可是我月姬已经不再需要了……
柔软又暖和的枕头垫在我的头下,我闻到一股微微的梧桐花香,轻凉轻凉的风儿拂过我的脸颊,好舒坦,好暖人。
“你要不要起来站一会儿呢,这样睡着,肯定会着凉的。”
“不要,睡着真的好舒服,就让我睡一会儿,可以吗?”仿佛有人在我的耳边唤我,我好像也糊里糊涂地回答他的话,但仍然不想睁眼。也许我真的去了地狱,一座谈不上多么恐怖的地狱,至少可以偷懒睡大觉,还会有旧鬼不时地和我这个新鬼聊天。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我…嗯,好渴,很想喝水,可是我刚来,没有银子给你,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很渴望喝水,可又担心这旧鬼不会平白无故地给我。
“你把眼睛睁开,身子往右挪一挪,我才可以给你拿来水的。嗯,这里的水不花银子,随便喝。”
“你们地府也有不花银子的水,那你们一般都用什么盛水呢?”
“我是拿叶子,梧桐树的叶子。”
“叶子?叶子是不是很黑,像研磨好的墨汁那样,还是非常恐怖,爬了许多许多恶心的小虫子呢?”我仍然害怕睁眼,也就好奇地问他地府的东西。
“不,不是,叶子很绿,像翡翠那般。你,为什么不把眼睛睁开,自己亲自看一看呢,它真的很美,我不骗你。”
“我…我不敢睁开,它一定很恐怖,也许,我自己也很恐怖,只剩一具白骨了,我…我的脸肯定什么也不剩了。娘亲说,人死了,肉就要腐烂,然后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恐怖的白骨。”我摸了摸我的脸,回应这个旧鬼的劝慰。
“可是你真的好美呢,没有一点恐怖的意味,或者你该睁眼看看?”他不依不扰,一个劲儿地逼着我睁眼。
我有点气急败坏,当下瞪大了眼睛——
一双带紫的蓝眸,闪闪地,像雨过天晴后,出现的七色彩虹。满头的长发像入冬后的白雪,又像一根一根细细的的冰线,在耀眼的日光下,点点生辉。一身青色外袍着装,犹如清澈见底的湖水中生机勃勃的青苔,扣人心弦。
他的身后,是一棵百年古树,细细看去,淡紫色的花影在风中摇曳。梧桐树的壮观,梧桐花的芳香。原本这夏季的梧桐花,竟在这莫名其妙的冬季开放了。
“这里不如外面,所以这棵梧桐树开花是没有定律的,只按照它自己的想法开花。”他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笑着点了点头。
“它,也有生命?还有自个儿的想法?”我躺在他的两腿上,那个刚刚被我误认为枕头的东西。我侧了一下头,食指一伸,定在那棵梧桐树上。
“嗯,世间万物应该都有生命吧!”他冲我眨了眨眼。
“应该?呵呵,为什么是应该呢?”我疑惑,轻笑。
“对,应该。我…我也不知道。呵呵…”他也笑,摇了摇头。
“呵呵呵…”
“在笑什么呢,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呢?”不知什么时候,一片梧桐花瓣被风吹在了我的鼻梁。
蓦地,他伸出一双长长的白手,想要移开我鼻梁上的花瓣,嘴里嘀咕着:“它可真是讨厌,挡住视线了。”
我当然不会轻易地把眼前这仙人一般男子当成旧鬼的想法告诉他,见他抱怨着吹在我鼻梁上的梧桐花瓣,我也十分好奇,瞧了瞧他:“你是…在看什么东西呢?”
“很美的东西。”他望着我。
“到底是什么很美的东西呢?”我又问。
“很美,很美的东西。”他答非所问。
“那美的东西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而你却看得见呢?”我更加好奇,追问到底。
“是一个人,就在我的面前,你真的…真的很漂亮。”他抚上我的额头,笑了笑。
“你可知道,这张脸不是我的,它的确倾城倾国,却终归不属于我的。”我吸了口气,这世间的男子竟然没有一个不喜爱美貌的女人,那位让我很是自卑的大齐公主:“你难道没看见,这张人皮布满血丝?告诉你吧,它是让我自己给弄的,因为…它不是我的!”
“血丝?可…你的脸上很干净。你若不信,我抱你去湖边看看可好?”我还未答应,他便把我搂在他的怀里,去了梧桐树后不远的水潭,然后将我轻轻放下,又轻轻地说了一身:“嗯,你细细瞧瞧,看看,我是否骗了你?”
“这…这是我,是我。”我凑近潭水一看,欣喜若狂,猛地抱着那个离我最近的人:“你知道吗?我…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是我,是我。”
我就那样摇晃着他,他也不打断我,应和着我的一举一动,坐在旁边,替我高兴着。
看来我娘亲从来没有骗过我,人一旦走过了苦痛的岁月,幸福也就随之而来。我眼前的这男子,也许就是上天派来解救我的。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了看潭水,又眯着眼睛问我。
酷东时节,寒梅傲立。既然我的过去是在泪水中趟过的,那么忘记自己的名字,重新开始是最好不过的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冲他说道:“我…我叫梅。”
“梅花,一般很坚强,你,也一定要坚强,好不好?”我从未想过,他的回答如此干脆,如此富有吸引力,穿透别人脆弱的神经,一直延伸到那颗好似埋葬在冰天雪地里的心,暖暖地,贴紧,贴近……
“冰,我的名字,以后姑娘若不介意,就叫我阿冰。”他又简洁地告诉了我他的名字。我多么幸福,再还没错过的年华里,认识了这个知己。这个温柔似水,如同春季时日洋洋洒洒的小雨和那暖暖和和的朝阳的男子。
他的名字叫冰,是这醉人水月谷的谷主。确切地说,我爱上了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