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迷雾重重(下)(1 / 1)
在发现自己的演技实在低下时,我也就放弃了假寐,又见身旁丫鬟不将其揭穿,反而好意唤我,更加让我觉得羞愧,因此也磨磨蹭蹭地从床上起来,想要自个儿收拾收拾被子,看看齐天傲又给我派了几个心怀鬼胎的俏丫鬟,自己又能否有幸再凭着魅力收服几个。
“公主,公主,您…您醒了。”床帐外两个身穿蓝色吊珠布衣裙的宫女,手舞足蹈地将我来回打量,然后就准备搀扶我起身,一个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公主,其实你压根不用装的,李公公已经走了几个钟头,想一时半会他也来不了了,您只一句话,叫奴婢打发了就是了,何必自个儿费一番功夫,亲自做这种事呢?”
“你说什么……我,公主?”我有意识地把那两个字说得明显些,以此来了解其中的缘由。
“公主,您糊涂了不是,昨儿个还问奴婢,今年的牡丹花会不会和往年开得一样好,二殿下会不会再给公主送来一支,您还问奴婢,到时候准备什么样的花瓶,什么样的碧露,好把它养着,奴婢当时还笑您来着,对您说,二殿下送来的时候,自会把这些东西替公主您呀想周全,何况牡丹花四月中旬才会开放,现在都差不多要入冬了,时日尚早,叫您放宽心来着。公主,如今您怎么说出这种笑话来逗奴婢呢?”这丫鬟伶牙俐齿,一骨脑地给我灌输她的思想,认可自己的糊涂。当然了,我还是不信,这个回答我似乎原就没有妥协过,更别提会再装出一副熟识的模样。
接着我看见她又到门外,再唤了几十个女仆,另有四名呆头呆脑的太监,手捧洗漱器皿,宫廷服饰,头饰耳坠低眉垂首地走进来。接着刚刚那个丫鬟便招呼几个宫女上前为我更衣。
“你们想做什么,住手!”看着她们替我宽衣解带,我有点恍神,退后几步怒斥:“你们哪儿来的打哪儿去,老娘不需要你们伺候,我问你,小翠那丫头呢,她伺候我好好的,怎么你们公子打发她了,却要再派你们来,说,说,他到底又要做什么,戏弄我还要多久……”
我说了一口的浑话,他们都吓破了胆似的,纷纷双膝着地,口中叫嚷着的,无非就是那些公主饶命的话语,我见得多了,也觉得是大题小做,就吩咐着叫他们起来。结果那刚刚与我说笑的丫鬟却一改作风,哭得梨花带雨。
“嗯…嗯…公主,千万不要说这种话,奴婢雀儿伺候公主这么久了,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奴婢既刻改,公主,嗯…万万不要赶奴婢走啊,奴婢我…”猝不及防,他们又是习惯地跪地,头不止地往地上磕。我见怪不怪,也忙着上前搀扶。他们眼神慌乱,双腿往后退避,两手发抖,都不知要放在哪里是好。
“你们,既然想跪着,就如你们的意吧!”然后我便不理会,慢悠悠地坐在铜镜下。看向镜中的自己,竟然是倾城倾国的一张人皮,这样绝美的容颜竟然安分地贴在自己的脸上。而再仔细一看,又有些许的印象,不知在哪儿见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我脸上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我狂叫着,用力拉扯自己的脸,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但无论如何,那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依旧安然无恙,纹丝不动,我慌了,有点不知所措:“这…这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
无论我如何的声嘶力竭,他们都只是着急的询问,又或者只是呆在原地跪着,怎么也不踏出一步,告诉我的原因。
“公主,公主,您别吓雀儿,奴婢…奴婢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奴婢…啊,公主,这如何是好?”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哭泣,劝慰,抱成一团。
我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那样呆呆地,失神地被他们围成一团。静静地坐着,熬着,偶尔瞥瞥铜镜,瞧瞧如今陌生的自己。现在,呵,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我,成了公主,齐国人尽皆知的公主。只是,我找不出自己身上哪里有公主固有的端庄有礼,可以十分肯定的说,一点体现都没有。
“公主,公主,如若您需要什么,只管跟雀儿说,奴婢立即去办,您不要……”这被唤作雀儿的宫女,边说边站起来捶着我的两肩,眼泪簌簌地往下流,直至后面的话全部哽咽在喉咙里。
我没有力气回复她,只一心思忖着周围的事情,犹记得,是和他呆在凉亭畅快地饮酒,还记得自己一直喝到头昏昏沉的,还不知在梦里还是在哪里听到了两名男子稀奇古怪的谈话,还听到四周嘈杂,整齐有绪的踱步声,还…还有什么呢,哎,这脑袋被驴踢了不是。这一屋子的丫鬟奴才,各怀心思地瞧着我,结果欲盖弥彰,被我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既来之,则安之。想当初住进他的别苑,我也是这么劝自己的,如今也算不上万事开头难了,毕竟已经两次了。
我努力保持冷静,不让自己的眼泪轻易流出来,是了,就算大声哭泣又有何用,尘埃落定的事情永远不可能扭转乾坤,再莫名地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
“公主,您们以前都是这样称呼我的?”我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他们:“那,我,应该有什么名讳?”
“您一直是我们齐国最美的公主啊,您脾性好,善解人意,从不打骂我们,而且还视奴婢为好姐妹,什么都告诉我。所以奴婢一直唤你为公主,至于公主的名讳,则是以齐为姓氏,雨泠则是公主的名了。”被唤作雀儿的丫鬟眼神一亮,直起身子走到我的面前,语重心长地说。
“那…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我定了定神,又问雀儿,想弄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又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会无缘无故地成为醉春楼姐妹口中那个响当当的公主,跟我深爱的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公主,您又说笑了,这是龙凤宫中属于公主您自个儿的寝宫啊,名唤月纥楼,公主您怎么给忘了,那时候您可最喜欢到院子去乘凉歇息的呢。”这被唤作雀儿的丫鬟,又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回答了我的提问。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丫头太热情了,热情地让人起疑。
话一多,人就有点渴,认真听这小丫头的话,也没注意去看茶杯,嘭一声巨响,茶水四溅,那雀儿丫鬟忽地双腿着地,口里小声地嘀咕着:“不…不是,不是……”
“雀儿,你说什么不是,这不是月纥楼?”我看向她,觉得她的心思还要深,只因没证据,我也就当成是自己多疑了。
“不是…不是好茶,奴婢胡乱加的水,所以…所以公主不要治奴婢的罪。”然后她手忙脚乱地拿着茶盏出去了,慌慌张张的,也不知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急急忙忙地去重添一杯热茶。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她回来。
“公主,主上让您前去大殿等候!不得延误时辰。”不知什么时候,一身穿红色锦绣衣的公公,头戴官帽,朝我走来,微一作揖,留下圣上的口喻。一屋子的太监宫女噼噼啪啪地跪地,头直贴到地板,好似求救一般。
我甩甩手,从椅子上撑着手站起来,拂了拂袖子,转身对那公公道:“回去告诉圣上,本宫收拾好了,这便过去。”我伸开俩手,被他们胡乱地往身上缠着,挂着,也不知细数又会有多少件,但到底是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才深秋几时,若要换了冬至,还不知要被这十斤的衣服囚成个什么模样,颠覆成什么德性。
好不容易,颤颤巍巍地挺进了大殿,文武百官皆以赞赏的目光看向我。他们一定想不到,这张绝美容颜下的女人已经不再是这泱泱大齐的公主,而是我这个平凡的女子月姬。这时候的我,其实还是有那么点高兴的,不管是谁,与那公主有仇,能换我来当这公主,也就意味着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他,我爱地却不爱我地男子。
“臣妹拜见皇兄!”我轻轻一揖,学得有那么一点像端庄的大家闺秀。
“怎么,我的三妹没事啦!听说昨儿个你耍小孩子脾气,喝酒来着。”齐天映依旧不减往日在别苑时的作风,捋了捋龙袍锦袖,笑着打趣着说:“看样子,今天睡得还不错,有点女人的样子了。”
“哈哈哈哈……呵呵…”大殿下方,众大臣发挥极强的憋功,努力不使自己大笑起来,嘴角飞扬,虚假地压抑着。
“众位爱卿,不必憋着了,朕这三妹就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齐天映手一挥,大义凛然地说道。
各位大臣像被束缚于笼中的小鸟,主人一次放逐,谁都不曾闲着,争先恐后地往笼外钻,铁定要把笼子捅破才肯罢休。
“皇兄,可真会说笑,您且说说,臣妹又是哪里不像一个女人了,人家都十六了,早就算个成熟的女人了。”我拍拍胸膛,在这个所谓的哥哥面前,自负地转了转身。
“呵呵,这…三妹,皇兄该说叨说叨你,皇兄尚且记得你才十五岁芳龄,何故又长了一岁,莫非是想嫁人了?哈哈…”齐天映再次不顾形象地大笑。群臣见天子大笑,也随身附和,假装陪笑。当然,可能也有那么几位是真想笑吧!
天啊,差点就说漏嘴了。可是日后再问起公主以前的事情,我是该回答,还是该说忘记了呢?不过,他应该会帮我的吧。正想着,却忽地瞥见大殿的右侧角落的某个身影,还是那样一身蓝色月牙锦袍,还是那个高傲自负的身影,还是那张冷酷冰冷的面孔!
“三妹,皇兄可要提前恭喜了,父皇在世时,齐楚就成为了联姻之国。明日便是你前往楚国和亲的日子,嫁给楚国三公子楚毅。你可准备好?”齐天映脸色一沉,同情地瞪着我。有时候,我真觉得,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兄,好像知道些什么事情。
“皇兄,臣妹我…”我吞吞吐吐地望向角落的他,我总觉得成为公主,成为他的女人,至少他会反驳地说上一句,或者会因为在乎我而生气。只是我无疑痴心妄想了。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那竟是在笑,在笑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难过,难道他根本不爱齐雨泠公主了吗?那个月夜,信誓旦旦的话,莫非也是假的,他为什么不伤心,一丝绝望都没有。”我在心里反复嘀咕着,猜疑着那男子深不可测的心思。
现在,龙座上的人,就是我的皇兄,只有他能看透我的心思似的,凝眸沉思一会儿,含忧带笑般下了命令:“三妹,不可过于挂怀,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有太多需要舍弃的东西,要学会大体和放弃。这样吧,朕让二弟明日送你出城。众位爱卿,你们又觉得如何啊?”
大臣们自然是圣上英明等什么阿谀奉承的话,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有什么能力拒绝,又有谁会相信有着公主容貌下的我?
我俯身作揖,却不知道怎样言语,。眼里脑里一片混乱,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齐国大半的皇宫贵族都深知他与公主的关系非同一般,见朝堂之上他没任何动静,都有些纳闷。但大多数恐怕都将其理解成了识大体,能舍弃,是会做大事的好男子,加上原本的威名,也就将这含糊不清的东西抹干净了。
后来我兀自被皇上吩咐的随从带了出去,回了公主的寝宫。我又静静地坐在铜镜面前,搜寻着我月姬脸上独有的东西,只要一不留心,找到蛛丝马迹,那便可以一口气冲到皇上的跟前,告诉他,我不是大齐公主齐雨泠的真相。然后理所应当地,回到曾经的别苑,做着只愿跟他的月姬,而不是从此听从命运的安排:出国和亲。
“公主,奴婢知道您不愿意,可是您是我们大齐的骄傲啊,况且您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美丽,为了齐国,您一定愿意的,对吧,再言之,齐国之所以常年不受晋国骚扰,就是因为有楚国牵制,二殿下护国。您与二殿下是兄妹,您会愿意他一个人年年征战,伤痕累累吗?”我万不会料到自己会因为雀儿的话被征服,也没有料到无法守住自己梦寐以求的爱情。到头来,我还是被一情字害惨至粉身碎骨的地步,也从未想过这些其中的曲曲折折。
我,月姬,彻彻底底成了齐雨泠,一个货真价实的公主。隐藏了我恋恋不舍的爱情,糊涂地做了一件自认为伟大的事。
人,其实有时候,是应该去学会自私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同样自私,有没有因为你的善良和懦弱而无所顾忌地伤害你,有没有因为你的缺陷而得寸进尺!
不仅只针对女人,还包括存活在这个世间的人,尤其是那些从小自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