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target90.花期(1 / 1)
西尔维娅轻轻歪了歪脑袋,似乎是疑惑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失去血色的脸颊已经重新变成了淡淡浅红,看起来很是明艳动人。丧失灵动的眼睛也变得流光溢彩起来,像是从未得过什么病。
直到狱寺看到西尔维娅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起初找到阿清狂喜的情绪一点点沉淀下来,灰绿色的眸中浮现出了一种深幽的死寂。一开始以为这是她,但却不是,这样的着装只有西尔维娅才有。尽管容貌一模一样,但是她的眉心却点着梅花殿,这是西尔维娅的标志。
不是连清。维奥拉也早已消失不见。
“G……?”西尔维娅迟疑了一会儿,望着眼前的男人。她下意识扫了一眼周围的场景,微微蹩起了眉。
这里是连芮的诊所。那么G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不是已经跟Giotto说好了,为了防止被牵连所以各奔东西了吗。她又回过头看着狱寺,抿了抿嘴唇。
“你不是G……长得好像不太一样。”
狱寺愣了愣,将眼神投向站在身边的首领。对方也是不解地回望了一眼,皱起了眉头。他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握了起来,微微颤抖。这里没那个女人,也没有维奥拉,只有西尔维娅。她的手上戴着见证者指环,证实着这之前发生过的一切。
将西尔维娅与山崎修吾联系起来,他所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世时候莫名失踪的医生连芮。看来……他们是迟了一步。
眼前的人是西尔维娅,而她的记忆只停留在逝去之前的时刻。
“你是谁?”西尔维娅从床上坐起,微微仰头望着眼前的男人。
狱寺的臂膀微微颤抖着,紧紧握住手中的□□。他的眼中溢满了震惊和痛楚,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猛烈的像是要倾泻而出。尽管眼前的人与那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却不是她。
那一声对不起还没有说出口……那一句挽回还没来得及诉说。但是那个女人却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初代见证者。
“西尔维娅……你终于醒过来了!”门口响起了狂喜的声音。一贯温柔的嗓音此刻溢满了激动。
狱寺回过头,望着站在门口背光处的男人。他的猜测一点都没错,处心积虑接近那个蠢女人的人,就是山崎修吾。如果不是因为被挑拨离间之后首领的肯定,如果不是因为他断定那个女人就是背叛者,如果不是因为他对那个女人吼着重话让她离开,如果不是因为……他眼睁睁的将她拱手相让……
可是他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做。
连芮并不在意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墨色的眼眸中只有西尔维娅一个人的倒影。他飞奔到床边,轻轻挽起了西尔维娅的手说道:“西尔维娅……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那么久……”
“你这家伙……”狱寺伸出手狠狠地抓住了连芮的衣领,眼中是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憎恶,盈盈绿色像是这暗夜中硬朗莹润的祖母绿。他的眼眸一点点渗透着愤怒与悔恨,最终如同狂风暴雨倾泻开去。
狱寺将手紧紧握成拳,指甲似是要嵌进掌心的肉里。未等连芮反应过来之时,他便伸出手用力往连芮的脸颊上打起。
撞击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与储物架倒塌的声响交错在一起。玻璃药瓶与药罐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碎裂的玻璃碎片在冷硬的地面上崩裂开去,难以忍受的福尔马林味道渐渐弥漫在这个狭小的房间之内。
湿滑的液体从破碎的药瓶缺口中簌簌流出,随着地面的痕迹蜿蜒开去,流淌到脚边,沾起一片湿濡。白色的药片像是被打乱的棋子,被褐色的液体侵蚀着,泡涨的标本跌落在地面一动不动,显得森然诡异。
连芮从轰然倒坍的储物架之中缓缓站起,带起了一片呛人的灰尘。他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行为,只是淡然地拂了拂身上的尘土。抬起头的时候,嘴边的血丝缓缓渗出,嘴角高高的肿起,显得很是狼狈。
他龇了龇嘴,波澜不兴地笑了,很是得意。
“连芮——”西尔维娅似乎很是担心的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地上锋利的玻璃碎片,将身形不稳的男人扶住。
“你们在做什么……这里是我们的家!如果只是为了寻衅闹事的话请马上离开!这里没有值得你们逗留的东西!”西尔维娅灿若星辰的眼眸一沉,原本柔和的眉梢一点点因为愤然坚硬了起来。她殷红的嘴唇抿成了直线,像是对这些不速之客感到愤怒。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长得那么像我的故交,但是就算像,我也不会原谅你们这样闹事的!”
西尔维娅的斥责让狱寺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这是……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她的灵魂融合在了眼前的女人身体中。而眼前的女人比起他,却更在意那个罪魁祸首的安危。西尔维娅叫他们离开,她的眼神中带着愤怒和厌恶,像是看到了什么最讨厌的东西。
阿纲在一旁沉默着,似乎并不打算上前阻挠。他终究是带着悔意的,千算万算,最后还是没能将阿清救回。身边好友的气场低沉的可怕。而现在的情况,只有狱寺一个人能够挽回。这是狱寺和阿清之间的事情,他没有资格插手。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定局。
狱寺微微向前挪了一步,玻璃碎片在地面发出了嘎啦嘎啦的刺耳声响,没入鞋底。但这些都不在乎,他现在最难以接受的是,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但是却在恍然间错过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喂,蠢女人……我是狱寺啊……”十年之间一贯稳健的狱寺第一次有这样沉不住气的声线,沙哑,似乎害怕地在颤抖。
他当然害怕,因为他不想相信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从他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的那一刻开始,悔恨的潮水就汹涌而来,一点点侵蚀着内心。他悔恨自己赶那个女人离开,他悔恨自己就这样舍弃了那个女人,他悔恨自己看着那个女人被人求婚哭泣的样子无动于衷,他悔恨自己……没能亲口对她说出他想说的话。
所以他不眠不休地寻找着有用的情报,希望能尽快找出拯救出她的方法。但是现在十万火急地赶到这里,生着相同的脸的女人,此时却让他离开。
西尔维娅不解地望了一眼表情变幻莫测的男人,垂下了眉梢。她能看得出,眼前这个自称叫“狱寺”的男人,眼里盛着沉痛和悔恨,是她不敢直视的感情。
她觉得隐隐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是什么时候呢?
“狱寺先生,我并不认识你……你们还是快走吧。”西尔维娅踌躇了一下,眼神中又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样子。她扬着艳若桃李的脸庞,面无表情地下着逐客令。
毕竟比起这些素不相识的不速之客,身边的连芮更为重要。
“是啊……现在她是西尔维娅。不是你认识的连清了。”连芮擦了擦嘴边的血迹,阵阵火辣令他感到一丝钝痛。
“……怎么可能……你这家伙在说什么……”狱寺的瞳孔蓦然放大,他木讷地摇了摇头,走上前抓住了西尔维娅的手腕。潜意识告诉他,眼前的人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女人了。但是他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
虚假与真实在内心痛苦的胶着。
“你做什么!”西尔维娅吃痛地将狱寺的手拂开,清秀的柳眉紧紧地皱起,很是不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碎玻璃在脚底被碾裂,发出了脆生生的断裂声。就像是轰然碎裂的玻璃瓶,即使将分崩瓦解的一片片碎片重新粘合,也不会是原来光滑清亮的模样了。
而狱寺也是。他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痛,地面无数的玻璃碎片,每一枚似乎都反射着曾经经历过的过往。他想说点什么反驳西尔维娅的话语,只是他动了动喉结,却发现不知道该组织点什么话。
难过如斯,就连语言也无法表达。杀了连芮吗?西尔维娅会难过。她难过不正是那个女人在她的体内一起难过吗?但是现在,生与死……重要吗。死了又能如何,那个女人会重新站在他面前,轻轻踮起脚尖拥住他吗。
他张了张嘴,低沉的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眼前西尔维娅轻轻挽住连芮的景象犹如染毒的利箭狠狠扎入心中。而西尔维娅带着那张与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脸,却用一种陌生而憎恶的表情看着他。
狱寺忽然觉得,他能够理解那个女人孤立无援来到彭格列的时候,希望澄清自己的无力感。他也曾带着那样陌生而厌恶的表情,与现在一样。就像是悬崖边最后一根柔韧的芦苇也应声断裂,坠入无底深渊的骇然。
对于身陷枪林弹雨之中,随着首领看遍风雨如晦的狱寺来说,身体上的疼痛不算什么。伤口流血,只要悉心处理包扎就会慢慢愈合。但是有些事情,一旦被打碎,就连可以缝合的工具都寻找不到,再无回头之机。
就像是一生只开一次的花,错过这短暂的花期就只能看着它枯萎凋零。唯独将刹那的辉煌与美丽铭记在心中,然后用一辈子来祭奠。
他动了动喉结,出声的时候忽然哽咽了:“阿清……”
一直都用“那个女人”和“蠢女人”称呼她,但是唯独现在却想叫一声她的名字。
除了呼喊她的名字,狱寺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不是陷入谈判失败的绝境,也不是任务中生死悬在一线之间,但他现在觉得比起这些,现在的心情令他感到更加绝望和无力。
尽管她已经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