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卷一 人间劫 第十三章 荀国暗变生（1 / 1）
而在千里之外的荀国京都，皇宫之内，越暮珩静静坐在书案之后，闭着眼，靠在身后的椅子上，脸上的神情带着微微的疲惫。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耀眼的阳光伴随着萧菁羽娇小的身影一齐涌了进来。
“陛下，臣妾……”萧菁羽轻轻开口，神情谨慎。然而还尚未等她说完，越暮珩已然睁眼，直直地盯着萧菁羽，沉声打断她，声音带着些许不耐道：“你来做什么？出去。”
事实上，越暮珩是真的发自心底地讨厌这个女人。她干了太多愚蠢无知的事，甚至差点坏了他的大事，这让他不得不对她心生厌恶与腻烦。
被越暮珩这么一声狠狠的呵斥，萧菁羽心中涌上了些许对慕清墨的酸楚和嫉妒。然而她知道这是不行的，于是这样的情绪很快就被她压制下来，她缓缓开口，声音柔软，吐字清晰道：“陛下，臣妾是来告诉您，清墨她已经到了垣国。”
越暮珩顿时皱眉。当时他还并不知道为什么清墨居然会突然向他主动要求要以不成阁阁主身份出使垣国，但是他仍旧同意了。他自然想得到这必定是事出有因，是以他心中虽是有些不郁清墨竟不告诉他到底所为何事，但却也并未太懊恼，他相信清墨做事必定有分寸。
想到清墨，越暮珩唇边缓缓浮现一丝温软笑意。
随即，越暮珩抬头对萧菁羽道：“朕知道了，你出去吧。”这一次，萧菁羽总算是转身离开了。
房门之外，萧菁羽迎光站立，阳光刺眼，使她眼眸略眯，其中闪过一丝嫉恨之色，戾气充盈在眼瞳之间。
她又何尝不知道越暮珩方才那片刻的失神与微笑会是为了谁？如今她自己也已经知道了清墨真实身份，于是心中也不免更加怨恨。
慕清墨是比她聪慧过人，比她容色倾城，可那又怎样？萧菁羽尚还有自信她定能赶走慕清墨。
“慕清墨，你最好就死在垣国，别回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提步向着自己的宫中走去。
皇宫之外的护国将军府中，萧宇信笔直地站在密室中，看着昏暗灯光下静静悬挂在墙上的一幅巨大地图。
这幅地图不仅描绘了整个荀国的地形，甚至还有荀国的兵力部署，以及各处要塞标注。
萧宇信看着它，苍老的眼眸之中神色深沉。
前几日，陛下将这幅地图秘密地交给了他，沉声嘱咐道：“这幅地图，其事关我荀国江山。今次将它交给将军，朕也是信任将军对朕的忠心。若是放在皇宫里，人多眼杂，黑白难辨。于是朕想着不如交给将军，细细保管，到时自会有用。不过此事还请将军莫要泄露消息，并且无论是谁，都不能告之。”
彼时萧宇信深深叩首，道：“老臣明白。”
天子于是转身背对他，轻轻一叹：“这荀国的天，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萧宇信身体猛地一震，头低得更深。
再回到丞相府中，沈行安默默坐在大厅首位，下方坐着一个打扮华丽的青年，右手不时摆弄着手上的折扇。
这青年抬头向着沈行安微微笑道：“丞相大人，您可知我是何人吗？”
沈行安淡淡地看着他，道：“是谁又有什么要紧，阁下前来想来必有其目的，这目的想必恐怕不只是为了让我知道你是谁吧。”
那青年笑了，道：“跟聪明人说话那就是不费劲。那么就直说吧，我是垣国人。”
沈行安神色未变，一手端起身旁茶盏，轻啜一口，掩去眼中迸□□光。随后，他将茶杯随手放下，淡淡道：“哦？那么，你这个垣国人到这里又有何贵干？”
那青年人笑道：“丞相不如先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通体血红的镯子。
仅仅一眼，就让沈行安身体瞬间僵硬。
那是沈染音在出嫁前，他派人用上好血玉打造的镯子，作为给妹妹的嫁妆。沈染音极其喜爱这镯子，时时随身带着，却一直不忍佩戴。
那青年人继续笑道：“丞相大人想必认得这是谁的随身之物，那我想我也不必绕弯子了。沈太后她如今在我们手上，只要丞相配合我回答几个问题，我一定会让人放了她。”
沈行安微微闭眼，心中有些颤抖。
沈行安，三朝元老，作为状元一朝入仕，从一个小小的尚书侍郎做起，逐渐权倾朝野，成为丞相，后妹妹又成为皇后，一时满门荣光，风头无两。
沈行安是忠臣，他的心中都是家国天下，他以为自己必然不会被俗事所束缚。然而，对于他唯一的亲人，他心中的天下大爱终于在这压力下无声崩塌。
一时间，沈行安仿若苍老了许多，不再像是那个杀伐决断的三朝丞相。他闭着眼睛，淡淡开口：“说罢，你的问题。”
那青年缓缓开口道：“荀国的地图，在哪里？”沈行安蓦然睁眼，看着他：“你说哪一幅地图？”
青年道：“丞相大人难道不知道吗，自然是那一幅。”
沈行安再次阖眸，声音有些许颤抖：“皇宫中。”
那青年却眯眼道：“根据我的消息，那图似乎不在皇宫，倒像是……在丞相你手中。”
沈行安冷笑一声，阴冷开口道：“在我手中的话，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凭借染音威胁我？”
那青年一愣，随即讪讪道：“确实，丞相说的是。”一顿，又补充道，“丞相可知道你们的皇上把它放在哪里了吗？”
沈行安摇头道：“不知道。”
那人观他脸色不像是说谎，轻叹一口气，随即起身，一拱手道：“那么，我便告辞了。”说着便转身向外走，忽然仿若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丞相大人，你的妹妹其并不在我们手上，这镯子，是我们根据安插在她身边的宫女的描述丹青仿造的。”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沈行安原本喜怒不形于色，如今终于忍不住，一丝阴郁迅速爬上眉间，袍袖一甩，桌上茶盏被尽数摔落，响起清脆的声音。
沈行安用力平复呼吸，整理衣服，令人准备了马车，一路向着皇宫前进。
皇宫中，越暮珩听着沈行安的汇报，脸上喜怒不辨。
沈行安深深叩首，沉声道：“老臣实在是罪该万死，陛下请尽管责罚。”
越暮珩看着他，叹气，将他扶了起来：“丞相不必自责，这本是人之常情，丞相并无过错。”
只是……越暮珩眯眼，垣国的人竟然已经发现了地图不在他手中，不过他们却不知在谁手中，胡乱猜测竟猜到了沈行安身上。
不过尚好，现在这矛头总算再次转回了他的身上，也能为萧宇信的安全提供些保障。
慕越岚就这么和清墨一起在垣国的皇宫里住了下来。
清墨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能走，秦诺谦只说是为了两个国家的长远利益，还有想要和她协商的东西。
然而，在这里待了许久，却不见有任何商谈的迹象。她心中不免焦躁，正准备出去找秦诺谦要求回荀国，秦亦存却来了。
他穿着一身玄衣，走了进来，对着清墨笑道：“怎么样，阁主，还习惯吗？”
清墨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秦亦存倒也不甚在意，仍是笑道：“阁主可有兴趣随我出去走一走？”
清墨看着他，许久，轻轻点头。
秦亦存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僻静凉亭，坐下之后招呼清墨道：“坐。”
清墨坐下，淡淡开口：“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秦亦存笑了，却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你已经与我父皇谈过了吧，结果是否不甚如意？”
清墨看着秦亦存的笑容，有些气闷道：“你父皇，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秦亦存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如今我却可以告诉你一点点。”
清墨愕然抬头：“此话当真？”
秦亦存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把你留在这里。”
清墨听闻此话先是一愣，随即眯眼道：“你就这样告诉我，不怕我想尽办法逃出去？”
秦亦存大笑，霸气又狂妄：“我敢告诉你，当然不怕你逃走！若是你这样就能逃走，你也太小瞧我秦亦存了！”
清墨皱眉道：“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秦亦存看着她，眸色深深：“你以后就会知道，现在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
清墨看着他，蓦地冷笑，讥讽道：“秦亦存，莫非，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
秦亦存看着她，心中因为她这样带着敌意的语气有些难受，于是也冷声开口道：“随你，你可以尽管试试。”
回到宫中，清墨看见慕越岚已然束好了发，坐在桌前看着一卷书。
慕越岚回头，笑道：“清墨，你回来了，那秦亦存对你说了什么？”
清墨坐下，不顾礼仪狠狠喝了一口茶，随后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慕越岚皱着眉头，显然在思考着什么。清墨道：“师傅，他们费尽心机把我留在这里，到底为的是什么？”
慕越岚却是摇了摇头，道：“与其问他们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这里，不如问秦亦存为什么要告诉你是他们想要把你留在这里。”
清墨一愣，一想。确实，秦亦存本没有必要告诉她这些，今日却故意将她约出去，为的是什么呢？
“难道……”清墨慎重开口，“是为了引诱我出逃？他们设下了陷阱？”
慕越岚抬眼看着她，眼中一片赞许之色：“聪明的丫头。你再想想，为什么他们要引诱你出逃？”
清墨仔细一想，蓦地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是要故意放我出逃，给我冠上叛国者的名头，我回到荀国之后，会受到众人猜忌。在各方压力下，不得不解散不成阁，我不能再作为皇帝的谋士，而不成阁的暗卫也会随之被解散……”清墨声音越来越轻，“到时，珩失去了暗卫，也许会被刺杀也说不定。”
慕越岚皱眉道：“我却觉得，秦亦存的预谋或许更复杂。”
清墨道：“怎么说？”
“若是只为刺杀阿珩，这动机又太单纯了点。况且若是阿珩突然逝世，那地图的下落也就无人知晓，所以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动阿珩。”
“地图？”清墨为慕越岚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而诧异。
慕越岚看着她，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对，地图。荀国有一幅地图，上面记载着荀国所有的地形，兵力部署，以及有官兵把守的各处要塞。”
清墨挑眉：“为何此前我从未听说过？”
“只因这地图太过关键，非皇室中人不得知，皇室以外的人，最多也就是丞相和不成阁阁主能知道。”一顿，“如今浮湮很可能已经把这幅地图的存在透露了出去，而且，这幅地图它最关键的并不是它画的内容，而是它的卷轴。”
“卷轴？”
慕越岚苦涩点头：“对，卷轴，因为卷轴，就是皇帝的总兵符。”
清墨瞳孔一缩，身子有些软。
皇上专用的兵符，大概所有人都听说过。可以调动国内所有兵马，最关键的是……那些将领士兵们，只认兵符不认人。
“师傅……”清墨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点点嘶哑，“如果珩他把地图交给别人，垣国势必带人去抢夺，而珩又要派人暗中保护，可是如今我不在，没有阁主的玉牌，他是不能调动暗卫去保护别人的……”
清墨猛地激动起来，站起来就要往外冲：“我懂了！我懂了！我要回荀国！秦亦存你别想拦住我！”
慕越岚眼见她这样，沉声开口：“青瑟，拦住她！”青瑟一愣，随即快步上前死死地抱住清墨。
清墨仍是不管不顾地向外冲，失了礼仪，没了气度，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就像狰狞的艳鬼。
“我要回荀国！青瑟你别拉着我！”
慕越岚在身后沉声训斥：“清墨！你看看你现在成何体统！刚刚告诉你的都忘了吗？！若是你现在就冲出去，岂非合了他们的意！”
清墨身体一震，随即停了下来，颓然坐在地上。天色已近黄昏，清墨赤色的裙摆在地上和着墨发铺散开来，就像盛开的花朵。夕阳的余晖照耀其上，竟有一分颓唐之美。
清墨的声音低低的：“师傅，怎么办……”
慕越岚亦是一叹，随即严肃道：“我们要离开这，也要不背上叛国者的罪名！”
清墨看着他，皱眉道：“师傅，你有办法？”
慕越岚突然展眉，笑道：“清墨，办法总会有，你以为急躁于一时就会有结果？”
清墨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不说话。
慕越岚声音沉了下来，淡淡道：“不过也真是英雄多出少年辈，秦亦存能想出这一箭双雕之计，倒也算是个人才。”
清墨还是不说话，起身坐在门前的阶梯前，赤色衣裙铺了满地，看着夕阳缓缓西下。最终，天黑了下来，室内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