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1 / 1)
涂然心里产生一种茫然。
他倒在酒店的床上,试图回忆一些与老师在一起的细节,对比一下对不群的那种感觉,最后他悲哀地发现,想不起来,脑子里只有不群。他回忆着刚才在酒吧在街边对不群说的那些,觉得没有一句是人话。
他已经连最擅长的放空都做不到了,既然想了,索性想个够吧。
为了找颜宿茉而来到日本,在这里生活了五年的他,半年前终于下定决心回国开始新的生活。死性不改地拖稿,匆匆忙忙地赶飞机,冒失地撞到不群,起飞不久,见她疲惫地睡去,他第一次主动伸出手去扶陌生人。重逢,她用一句“我一个人会害怕”闯进了他的生活,答应他劳动抵房租没事就讨价还价,做饭生个火也要大动干戈,认识了她,才觉得生活的每个细节都是灵动的,需要认真体会。
她找朋友帮他治好了胳膊,留在家里的他本不该去打扰他们的约会,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硬要跑去把人捉回来做饭,其实外卖真的有那么难吃吗?她第一天上班被公司拉去应酬却没有告诉他,他是那么的失落。晚上她脸色苍白地回家,半夜神志不清地问他找药,痛得蜷在他床上,他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隔日她又活过来,到了公司却不知何故地被派去做他的助手,彼时他已有足够的自信,知道她和他在一起时至少是开心的,可是她没有,然后他便知道,女孩子真正骄傲起来是足够令人惊惧的。
后来,那个完全状况外的吻,和她哥哥的突然造访,与她生气时,他想他已用尽了此生所有的狭隘。他甚至幼稚到马上去装修房子,只是为了把和她的回忆一一粉碎。再见到她,是颜教授邀他去代课,他承认他有私心,毕竟是她的学校。那个对艺术一窍不通的小傻瓜,居然会选艺术类的选修,还堂而皇之地在课上睡觉,他还以为她对什么都很认真呢。他轻轻敲她的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其实他想知道,她有没有记住他的话。听她眼泪汪汪地说出“《睡莲》”,他顿时释然得要命。
第一次的电视采访,居然又碰见她。采访结束,他被戚白拉去看望受伤的她,明明可以离开,可他说什么也移不开脚步。她的哥哥质问她,他不想看她无言以对的样子,转身去拉她的手,不顾一切地说要带她走。
听她提起家人,第一时间想要把自己的妈妈介绍给她认识,来温暖这个五岁就失去妈妈的女孩。
他很小的时候因为猫毛过敏差点送命,对于猫避之唯恐不及,一看到她对花花的喜欢,他就把危险什么的都忘了,只希望她高兴。花花的主人来找花花,他不惜想花重金买下来,也只是因为不忍看她难过。
然后她又醉了,他便知道了她和爸爸的事,知道了这么久以来,她不愿对他诉的苦。他把她抱到自己的床上,看着看着就乱了呼吸,第一次对一个女孩情不自禁,第一次探身去吻一个女孩的脸颊。
还有她回澜湾的那晚,更深露重,因她迟迟没有联系他,他心亦灰淡,最终拿出手机道了心里话——“我等你回来。”仍觉不妥,玩起了极端无聊的文字游戏,而她始终未曾答复。
……
是他习惯了掩耳盗铃,以为不去想的事就不存在。
关于“不群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用戚白的话说,如果这样都不叫喜欢,还要怎样才叫喜欢。
那不群呢?这样一无是处的他,她怎么会喜欢呢?今夜以前,对他来说,“不群喜欢他”是比“他喜欢不群”更不可思议的存在。
可是现在,这两件事似乎都成立了。
禅说不昧因果,他方知道他如此不悟。
他以为他会失眠,谁知想过这一系列事情,他轻轻浅浅地自然睡去,不料那个热烈纯粹的女孩,也随他入梦。
太糟糕了,你真的要连我的梦也霸占吗?
***
涂然不出所料地得到了星云赏的大奖,唯一一点原计划以外的,就是汪不群没有到场,出了那样的事,她也不可能去的。她忍不住在酒店的电视里收看电视转播,主持人宣读获奖人名字的时候,镜头切到涂然的表情,云淡风轻,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奋,她知道的,他对这些东西并不十分看重。
她第一次看到西装革履的涂然,英俊非凡。她知道他会紧张,提前好久写好了一段获奖感言要他背下来。
涂然走上领奖台,马上要开口的一刹那,不群关掉了电视,是或不是她写的那一段,她已经不想知道了。虽然明天总要到来,她还是希望慢一点,无论他说他对她是哪种感情,她其实都不知道该做何回答。
***
可是涂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那天的西新宿五丁目,根本没有出现他的身影。
她在唱片店外痴痴地等了他一整晚,她说过的,等到他来为止。等到后来,她害怕了,这就是他的答案吧。
如此繁华的东京,光彩熠熠即便到了午夜也未曾落幕,灯红酒绿,时而传来没有听过的日本民谣。
新宿、丁目,她忽然想起一首歌,《再见二丁目》,还有那个著名红灯区里,同样由等待引发的故事。
等待这件事,从希望到失望,实在太苦了。
凌晨时分,她已经等了他四个小时,她知道的,他不会来了。遗憾的是,异国他乡,她也再找不到其他寄托。
原来我非不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如能忘掉渴望……
“岁月长,衣衫薄。” 岁月不饶人,但你饶过岁月,便会好过一些。
她知道这一次如果她走了,也许就真的是永诀了。
她其实可以拿很多理由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涂然没来一定是有原因的,他不是会玩弄别人的人。可她骗不了自己,师太说过,一个人失约,因他不想赴约。
她拿出移动电话,“阿阮,这么晚还打扰你真对不起,麻烦你现在帮我订一张机票吧,我想回澜湾。”
不群曾经以为,所谓潇洒就是,你不来?便再见吧。如今她才明白,那只是一场狼狈的落荒而逃。
短短的生命里,有许许多多的人对她说:“不群,你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可惜,最好的,总是被辜负。
***
不群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到了澜湾,天还没亮。虽然不想,她进家门的时候,菲佣还是通知了靳声浪。
面无表情失魂落魄,见到声浪,也只是微微点头,“哥,我回来了。”
靳声浪看她这副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群上了楼梯准备回房,被靳声浪拦住:“不群,怎么了?”
汪不群仰头看他,原本什么都不想说的,可是脆弱说来就来。“哥。”她忽然伸出双手抱住了他,连靳声浪都微微惊讶,她已经太多年没有向自己示弱。
她在他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声浪心疼得无以复加,更加用力地抱紧她,“群群没事的,我在。”
***
时间退回到前一天晚上六点,涂然虽然还是没有想好怎么对不群说,不过他唯一知道的是,今晚一定要见到不群。
从涂然他们的酒店想要坐的士,要穿过一条步行街,涂然在那条街上发现了一家卖袜子的商店。涂然探头看了好久,不群那种袜子控,要是看到这个店估计会走不动路了吧,进去给她买几双吧,她一看到可爱的袜子,说不定会愿意听他啰嗦,顺便原谅那天他在酒吧的所作所为。
涂然选了好多袜子,出来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居然那么长的排,不过没关系,他时间还是很充裕的,排吧。
涂然前面的欧巴桑们虽然也拿了很可爱的袜子,脸上忧愁的表情却和袜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像在谈论什么很遗憾的事情,涂然觉得反正无聊,跟着听一听也没事吧。
A:“哎,刚才我女儿给我打电话,说她千叶县的那个朋友估计快不行了,刚刚又送去急救了。”
B:“是那个很温柔的中国女生吗?上次阿空带我们去千叶的时候我见到她了,那时候就很虚弱了,不过人那么善良又可爱,真的不在了的话,好可惜呢。”
涂然内心OS:中国女生啊,听上去好年轻的样子,快不行了吗,好可怜。
C:“是啊,而且那个姑娘很会养花,真想问问她是怎么养的呢,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A:“她把她最爱的那盆从中国带来的茉莉都送给我们阿空了,还有好多画册,都是之前身体还可以的时候画的,很漂亮呢。这么好的姑娘,真希望她会没事。”
C:“对了,阿空之前不是说她总是提起她想见到以前在中国的一个学生吗?不知道那个中国学生有没有去找她?”
A:“没有听阿空说起啊,不过好希望有奇迹出现,毕竟临死前能看见想看到的人也很有福气呢。”
涂然忽然就拿不住手里的袜子,掉在地上引起了前面三个人的注意,“年轻人你的袜子掉了。”涂然把住A的肩膀:“阿姨,您刚才说的那个中国姑娘叫什么名字?”
A被涂然吓到了,颤颤微微地拼了那人的名字,虽然日语和中文发音有点差别,涂然依然听出她说的是:颜宿茉。
“她在哪里?抢救的医院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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