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当时只道是寻常（下）（1 / 1）
柳星璃轻叹一声，“我本来没有资格劝你，因为我们都一样。你，我，如意，我们一样执迷，为了他，把自己都丢了。”所以，我不恨你。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饶了你吗？”
柳星璃摇头，笑了，“对生死，我早已看得淡了，我只是不愿……”她的脸色沉下来，“如意是那么善良的姑娘，她一定不愿意看到。”
“你在说什么啊？”湘雪凝皱眉，这女人莫不是疯了，“哪儿有如意？她好好的跟在江南的身边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看见？”她是亲眼看到沈木风放如意走的，于是也下意识地以为，她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对如意造成伤害。
这回，轮到柳星璃吃惊了。湘雪凝居然不知道？她茫然地转过头去，如意的墓在那里，湘雪凝居然没有注意到吗？
湘雪凝随着她的动作转身去看，那一瞬间，愣在了那里。
怎……怎么会这样？
心，突然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在她自己都还不知道的时候，泪水就已经落了下来。我以为我不在乎，可，你毕竟是这世上，唯一与我有关的，亲人。
她突然间想起，如意抱着她的胳膊撒娇的样子，姐姐，姐姐，姐姐——那是如意的笑脸吗？那样纯真灿烂。姐姐？对啊，我是你姐姐，你是我的妹妹。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曾说过，永远不分开。
可我们分开的实在太久，久到她都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亲人，忘了她们曾经互相依靠、只有相依相偎才能活下去，忘了她也曾为了护着如意而遍体鳞伤，忘了自己原来的性情，忘了自己本来的善良……
妹妹、妹妹！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我从没有想过要你死的，为什么，你却就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妹妹？
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直到失去它。
柳星璃黯然。她没有回头，却听到了长剑掉在地上的声音。是因为如意太过无微不至，从不张扬，你一直觉得她很好、很好，觉得她会一直都在，所以很自然的就忽略，直到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再也听不到她银铃般的笑声再也看不到她的脸，你才会明白，“她走了”这三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湘雪凝轻轻地抚着妹妹的墓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十几年的时间，将她原本的模样侵蚀得面目全非，将那个曾经善良柔弱的吉祥姐姐变成了如今的妖女湘雪凝，而湘雪凝活了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她站起来，顿了很久，道：“岳州无弥山，如果你还想再见他最后一面，快去。”
楚留奕在那里，她知道。并非不想魔教覆灭，而是她身处其中十数年，实在对它太了解，也或者说，魔教对她的人生影响实在太大，她从心里就觉得任何人想要覆灭魔教，那都是不可能的。
岳州城
岳州城地处交通要道，往来商贾云集，虽然面积并不算大，却是十分繁荣。而无弥山，就在岳州城外的不远处。无弥山并不算高，只是山体绵延不绝、山路崎岖难行，以前也经常有人迷失其中找不到归路，因此岳州当地人是对这山敬而远之的，偶尔见到眼生的客商，他们还会特意嘱咐要绕道而行。
正因如此，无弥山这个地方在岳州城繁华的掩映之下，反而平常的很，一般的人提起来，只会说那只不过是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山罢了。荒郊野岭的没人会去，谁又能想到那竟是魔教的总坛所在呢？
十日之前，江湖上几大门派的联合人马在江南山庄少主江南的带领之下来到了这里，有朝廷的斥候组织龙隐司协助，他们的底气很足、士气也很盛，只是来了之后尚不待有什么动作，却又匆匆的离去了。
这自然是因为他们中了魔教的调虎离山之计，大队主力人马到达无弥山下之时，那魔教妖人却成群结队攻至江南山庄。江南山庄虽有江北羽坐镇，又有些许留守，但到底是势单力薄，他们与魔教拼死血战，魔教虽未讨到便宜，他们却也是折损不少。魔教放了一把暗火，趁武林正道筋疲力竭之际烧掉了大半个江南山庄。江南山庄百来年的基业算是毁于一旦，魔教与武林正道，最终是落了个这样两败俱伤的境地。
岳州城里的普通百姓自然没法子知道这些，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大帮武林中人来了又走，至今城中仍是议论纷纷。岳州的著名酒家宴盛楼，尤其如此。此时临近晌午，正是宴盛楼中热闹非凡的时候。
二楼的大堂之中几乎每一张桌子都是坐满着的，人们交头接耳，将这事作为茶余饭后津津有味的谈资，甚至更有好事者径自从雅间中出来询问。在这闹哄哄的酒楼里，只有一人例外。
他单独坐了一桌，坐的是靠窗的座位，既能看到街上发生的事情，又可以听到大堂中人们议论的声音。他的桌上也只简单的摆了四道小菜、一壶酒。酒倒是好酒，可他只有一个人，却摆了两副碗筷、两只酒杯，看来似乎正在等什么人。
这人自然就是楚留奕。
便是在此时，他等的人一步一步踏上楼梯，不疾不徐的走到了桌旁。这人连句话都不说，径自坐到了楚留奕的对面，拿起酒壶先自己倒了杯酒来喝。这人也自然就是江南。
江南一路赶来，正是为了见楚留奕，但真的见着了，却又仿佛不必急了一般。倒是楚留奕见他将酒一饮而尽，笑着又给他斟了一杯，道：“这酒劲可不小，如你这般喝法，只怕一会儿就要醉了。”
江南缓了一缓，笑道：“喝醉了有什么要紧？我见你这表情，便知道我来的并不晚，既如此，又何必赶时间呢？”几日前，他们正走到半路，江南便接到消息说江北羽与几位前辈都安好无虞，再之后，他便探听到楚留奕将柳星璃留在了鹿鸣谷，自己却不知去向。
楚留奕开始行动了，但是却没来找他。那么楚留奕会去哪儿呢？江南想了很久，然后吩咐人继续向江南山庄的方向走，自己却暗中又折了回来。当然，他也吩咐了别人不动声色的暗中折回来。
一直以来，他们似乎都在被牵着鼻子走，魔教的人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魔教的人做了什么，他们就忙不迭的赶去阻止；就算是龙隐司的调查，寻踪觅迹原本就是需要跟着别人动的。
所以，他们永远都没有办法赶在魔教的前面。
楚留奕花了多少心思才把没了苏不青的龙隐司重新聚到一起，江家父子又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换得武林中人同仇敌忾。朝廷与江湖合作，远了不说，这绝对是五十年间最大的动作。他们所想所要的，绝不是做魔教的跟屁虫。
所以，楚留奕出现在这里。对他来说，龙隐司耳目遍布，如今他贵为龙隐司指挥使，想要知道什么只要一声吩咐便罢。同样的，如此耳目众多、情报网发达的龙隐司是出自谁之手，而那个人如今又是什么身份？
魔教的耳目通达程度，由此可以想见。但是，即便耳目再多，情报送达的速度总是受限的，并非每一个耳目得到的情报都可以六百里、八百里加急送到。在情报必然存在滞后性的情况下，他们却非常及时的得到了武林同盟围攻无弥山的消息，并且十分准确的在几乎同时攻击了守备不充分的江南山庄。
这，又是为什么呢？从他们攻击江南山庄的过程和结果来看，这一次的攻击有不少漏洞且行动混乱毫无章法，可见他们并没有周密的计划，而这与之前魔教的行动特点并不相符。因此，楚留奕得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一次的攻击，并非是蓄谋已久的调虎离山，而是临时起意想要混淆视线！
既然如此，那么表面上看起来的两败俱伤也就做不得数了。武林同盟的主力人马正在路上，而魔教……攻击江南山庄既为临时起意的行动，那么那些人自然也就不是魔教的主力了。
那么，魔教的主力会在哪儿呢？
龙隐司一开始就查到魔教的主力藏在无弥山中，只是之前出了声东击西一事，让人很自然的以为是龙隐司情报有误。但楚留奕心里明白，龙隐司很少会出错，更何况是这种关乎生死的大事？朝廷和江湖不一样，他们这些人为皇帝做事，哪天一不小心出了错又正撞在枪口上的话，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们断不会轻易上报。
并且，即使是在出了事之后，龙隐司仍旧在紧紧盯着魔教的动向，一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肯定会有所察觉。但直到现在，楚留奕仍旧没有收到与此有关的任何消息。
所以，魔教会不会避开了龙隐司的耳目？答案是，没有人可以完全避开龙隐司的监视。那么魔教的主力究竟藏在哪里呢？答案是，无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