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暖色（1 / 1）
“……但是我想，追求那样的世界，并不是件傻事。”
“我也明白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拖着整个赫莱士来做这件事情的话，得到的，大概只有毁灭……所以，我并不奢求赫莱士能做到太多，只是希望，赫莱士能成为一个无私奉献知识的地方，一个……能让世界各地的人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东南方有一个地方，这里有一个地方，一个能学习的地方……”
空荡荡的礼堂，传奇法术“时间回溯”所造成的音像上演着之前梅萨卡站在这里的、并不太正式的演讲，在最后一句话结尾处，影像里梅萨卡略显单薄微微抬手咳嗽的身影渐渐消失，点点荧光落在昏暗的礼堂中央，而就在这里，站着赫莱士城内当前为外出的所有强者，贝尔克斯、拉格尔（哈拉萨）、康丝坦丽、崔希丝、迪夫、玛拉。
每一位拿出去都是震彻四方的存在。
然而，冷清的大厅中，这些人此刻都显得有些出神。气氛有些沉默。
梅萨卡所说的那些言论，梅萨卡所想的那些东西，对于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来讲，是从未想过的事情。毕竟这个崇尚个人极端武力的世界很难有着“集体”的概念，也就很难有着“所有人”这一概念，即使是他们这些活得够久见过很多黑暗很多很不好的事情的存在，也顶多是想的是从这种无奈肮脏中脱离出来，所以他们成立了赫莱士，他们成为了亡灵巫师，他们说着，生命无常，充斥着混乱、污秽与痛苦。死亡意味着宁静、秩序及永恒之美。
但他们也未曾想过，一个没有饥饿、奴役与愚昧的世界。就如同梅萨卡之前所言，这个世界，奴役无处不在，愚昧理所当然。
“人。虽然我只拥有一些零碎的、不止一人的记忆碎片，但听着这些话，那部分属于人的情感也不禁有些涌动。我想，如果可以，我们应该协助萨卡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说话的是拉格尔，也是在骸骨之地那个化名为哈拉萨的尸巫“毒云”。
拉格尔并非是主位面的生灵转化为亡灵巫师的，他诞生于骸骨之地，不过比较特别的是，那时候还未成为不朽者的拉格尔随同很多同类在一次亡灵召唤中来到了主位面，遇上了当时的贝尔克斯。
拉格尔是贝尔克斯所遇到的第一个拥有着自我意识的亡灵，也是使得贝尔克斯了解到骸骨之地一些信息的亡灵。为了答谢对方，贝尔克斯收了拉格尔做了自己的学生。拉格尔也因此变得与其他骸骨之地其他亡灵不再相同。在性格上，在思想上，更偏向是一个人。
崔希丝神色复杂，紧抿着嘴唇沉默着。
“人类是所有种族中最会压榨同类的种族，萨卡所想的东西，真要为之努力的话，在我看来是种悲哀的徒劳行为。”提出不同意见的是康丝坦丽女士，这位端庄柔美的女子却是对人性抱着如此悲观的色彩。
“康丝坦丽大姐，话不能这么说啊，我倒是赞同拉格尔大叔的话的，反正按照萨卡的话，我们所要做的并不困难。”玛拉大大咧咧地说着表态。一旁静默的崔希丝淡淡地瞥了玛拉一眼，红发女子张着嘴无聊地打着哈欠。
“其实前些天，萨卡曾经跟我讨论过一个提案。”贝尔克斯沉吟半晌，忽然开口，其他人疑惑地转过头看他，贝尔克斯扶着手杖，似乎在组织语言，顿了顿，才开口说道：“萨卡想改善我们赫莱士以及亡灵巫师在世人眼中的形象。萨卡认为一个势力对外的声誉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而我们赫莱士在给人的形象方面做得很不好。”
“哈？”迪夫毫不在意，粗声粗气地问，“在意外人的看法干什么？”
贝尔克斯摇摇头，“萨卡说过，如今我们是从银色城邦里分离出来还不是太久，银色城邦那些老家伙们都知道我们究竟是种什么性格……我们赫莱士成立还不是太久，世人对我们也还未具有太多敌意……但是，我们总归是和尸体、和灵魂打交道的一族，时间长了，很容易给人一种邪恶的感觉。”
“那又如何？”
贝尔克斯低垂视线，声音中带着些许苦涩，“会有自诩正义的家伙天天打上门，会有各种莫名其妙的暗哨探子不断想法子混进来，甚至会有战争不断降临在我们身上。而所发生的这一切，都因为我们被认定为邪恶。”顿了顿，贝尔克斯又说：“就像发生在德罗莉斯女士身上的事情。”
迪夫听后怔了怔，皱起了眉，都是活了上百的老家伙，这些东西以前是没去想，如今被点破自然能知道其中所说有多少会发生的可能性。
“那、萨卡究竟想做什么？”旁边康丝坦丽问道。
“让外界认识我们，萨卡希望我们能举办一些祭典活动，并且开放赫莱士让外来者参观，而之后如果建立起正面些的印象，萨卡还打算在边缘位置再建立一座城市，来接纳各族难民，吸纳进我们群体之中……嗯，萨卡目前只是大致说了这些，我想她应该也是有着更为详细的打算的。”贝尔克斯大致说了些，扶了扶帽檐，最后说道：“如今萨卡是城主，我是支持她的。”
*****************************
要说对赫莱士的印象，或许厌恶或许冷漠或许有人会有着些许好奇，然而终归阴冷恐怖是外界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即使有迷失在迷雾森林里的冒险者被他们所救，即使其中有着些许冒险者对此怀着感恩之情。这样的印象也是免不了的。
想想那些游荡在迷雾、林间的骷髅，骇人可怕的食尸鬼，脚不沾地体态透明的幽魂……便让人心底不可遏制地生出恐惧抗拒感。
然而，自六月，荼蘼之月开始，赫莱士要在八月兰兰果之月举办夏日祭的消息逐渐在大陆南部诸多地区传播开来，这种消息甚至开始往其他更远的地方蔓延。
“凡是放下兵戈的来客，不论来自哪里是什么职业，只要不抱着恶意前来，皆可以参观游览属于赫莱士的夏日祭。”
各地各处，人们在惊愕之余，如炸锅地讨论着这个消息，似是在为夏季做着预热一般平添了份燥意。南方的人类社会——灵缇公国，公牛公国，银色城邦，甚至连神圣狮鹫帝国内都在讨论着这个消息。
“赫莱士诶，不是说一群禁欲的种族吗？怎么还会举办这种欢庆的节日？”
“那些缩在迷雾里的家伙，神秘叨叨的，谁知道怎么回事？”
“要去吗？赫莱士的城主萨卡亲自对外宣言消息属实了，有点好奇赫莱士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呐……”
“肯定有阴谋……”
“听说里面有美女诶，有冒险者说是他在里面迷路的时候，是一个很冷艳的女子救了他的……”
“传言你也信？小心进去被变成副骷髅架子。”
……
……
大多数人都认为赫莱士这样做有什么猫腻，对此而抱着避而远之的心态，但还是有些对赫莱士并不抱着恶感的人想着去见识一番。当然，其中也不乏各国各势力趁机派遣的暗探斥候伪装想混进去打听情报。
荼蘼之月，近半大陆都为赫莱士这个消息微微骚动起来。而导致这一切的元凶，此时却在自家住宅院子里的一片空地上，摆弄着一些从各处巫师那里搜刮而来的琐碎的魔导器。
对外界的那些骚动，梅萨卡除了让拉格尔多准备些人手到时候维持秩序外，是完全没有再去理会。而寂静之地赫莱士，这些天也在她发布的各种命令下忙得热火朝天。无数骷髅翻开街道两旁石板，按照规划好的或是植物或是摆放装饰雕塑。大街小巷哪里都在响起着这些骷髅关节转动的嘎吱响声。
有不耐其烦的巫师跑来质疑梅萨卡究竟想做什么。有次规模还不小，足足二十多个亡灵巫师抱团过来，“城主大人弄这个夏日祭究竟要做什么？还放外界人进来……恕我们不能理解。”
对这些质疑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些抱怨的话，梅萨卡板着脸只说了两句话：“谁有本事谁来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现在我是城主就要听我的！”
一群人讪讪地散开了，现在过得虽然不太安静，但相比去处理那些繁琐到让他们头疼的事务，这点小麻烦完全不算什么。
在议事厅忙着夏日祭的各项事宜，还好现在赫莱士的管理班子已经搭了起来，梅萨卡也从新生代的亡灵巫师当中选拔出了很多有着管理经验的人才，不然让梅萨卡一个人管这管那的足以将她累垮。
回家后，梅萨卡也摆弄着这些从其他巫师处弄来的小玩意，很多都是那些巫师做实验的意外产物，梅萨卡看着有趣，而且有一些确实很有意思。想着或许可以在祭典上用到，就全淘来了。
又一个火花从手中的小魔导器中炸了出来，一阵烟尘弥漫，其中一阵咳嗽声传来。不远处熬制着汤药的薇无奈地望了望这边，烟雾散去后露出梅萨卡被炸得黑乎乎的脸。
薇去屋里端着水盆手巾出来，微微皱着眉，端着水盆站在梅萨卡的身前，“还是先想办法祛除你体内的寒毒吧。这些事情，不可以交给其他人做吗？”
梅萨卡洗着脸，擦了擦之后接着摆弄着地上着散了一片的小型魔导器，淡淡笑道：“有那些药汤压着，那点寒毒已经不太碍事了，倒是这些，有点紧迫。”
薇在梅萨卡一旁蹲下身，看着摊放在一地的零件，抿了抿嘴，又看了看正专心致志拿着修理工具摆弄着这些零件的梅萨卡，目光中露出些许落寞神色，在赫莱士的这段时间，她发现自己在很多方面并不能为梅萨卡帮上什么忙，不论是赫莱士的事物，梅萨卡体内的寒毒，还是眼下梅萨卡神神秘秘地想做的东西……
这种感受对薇来讲并不太好受。薇用手指拨了拨面前的魔导器，忽然开口说道：“有时候，想着自己也是个法师就好了。”
正摆弄着的梅萨卡停下手，偏过头看薇，看见薇脸上的神色，稍稍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薇忽然说着这话的原因，她挪着脚贴到薇身侧，将头抵在薇的肩头，忽然唤了一声：“姐。”
薇惊愕的转过头看梅萨卡，两人的脸近乎贴在一起，彼此呼吸相交，能感受到呼出的气息喷在脸颊、口鼻上的温热触感。梅萨卡的那身唤声让薇有点呆住了，甚至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梅萨卡已经太久没在这样唤她。其实即使小时候，梅萨卡也因为是穿越的缘故，很少这样唤薇。
梅萨卡将身体重心依靠在薇的身侧，双眼微眯，“靠在薇身边，很安心很舒服。很想能一直这样到永远。”
薇嘴唇动了动，不过没有出声说什么，只是将手臂搂在梅萨卡的肩头，搂得紧了紧，以一种贴紧的姿态。
淡淡雾气将烈日沁成微暖光芒，雾中两人身影贴在一起，在之后，不时有着些低声轻语传出，也有着偶尔响起的笑声，而那重叠的身影前，她们周围那一地散乱的、没有一点情调的冰冷魔导器零件，似乎也被镀上一层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