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离开(捉虫)(1 / 1)
人就是这样,只有在即将失去时,才会幡然发觉,素日里习以为常的早已深埋心底;才会勇于承认,素日里不肯面对的。
刘琨想,若是烟芜能活着,他愿意从此宠着她,溺着她,护她在羽翼下,守她一生安康,不离不弃。
他拼了命地冲进黑衣人之中,在时间的缝隙中为生命流逝争取希望。他突然发觉,月娘很幸福,即使守候,即使孤单,但她从来怀着阿石会归来的期望,如果烟芜出事,那么他,甚至连希望都没有了!
不!没有如果!
“轰隆隆~~”天空雷电交加,映得刘琨带血脸庞霎时狰狞,他双手擒起大刀,一步一步逼近黑衣人头领,黑衣人头领面如土色,滑倒在地,喃喃求饶。
一举,一落!尘埃落定!
他甩了刀,眼前只有一个方向——烟芜倒下的地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烟芜!
他扑向烟芜,颤抖地伸出食指,意欲探她的鼻息。
“小烟儿,小烟儿……”他嘴中不停呢喃,不知在期待什么,不知在害怕什么。
“老娘没死!”烟芜倏地掀开眼皮,侧了头,盯着他,眨了眨眼,然后伸出手打掉他的食指,“你以为老娘笨到真的去抹脖子啊。”
她猛地坐了起来:“老娘只是轻轻地擦了刀锋一下而已,老娘……咳咳”
她还没说完,便被刘琨紧紧抱住,他浑身颤抖,内心狂喜,二十年来,从不曾如此患得患失,亦不曾如此珍视一个人,想将她捧在手心,珍之重之!
他搂着她,将她贴近胸口,想让她分享他的高兴,他的心跳,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兀自咕哝:“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咳咳,那个……”烟芜诧异了,就算她侥幸没死吧,这刘大郎君也不用如此之激动吧。她没痛死,倒是要被他抱得窒息而亡了。
她锤着刘琨肩头:“放开,放开,不造这样我不能呼吸了!”
刘琨闻言立马松开手,捧着她的脸,将她左右端详,脸色有点白,还沾了点泥水,他攥着袖子替她擦拭干净。又小心翼翼地想去摸摸她脖子上还在淌血的伤口:“痛不痛?”
他撕了里衣:“我替你先包扎一下,然后咱们马上下山找大夫!”
“唔!”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她马上痛了。先前装死人时,又要担心刘琨,又要诅咒黑衣人,又要悲戚月娘,倒没时间想起这事。说道月娘,她内心一阵抽痛,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哀伤:“郎君,月娘她……等会扶我去那边看看好吗?”
“嗯!”他低声应了。月娘至情至性,说什么为了不连累他们,其实,他心中明白,是他连累了她,也连累了烟芜。他心中怀着一份对月娘的愧疚,自然要想办法偿还,他会尽力照顾老阿婆,把老阿婆接去洛阳;也会尽全力去寻找阿石,不管阿石是死是活,给月娘一份交代。
刘琨手指轻柔地穿梭在她的颈间,他的呼吸喷薄在她耳畔,烟芜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那份歉疚,她想出言安慰,话一出口却成了调侃:“我说,郎君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这么小心翼翼的,方才还那么紧张,让我受宠若惊呀!”
他将布条系了个蝴蝶结,绕到她面前,诚恳地盯着她的眼睛:“我说,是!我喜欢上你了!”
“嗡!”烟芜脑中炸开了锅。他说是,他说喜欢!
“轰隆隆”天空飘来一个惊雷。
烟芜摆摆头,这一定是她听错了!瞧,上天都震惊了!
刘琨沉默下来,扶起她:“我们去崖边吧!”
“嗯!”烟芜胡乱地点了点头。刘琨捞起黑衣人丢下的火把,搀着烟芜一起行到了崖边。
火把往前伸了伸,正正对着的是那条小路——曾经月娘说过的,阿石回来必经之路。再近些,底下是一片树林,这处山岗说高不高,但是崖上却很陡峭,人一旦摔下,当死无疑。
这处山崖,曾经是月娘日日必来之处,是她思念的寄托,她在这里哀歌,在这里怀念。如今,这里却成了她的葬身之地,无论是巧合还是上天故意作弄,都让月娘身上带上一层悲剧色彩。
“明日,我来找找。总要寻到她的尸身,给她一个栖身之所,她生前凄凉,死后我们便给她一份安宁吧!”刘琨缓缓道。
“……”
烟芜想说,却是该这样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变为无声,她很累,真的。不管她颈上擦伤是否如她所说,只是轻轻擦了下,她流血却是真,而且流了不少血。此刻的她,诚然是虚弱的。她不由自主闭上了眼。
半天未曾得到回应,刘琨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她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他心头又是一紧,暗恨自己在为她包扎完时,为何不曾马上带她下山找大夫。他二话不说,背起了烟芜便往山下跑去。
半个月后,山间一小村,村中一间不起眼的小茅草屋内。
烟芜惬意地躺着,朝屋外喊道:“郎君,今日我要吃烤鸭,我一定要吃烤鸭!”烟芜想着色泽红润,肉质肥而不腻的烤鸭,不由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
半个月来,她被刘琨要求躺在床上休息,休息就休息吧,刘琨还不给她吃肉,想她无肉不欢的一人天天对着清粥,吃得清清淡淡的,那是十足被折磨得不浅。
不过,自那夜后,刘琨对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十足地温柔似水,对比之前,完全是两个人呐,让她一时难以接受!满血复活后的烟芜不得不有所怀疑,难道自己那夜听到刘琨说喜欢是真的?
但烟芜自认为是个对感情负责的人,她现在闹不清楚对刘琨到底是何感情,与其不清不楚,不如装作不知。
“先出来,我们去给月娘上柱香吧,然后再说烤鸭的事!”烟芜正想得欢,刘琨便在外头喊她。
“哦,好咧!就来!”
月娘的尸体最后并没有找回来,他们翻了整片山谷,都没有找到。村民们都说一夜时间,恐怕月娘的尸身早被山间野兽啃得尸骨无存,但也有人说,月娘许是被人救走了。她和刘琨很清楚这种可能性极其渺茫,但仍旧怀有希望等了十天,十天正是快马回洛阳的时间,为了避免洛阳派人截杀他们,而再次受到袭击,他们必须离开。
原意是带着老阿婆一起走,但老阿婆坚持留在家,称在家等月娘回来,等阿石回来!他们勉强不得,烟芜和刘琨便商量等回洛阳便派几个仆人过来,照顾老阿婆。
十天后,烟芜的伤虽然没有痊愈,但也不再没有太大影响了。二人便匆匆忙忙离开,原本刘琨是打算直接回洛阳,交代司马伦的任务。
临路上,看村民插艾叶,佩香囊,系辟兵缯,才猛然忆起端午将至,他突然想过完这个端午再回洛阳。战乱频繁,人们饱尝战乱之苦,最重视的端午习俗莫过于“辟兵缯”了。用五色丝染练制成日月、星辰、鸟兽之形状,上刺文绣、金缕,即叫辟兵缯,沿袭汉代名称为长命缕或续命缕。
他想为烟芜系一串,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次回洛阳后,一切将不会那么太平。他希望安详地过完这个端午,希望他节的那串辟兵缯能够给烟芜带来平和的生活,希望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不要影响到她。
因此,他带着烟芜寻到了鹿鸣山上一处小山村,暂时居于此处,避开追杀,寻求一份安静。
初初踏足这里,感受到的是一种贫困落后,这很正常,在这个时代,几乎人人都处于贫困边缘。然而,两人在呆了五天后,感受到得与初时完全不同,小山村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反而不曾遭受过战乱,一直安详平和,村民淳朴率真。
昨日,烟芜说:“这处真是个好的栖身之所,若是月娘当年在此处,就不会有她的悲剧。”
他说:“那就给月娘在此设个衣冠冢好了!”
烟芜说:“好!”
于是,今日便着手准备。说是衣冠冢可他们没有月娘的衣冠,最后,只是弄了个空冢。
“喂!”烟芜收拾妥当出了门,拍了拍刘琨肩膀,“在想什么?”
“没什么!”说着,刘琨牵了她的手,烟芜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别扭扭了半天,最后想想,今日端午,怎么说,也是个节日,不好扶了他的意,就由着他算了。
在山上拜了月娘,又在月娘坟前说了甚多的话,已经到了晚上,刘琨又执起烟芜,神神秘秘地在她耳边道:“跟我回去,今晚不仅有烤鸭,还有其他的,你想也想不到的!”
“是什么?”烟芜好奇地问道。
他神秘一笑:“跟我回去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