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72Q:凭谁解语(1 / 1)
时间一晃而过,这一年黛千寻大学四年级,他从洛山毕业也已经四年了,最近呢正面临着毕业实习。哦,忘了说了,他在留学,地点是法国。
学校很快就把实习地点给分配了出来,他去的地方是位于巴黎郊区的一所疗养院,负责那里的病人资料系统管理。大二那年他无聊捣鼓出了这一套系统,提交给学校之后借助它的强大号召力在今年进行了实验性推广,他要去的那家疗养院表示愿意试用,于是便有了他的这一次实习。
巴黎软弱无力的阳光总是让他昏昏欲睡,脸上盖着一本小说坐在近郊公交上,他把头搁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瞌睡。四年来他的爱好都没怎么变化,看小说,捣鼓计算机。四年前他看的那本名字特别长而当时又挺感兴趣的小说已经在去年连载完毕,而他也顺理成章地把书名给忘了,叶山也在游戏里被他披着马甲黑了好多回。因为他的专业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四年来被埋在C语言、高等代数里的时间居多,也没有时间让他发展多余的爱好。赤司一贯说他应该走出阴暗的小黑屋踏进阳光里――呃,当然他说不出这么恶心的话,总之大意就是这样了。说起赤司,难得他们差了两个年级都能和他保持联系,他也知道,赤司这么做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他高一冬季杯决赛场上性情大变,还有就是,他需要黛千寻帮忙寻找那年弄丢的未来媳妇儿,原向晚。
事情的经过他不怎么清楚,反正就是赤司某一天给他发了一封邮件,拜托他查一查原向晚的出入境记录。
“你当我是黑客还是小金刚?入侵航空系统可是犯罪。”黛拥着被炉看着小说顺手玩儿着游戏,屏幕里的小人已经被他杀得快没血了,赤司一发邮件探出的窗口让对方有了喘息的机会,黛有些气恼地点开了看,然后一个电话打过去。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打赤司的电话。
“原不见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我希望前辈查一查。”
被他一个“前辈”噎住了,黛千寻手指折着书页,皱起了眉头:“不见了?不见了你不会自己去找啊。”
“如果我能找,肯定不会假他人之手。”
他想也对,这种事其实不怎么好说出口。再一想,八成是赤司家那个一手遮天的老爹弄出来的事儿,否则赤司怎么会找不到。这就是姜还是老的辣,一头牙都没长好的小老虎和威震四方的大老虎PK,用膝盖想都知道结果。就是不知道赤司到底怎么把他老爹给惹了,居然把人家媳妇儿给弄没了。有一瞬他挺想笑的,赤司吃瘪了,少见。
“那等我出国了再说。”黛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国内IP太容易被查出来,我可不想直接被揪到小黑屋。”
“前辈是想引起国际争端?”赤司那头还有心情打趣。
黛千寻默了默,想早点找到也不是这样的吧……他承认他就是懒得动而已。换了一只手拿手机:“我会试试的。”电脑屏幕里的小人已经被先前那个差点儿被他打死的家伙反殴得吐血,他皱皱眉,敲了几下键盘。
“多谢。”
他去调了出入境记录,没有原向晚这个名字,慎重起见他还查了查购票记录,也没有跟赤司家有关的。黛千寻觉得,赤司家家主亲自做的事情怎么可能让他这种小喽啰戳破,这件事就这么抛到脑后了。然后这年四月,黛千寻在搭去法国的航班的时候偶然瞥见了赤司走入另一登机口的身影,他看
了看那架航班的编号,发现是去美国的――原来被弄出国的不止他一个人。
公交停下来的时候他的后脑勺被撞了一下,扒开书一看,已经到站了,这便提着行李下了车。郊区的空气和市区还是很有不同的,他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手中的地图,朝着疗养院的方向走去。
巴黎的人太浪漫,虽然与意大利那种还提供紧急玫瑰的国家不同,可是看他的室友们随手掏玫瑰的行为他觉得也许这边的花田里种的都应该是玫瑰,除了那个满是薰衣草的普罗旺斯。而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向日葵花田,金色的向日葵大朵大朵地绽放在初夏的阳光中,铺成金色的海洋。
比庸俗的玫瑰田好看多了,他想着,顺着田间的小路往花田中心的疗养院走去。比起疗养院,他觉得这里更像农家。如果把花田去了,放上几头牛,他绝对会以为这里是农场。接他的人已经等在路边了,典型的法国美女。
“你好,我是黛千寻。”他向来少话。
美女冲他甜甜一笑:“您好,我是奥莱丽柯兰德,这里的负责人之一。很高兴您的到来。”
这下就算认识了,于是美女柯兰德小姐就一路引着他往屋子那边走。
黛千寻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周遭的景色,花田里有不少人。柯兰德注意到他的视线,笑了笑:“那些都是我们这里的病人和护工。”
“真有精神。”他点点头。这里的病人都是罹患了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症,银发的老头老太太在护工的陪护下在花田的小路上漫步,看起来其实就像是个普通的老人院而已。
“这些病人在我们这里得到了良好的照顾,如果家人有要求我们还有康复治疗。”柯兰德的尾音总是微微上挑的,混着好听的音色,听她说法语是种享受。
“能康复吗?”黛挑了挑眉。
“这个要看机缘。”柯兰德耸了耸肩,“有些人可以间歇性地恢复记忆,有些人又只能记忆空白到最后。”
黛点了点头,他没什么心情同她讨论这个病的问题,又不是医学生。而柯兰德美女总是能找到更多的话头跟他讲话,从她接他的地方到疗养院的建筑前,黛发觉自己的嘴巴一直没有停过。
疗养院是个建筑群,几栋房子通体白色,红顶,细节处是洛可可风,只有三层。他有些不明白建得这么华丽干什么,农场什么的全都是他的错觉!
“我们院上个世纪60年代就建起来了……”柯兰德美女开始介绍它的历史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面上还是一副认真的表情,黛很佩服自己。跟着她路过中庭,他的目光落到了喷泉旁的一个人身上。很年轻的背影,水红色的近乎褪色的头发披散在背后,穿着白色的长袖连衣裙坐在轮椅上。护工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喷泉的水喷起来,他错过了她转过身的侧脸。
莫名地,熟悉。
“说起来,患病的人年龄一般是多少?”黛打断了她的话。
柯兰德眨眨眼:“这个不确定。一般得这个病的都是老人,却不排除有年轻人。我们院里面最年轻的病人只有二十多岁。”
“是这样……”
“前面那个人就是我们院长。”于是这一茬儿就这样被轻轻地带了过去。
这一年赤司大二,高一结束的时候被父亲送到了美国。不,应该说是绑去了美国。那个时候,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败北这一说,他第一次体味到了失败的滋味。冬季杯,洛山输了,或者说,他输了。比赛结束的时候,会场里响起了浪潮般的欢呼,他看到一分之差的比分,觉得头有些晕。会场里的灯光和味道,周围的声音和扩音器里的声音让他烦躁不堪。就不能安静一点吗?他抬手捂住了额头。
他失败了。站在场中央,他有一种世界背叛了他的感觉。队友们散在场里,小太郎哭了,铃央哭了,永吉脸上是震惊和不甘,黛也看着屏幕皱着眉。而相应的,诚凛此时的欢呼就那么碍眼和恶心。
黑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面前:“赤司君。”
赤司看了他一眼,觉得很累。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于是他只说了句:“你赢了。”这句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真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转身离开了会场,没有去领奖,没有去集合,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回了家。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想起了国二的时候下棋,他的对手是黑子,观战的是绿间。那局明明是黑子必输的棋,他却没有看出来,看着棋盘陷入了长长的思考。绿间忍不住出声:“黑子。”
“绿间君有什么事?”
他叹了口气:“你已经输了。”
黑子语气带着惊讶:“我的王将并没有被吃掉啊。”
“预测接下来的棋路就知道你已经被将死了。”
“对不起,我是初学者,不到最后胜负出来的那一刻我看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把黑子的那句话记得那么牢,不到胜负出来的那一刻,他看不出来。他这下真的把这句话兑现了,这次真是,不到最后一刻,看不出胜负。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失败,在他看来,篮球也不过是一场布局精妙的棋,他有最好的队友,最有利的筹码,可是第一次超乎他的预测,他输掉了。
这无疑是耻辱,无疑是污点。那张记录失败的纸上,终于烙下第一个印记,冬季杯。而这一个印记,让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至今为止,他坚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