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71Q:磷火(1 / 1)
“女孩子哭能够长寿,但是一次不要超过五分钟,今天哭得太久了,真的想在未来把我抛弃吗?”
原抽噎着反驳:“我们的平均年龄……本来就比你们要长。”
“那么是在表达跟我同生共死的愿望了?”赤司半转过头打趣。
原没说话,又落了一大滴泪下来。如果真的能这样就好了,她怕是连这个也做不到。“这是……当然的啊。”
听到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赤司不知道第多少次皱眉,然后,背后伸过一只手覆盖住他的额头:“每皱眉三万次…就会增加一条皱纹……不要皱眉。”
他轻笑:“那你就让我省点心吧。”
暖黄色的路灯投下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很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如果走完它就是人生尽头该多好。不会失去,虽然也不会得到,但是这就是她最大的希望。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赤司见她有些昏昏欲睡,便要把她带回房间,可是原固执地拉着他去了琴房。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也许这是自己同他这么相处的最后机会。赤司不知道她的想法,不过知道她情绪不怎么好,便选择了迁就。
琴房铺着厚厚的地毯,赤脚踩上去也不会感觉冷,毛茸茸的非常舒服。里面是海蓝色的隔音板,白色的波纹状图案随意地蔓延在底板上,白色的三角钢琴立在房间中央,被擦拭得极为干净。
赤司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钢琴了,不过这些技能虽然会生疏却也不会忘记。原打开了琴架上的小夜灯,微蓝色的光把整个房间映成了海底世界。他问她想听什么。她靠着他,手指轻轻地按上琴键,奏出不成调子的几个音符。她摇头:“你弹什么我就听什么。”
“难道你要让我把会的全部弹一遍?”赤司侧过头看她,她眉眼低垂,显得安静和煦。
“怎么可能……只是想听……”只是想在忘记之前,多留存些记忆。
赤司不再说话,双手放在黑白的琴键上试了试音,便开始弹奏。很缓慢,高音的调子显得很悠扬,却又很欲言又止。是首慢歌,听前奏的时候她还没能听出什么,可到歌词出现之后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抬手捂住嘴,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眼前再次模糊。
他唱:“How long will I love you
As long as stars are above you,
And longer if I can.”
从来没有祈求过听到的誓言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How long will I be with you As long as the sea is bound to . Wash upon the sand . How long will I want you As long as you want me to , And longer by far.”
从来不相信誓言,从来不许诺永远的他在说,他会一直爱她。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欢喜得疯掉,可是偏偏是现在。苦涩慢慢地就淹没了喜悦,她只看到了没有光明的未来,对于它的恐惧已经占据了现在短暂的相守。
实在是……实在是……太犯规了。
“所以不要再害怕了。”他最后吻了她的额头,她在他的怀里止不住地颤抖。只有海洋色、只有他们的空间里,她终于崩溃了。我不要……不要忘记你。我不要忘掉……我不要失去这一切,我不要啊……她一阵阵地眩晕,一年份的眼泪在一晚上全部流光了。
“已经没事了。”他安慰着她,“我会保护你的。”
只要不开琴房的门,外面就几乎听不到声音,即便在这样的深夜里,她也可以全力地发泄自己,用尽全力地去宣泄――但是第二□□阳升起过后,生活还是要继续。是不归路,是无底洞,也不能回头。
她哭累了,睡着了,赤司和她坐在地毯上,他头靠着墙壁看着这一室流转的光,这样的梦幻让他有种已经于世界隔绝开的错觉。好像坐在一个幽闭的空间里,不用受任何的束缚,没有任何能阻碍他的东西,可以这样静止在时间里。
他要面对的东西太多了,他太累了,从小的教育让他要把所有的东西掌握在手心,可是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控制的,有时候他都感觉活着就像是在和全世界打仗――不过这样的心态不允许出现。失去母亲过后,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他的第二座避风港……这么说并不对,只是,在她身边会获得少有的安心,算是,稍稍喘口气的理由吧。可这座港口已经风雨飘摇了,他怀疑她的病是不是复发了?要知道,阿尔茨海默症的症状里有一项是忧郁症。
“另一个我,你是怎么看的呢?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呢?”
抱着她回到她的房间,把她放到床上的时候,他想起国中二年级的那次合宿,那些不好的回忆折磨得她根本不敢睡觉,她现在皱着眉,又是梦到了什么?赤司自认为并不是个温柔的人,他对任何事物的温柔都是有限的,只不过他给了她最大限度的柔和,只是因为她在毫无保留地爱着他。他是自私的,能给予她的也只有这么多。她能帮他的太少,他能给她的也太少,交集的部分面积太小,所以这段感情其实很脆弱。她知道,他也懂,可是只能如此。他们都太弱小,阻碍太多,连自己的未来也无力去争取。不过很快了,只要再坚持几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着我,在那之前也一直留在我身边。”他俯身轻轻地靠近她的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吻了下去。接触时候的柔软触感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秒,他站起来,为她盖好被子,关好门离开。那是他们的初吻,或许根本就算不上一个吻,这也是他现在能向她索取的极限。
第二天她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一般来说他是应该和队友们待在一起,昨天他也是请假回了趟家。冬季杯在继续,原并没有过于关注赛程,只是桃井时不时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谁和谁比赛了,谁又赢了,下一场比赛是谁和谁。曾经的队友们一一对战,让她觉得颇为讽刺。直到最后,她说:“哲君和赤司君的比赛是明天,小晚……要来吗?”
“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去的。”原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好吧。”那边的桃井有些欲言又止,这个率真的姑娘一贯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有事就说吧。”原笑了笑。
桃井立刻就有被拆穿伪装的慌乱:“这个……没什么啦!就是……就是对那天说的话有些在意而已……赤司君不能站在赛场上了……我不是对他有怀疑什么的,只是……”
“五月,对不起,对你们说了那样的话。这些是我们的事,你不用背负心理负担,你们没有承担它的责任,对不起。”原看着树枝上的雪落了下去,宁岚和另外一些仆人在花园里清扫道路,踩出歪歪扭扭的一堆脚印。
“对不起……”对面的姑娘消沉了,声音低低的。
“该道歉的是我这边才对,既然没什么事我就挂断了?”
“嗯,拜拜。”
五天的决赛赛程终于到达了终点么。明天。她看着手中的手机,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去的问题。
“……小姐,少爷他不吃巧克力的。”宁岚看到她往蛋糕上洒巧克力碎的动作,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她觉得小姐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从前几个星期突增的备忘录到现在连从来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少爷的口味喜好都忘得干净。
原的手一顿,僵硬地一笑:“我怎么会搞错了这个呢……”然后抖着手把碗放回料理台,但是一不小心碗就掉到了地上,啪嚓碎了一地。她又立刻蹲下去,自嘲着说:“我真是越来越笨手笨脚了。”
宁岚心一紧,拉住了原的手:“小姐,别勉强了,去休息吧。”她那样的动作,绝对会把自己弄伤的。
“我来就好。”
“小姐……”
“说了我来!我怎么会连这些事都不会!”原突然激烈地大吼起来,挥开宁岚的手,用力地把地上的渣滓拢到一团,不过颤抖的手指让她被玻璃划出了一些小口子,不严重,却还是有血丝渗出来。宁岚被吓了一跳,站在旁边看她一个人收拾,也没敢说话。
“我怎么会连这些都不会了……”她看到仍旧是一片狼藉的地板,终于跪到了地上。怎么会一下子就这样了?!她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心底的恐惧终于被无限放大。
“小姐?”看她安静下来,宁岚终于蹲下去,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原勉强牵动了嘴角:“对不起,宁岚姐,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
“没有没有,我知道小姐心情不好。”
“我是不是很没用?”
“小姐是累了吧。”
“……累了?”
“嗯,最近熬夜的次数太多了。”宁岚忙不迭地说,再这么任由小姐自我折磨下去,少爷回来绝对会把她的皮给剥了,她才不想死得那么惨!赶紧劝她去休息才好。
“是吗?”原知道她是在说谎。
“小姐,老爷要你去一趟书房。”管家出现在厨房门口,看到主仆二人一跪一蹲,有些奇怪。
宁岚扶起了原,她们经过的时候管家原小声地问:“知道是什么事吗?”管家摇摇头。原冲他说了谢谢,而他看到原明显苍白的脸色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个月第二次来到书房,赤司的父亲依旧坐在书桌后面,一个牛皮的文件袋推到了她的面前,随后他沉沉地开口:“去法国的机票,什么都不用带,立刻出发。”
原猛地抬起了头。
“那边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疗养院、学校以及医生、照顾你的人。马上走吧。”
“请等一下……”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有些瑟缩,“我能再去看一看征十郎吗?”
“嵯峨音,你不会真的不明白我的用意吧?”
“……求求您了。”她低头,忍住快要掉下来的泪水。
“长痛不如短痛,我送你去机场。”杀伐果决的人在这里有了短短的犹豫,转而却立刻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原知道不可能再左右他的意愿,只能服从。
坐在副驾驶座,一路上她和赤司的父亲都没有说一句话,她知道,也许这些掠过的风景她再也看不到了。她什么都没有带,孑然一身地被他亲自送到了登机口,几乎是被强迫着离开这片土地。严肃的男人在她走入登机通道的时候对她说:“这是为了征十郎,也是为你好。从今以后原向晚不会再存在了,作为补偿,我会……”
“赤司家不用补偿我,你们不欠我的。我四年前能活下来全靠您的儿子,这些年也是您的默许才让我能够活到现在,是我该感谢赤司家、感谢您才对。”
对方没有说话,她冲他行了礼,转身走进了登机通道。这个时候,就不要哭了――她对自己说。他说得没错,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她好。别哭了。
飞机穿越云层的时候,原透过舷窗看到了浮在延绵的云海之上的太阳,炽烈的阳光让她几乎睁不开眼。旁边的人问她是不是能够把隔板拉下来,她抱歉地笑笑,终于伸手把外面的风景隔断。
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