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41Q：今夕何夕（1 / 1）
又到了一年的末尾，这银河、太阳、大气层所构成的世界的顶，落下第一片雪。雨雪十分寂寞地沉默着，那雪和水纯白的二相系，满载着透明的冰冷安静。这一年赤司依旧没有过生日，不是因为管家没有这个想法，不是因为原不知道，不是因为原又要因为舞会而练舞，仅仅是因为他不想。他在被炉的另一端说：“生日只不过告诉我过的无聊日子又增多了，还是不要记得的好。”
原看着手中的资料：“其实这世界，还是有趣的。”
“拥有能看到未来的眼睛的你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赤司靠在椅背上，拿起了茶杯。
原笑了笑：“其实是看不到的。”
“哦？”赤司看着她。
她直视他的眼睛：“因为这同征十郎君的‘预测’拥有的是一样的原理。这双眼睛只是把看到的东西细节化了，并不能看到‘未来’。因为所谓的未来，就是用现在堆砌起来的必然结果啊。”
“听起来很有趣。”赤司称赞了一句。
“可是未来因为有了这样的可变性，会因为现在的每一个行动而改变。千万个自变量构成无数个函数，每一个自变量对应一个函数值，我们能遇见的虽然只有其中一个结果，但由函数值作为新的自变量散发出更多的可能性，延伸出无数的未来。”
“所以说猜测遇到哪一个函数就是乐趣了。”赤司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不过，你有没有猜测过你的未来呢？”
“自己是无法预测自己的，因为，人最不了解的往往就是自己。”手指轻轻卷着A4纸的边，她笑了笑。
“没关系，我能看到……要我告诉你吗？”赤司胳膊放在桌面上，手撑着下巴，笑得温和。她看向他之后，他又笑得深了一点，“……不过我不会说的。”
原无奈地笑了。
赤司看着她，微微眯了眯眼。她的路，只有一个终点，那个地方叫做赤司征十郎，这是没有疑问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她逃离他的生活，她的未来只有他一个人，她的未来，也会像现在这样无数次地陪伴着他出入各种宴会、舞会。
把果汁递给她，赤司也拿起了一杯。柠檬的味道有点酸，但还算清爽可口。今年的圣诞舞会由诸星家举办，对于这个姓氏，无论是赤司还是原都有些排斥，一想起那张面瘫一样挂着微笑的脸，两人就会不由自主地皱眉头。而现在这个仅仅是存在就可以惹恼两位的人现在居然又凑过来了。其实也没办法，毕竟赤司家同诸星家还在合作阶段，赤司家的地位又摆在那里，他就算知道两人对他不待见也必须过来接待他们，何况看他的样子，还非常乐颠，丝毫没有热脸贴了冷屁股的自觉。
“向晚，这是水蜜桃味的蛋糕，梦甜屋的糕点师做的最新鲜的一款哦……不喜欢吗？还是要传统的年轮蛋糕？你以前比较喜欢这个，要是口味都变了我就没办法了……或者是哈根达斯的？”
原无奈地叹气：“诸星君，你不用这样，我会自己挑的。”
诸星端着盘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下，赤司去演练社交辞令，暂时不在，他更加肆无忌惮。他看着她笑：“为了挽回我的未婚妻，只能这么做啦。”
“请注意你的言辞。”原皱了皱眉。
“啊啦~还是这么较真啊。”他把盘子放回去，拿起手绢擦了擦手。
“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做，嵯峨家已经不在了。对面柳原家的小姐，杉山家的小姐都是大家族的千金，比起我她们明显对你家更加有利。”原真心想把面前这个人打发走。
诸星拨了拨头发：“可她们都不是你。”
“我已经说了，我对你没有任何用处，也没法给你带来什么，请不要再纠缠我了。”
对方脸上浅浅的微笑没有消失，他的眸子转了转，低低地笑了一声：“你怎么就不觉得我是冲着你这个人来的呢？”
“掩耳盗铃比一叶障目更加悲哀。”原毫不客气。
“随你怎么说，我无所谓的。只要你还是你，我就有机会让你自动走到我这边。”
“这就是你看到的未来？看样子你那双眼睛和你脖子上的脑子是摆设啊。”赤司抱着双臂站在他的身后，语气冷冰冰的。
诸星转过身，只觉得眼前的人给他的感觉比起半年前稍稍有了些变化。他的笑意浅了些，耸了耸肩：“这只是我看到的一种可能性，赤司君也无法否定它的存在吧。”
“有空穴才能来风，诸星君的国文不怎么样吧？”赤司越过他看了看原，又把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
那样邪魅的笑和轻蔑的语气虽让他不舒服，但是这一点肚量都没有他也就不叫诸星礼嘉了。耸耸肩，道：“我们可以试试看，我很乐意。”
“你大概还没有资格。”
对这句话不置可否，诸星换上客套的笑：“我也应该过去准备开场舞了，失陪。”没有等到一前一后两人的回答他就已经转身离去了。就像黄濑在篮球部之外的地方都分外受欢迎一样，诸星礼嘉在赤司和原的范围之外都如鱼得水。光从那金色的头发和习惯的微笑来看，两个人还是相似的。赤司和原对望一眼，都肯定了对方的想法。
“到那边去坐一会儿吧。”赤司指了指角落的沙发。
原点头，白色的礼服裙摆稍稍拖到了地上，较短的前摆露出水红色的高跟鞋。
坐下没多久，场内就响起了诸星家家主的声音，大厅里原本就不大的说话声停了下来，音乐也降低了音量：“各位，诸星家很荣幸能举办今年的舞会，当然更感谢各位能抽出时间前来。既然舞会就是让大家轻松娱乐的地方，客套话我也就不说啦，下面就由我的儿子诸星礼嘉跳开场舞吧。”这也是传统，由主办人的子女邀请舞伴，去年在伊势家的舞会就是由伊势美绪邀请了赤司，而今天她也来了，只不过离赤司远得可怕，诸星家主的话让她再一次回忆起了去年今日的恐怖经历。
“怎么了，伊势小姐？”旁边的贵族小姐见她抖了抖，随口就问了问。
伊势美绪摸了摸发寒的手臂，僵硬地笑：“觉得有点冷而已……”
“没关系，开始跳舞就不会冷了，不知道今年谁会受到邀请呢。”
她可是一点都不期待啊……伊势美绪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所幸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诸星礼嘉的身上，并没有在意她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在众人的注目下，拥有自由选择舞伴权利的诸星礼嘉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向了会场的一个角落，在无数疑惑又惊讶的目光中弯下腰，把手伸到了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身前：“美丽的小姐，请接受我的邀请，与我跳起第一支舞，开启愉悦的夜宴。”
原惊愕地看着伸到面前的手，似乎她不答应他就不会把手收回去。她没有抬头看赤司的脸，因为她被赤司家主盯得浑身僵硬——他告诉她，不能拒绝。
在她在座位上愣怔的时候，会场里的好些人已经开始了窃窃私语：“那是谁啊？”
“有点儿陌生啊。”
“她旁边是赤司家的儿子，难道是赤司家的？”
“眼睛不是红色，应该不是。”
“……”
无数的人都对她的身份很好奇，但是除了伊势美绪，也没人认出她，或者是，就算他们觉得熟悉，也不会叫出那个名字。嵯峨的名号即便消失在了历史中，第一贵族的威严依旧存在。况且他们本就不喜欢参加这样的活动，总是象征性地露面，两个女儿也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引来这样的猜测也是正常。
“小姐？您的回答是怎样呢？”
原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她怎么敢拒绝掉：“好的。”
今夜的第一支舞曲悠扬地响起，众人的私语也停了下来。意气风发的金发少年牵着虽带着笑容却略显冷漠的红发女生，一步一步来到人群的中央，随着乐曲静静摇摆。
虽然是初学者，但是原的一颦一笑宛如一个教养良好的贵族千金，每一步的前进后退，每一个侧身，每一次旋转都恰到好处，完美得寻找不到一丝瑕疵。诸星礼嘉起着很好的引导作用，他无疑是舞池中的主导者，原则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外人看来，他们如一双璧人，但这短短一曲的时间对原来说是好像是变相的折磨。
“你跳得很好，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松开她手的时候，原立刻离开他的臂弯。
“过奖。”她垂下眼睛，匆匆转身离去。
“寄人篱下的感觉不好吧？连讨厌的人的邀请都不能拒绝，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我的话？”诸星在原地，提高了声音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原的脚步顿了顿，她侧过半张脸：“你多虑了。”然后钻进人群消失在他的眼底。
“嘛嘛、真是无趣。”他耸了耸肩，活动了一下肩膀。
原在会场里转了转，赤司也应他父亲的要求进入舞池，这一曲很长，需要不停地交换舞伴，她在场里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干脆就到了阳台。积雪被打扫干净了，天空虽然飘着小雪，但是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铺一层。鞋跟敲在瓷砖上，因为隔绝了热闹的音乐，那“嗒嗒”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明显。
层云堆叠，看不到月亮更看不到星星，阳台上的偶尔吹起的风很凉，带着梅香。原拉紧了披风，走到宫廷一样华丽的围栏边。偌大的阳台只有她一个人。她扶着栏杆看着周围的风景，呼出的热气白花花的，融入落雪中。星星点点的雪花像是蒲公英，细小又飘渺，如果能闪光的话，会像萤火虫吧。
感叹造物的神奇，不过是经由低温，水竟能变得如此美丽。原伸出手，想要把它们接住，但是毫无疑问的，虽然她的手并不温暖，那些细小的水冰在接触她掌心的一刹那就化作了透明的水，漏过她的指缝，更多的雪则是积到院子里堆叠的梅树上。
在春天
唯独我家
梅花绽放
离我而去的他
这样
起码会来看它们
“不冷吗？”不知道站了多久，原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她转过身，看着向她走来的赤司，“我找了你这么久，结果你跑到这里来。”他步伐悠然地走到她的身旁，探出身俯瞰下去，“这里风景确实不错。”下面是花园，对面是树林，头顶是飘雪，背后是灯火。有静有动，有光有暗，符合美学。
“不跳舞了吗？”原问道。
赤司看着远处的树，点头：“无聊。”
“出来也很无聊吧。”
“两个人一起无聊，就不算无聊了。想跳舞吗？”他看着她。
“不是无聊吗？”
“你没听清我的话么。”他伸出手去，“况且，诸星礼嘉那家伙的行为让我很讨厌，你都沾上他的味道了，这可不行。”
原噎了噎，有点哭笑不得：“征十郎君……”
“我得把它消除才行……”他轻轻拉住她的手，牵着她走到巨大的阳台中央，“来吧。”
他的手很温暖，怀抱也是暖的，在他伸手环住她的一刻，热度就源源不断地传来，连心底都热起来了。隐约的乐声告诉两人那是舒缓的华尔兹，可惜他们跳的似乎毫无章法，只是缓缓地移动着、旋转着。
此刻如果许愿，那必定是请时间停在这一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