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40Q：胆小鬼（1 / 1）
一切都走到尽头了，可是对于原和赤司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在她做出那样的决定的时候，一切就注定再次变得不可预知。
赤司在手术室的门外，原在那扇门里面，她告诉他，她想把以前的一切全部都忘掉，永远地忘掉。天高云淡的季节，她躺在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里，秋日最暖和的阳光也无法温暖她的心。
“那些事情，让我忘记吧。”她祈求着。
赤司坐在她的旁边，静静地听着她的话。并不想看她痛苦，可是却不允许她将他忘记。
“许诺的永远，你现在就忘了吗。”他说。
她抱着被子沉默不语。
他的眼睛看不到底。
“我只是个胆小鬼而已……我很自私吧。”
他总觉得他们是在逼他，现在连她也在逼他。可是，这样的话让他无法拒绝。人一旦有了感情就等于有了软肋，虽说有个软肋更像个正常人，可是他本不应该的，所以一旦有让自己软弱的理由，那就立刻消除。比如说不够强大的自己，内心还保留着愚蠢的期待的自己。不过，如果软肋是她的话，自己会尽力去保护，而不是消除——这就是特别吧。
“我答应你，但是，你会付出代价。”赤司说。
“我没有什么可以去交换了。”原回答。
“你有的。也只有你有。你只需要相信我，然后说‘好’就可以了。”他的语气像是带着蛊惑，“原？”
“如果我有，就请拿去吧。”她落在他的眼眸里，觉得好冷。他似乎无法带给她她渴求的温暖了，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好。”他微微翘起嘴角。他要的其实很简单，如果她对于他是唯一特别的存在，那么对等的，她的特别也只能是他，从此以后，她的生命里，只会有他这个唯一的存在。“做手术吧，忘记，然后重新开始。”
——可是最后的结局似乎不是这样。
赤司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是不是也是个胆小鬼，因为无法用温和的面孔来解决问题，便用上了强硬的那张，亲手推动篮球部往分崩离析的方向发展。不过转念一想，否定掉以往的自己其实还是需要勇气的，所以说他其实也没那么胆小。现在讨论这样无聊的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既然做都做出来了，就没有后悔的必要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胜利，这是没有错的。
“听说几天前的练习之后，你跟紫原他们说不用参加练习也没关系啊……为什么？”对面的监督这么问自己。
为什么？他很想笑，这个需要问为什么吗？
“那天监督您对青峰采取了同样的处置，于是我便将监督您的行为解释为只要拥有同等力量的其他人也可以享受相同的待遇。”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监督的情绪居然格外的激动，那么想要否定自己的行为吗？赤司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连自己的决定都会后悔的人，真是悲哀。
“我没有说到那个份上！就算你是主将也不能擅自……”
“所以我认为监督的判断是正确的。帝光的信念只有胜利，所以为胜利而选择最优解是理所当然的。”
对面这个男人似乎在懊恼着什么，可是他有什么好懊恼的？他们会取得胜利，帝光会屹立于中学的巅峰，学校也会因为这个而招收到更多的学生……不好吗？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来都是有益无害的。难道他还在愚蠢地想合作之类的吗？没看出来他们早就不需要合作了吗？既然最终的目的是胜利，用怎么样的手段有区别吗？他们可是站在赛场上堂堂正正地打败对手的呀。赤司内心冷笑着。
“即使将现在的队伍强行套进团队合作的形式里，这种形式也只能成为枷锁，这个选择并不是最优解，所以当然应该舍弃。”
胜利、胜利、胜利。他看着场上一开始就非常巨大的分差，忍不住笑起来。百战百胜，帝光的理念被很好地传承了下来，他们很强，对手因这样绝对的实力差距而绝望，所有的比赛都能轻轻松松地拿下。每个队员的能力都得到充分的发挥。分崩离析？不，他们依旧在一起，一起赢下一场又一场的比赛。
不过人类有一种很贱的劣根性，越是容易得到的就越不会珍惜。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胜利确实没什么意思……可是只是他们而已，赤司开始操纵比赛的走向，开始玩弄对手，开始从篮球的另一个方面收获快乐。这没什么不对的。是的，并没有什么不对。他很庆幸自己选择了篮球这样一个运动，那种像是下棋一般的操纵的快感让他几乎不能自拔。
别人不快乐又如何呢？不如何，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一向自成一个世界，站在比别人更加高远的地方，看着更远的地方，这一次不过换了个心情而已。可是，他唯一不能容忍的是别人想要试图逃脱他的棋局。
“很快就是离校时间了。”他听到本该人去楼空的篮球馆里传来了篮球的声音，从更衣室出来就绕到体育馆里，只一眼就看到黑子在练习投篮。哦呀，专司传球的家伙竟然想要寻求不属于他的东西，这他要怎么容忍呢？他的作用就是纽带，怎么能歪出这样的传动系统呢？
“赤司君……”他抱着球，像是某种小动物，比如说，兔子。柔弱的兔子竟然开始反抗狮子，真不是个好现象。
“真罕见啊，你居然在做投篮的练习。你已经不需要做这种练习了吧？”
黑子低下了头：“说的也是。”
他露出的快要哭了一般的表情让赤司不觉有点兴趣。那个时候他所发出的疑问，经过时间的演算，终于要得出答案了吗？
“赤司君你……喜欢篮球吗？”
——当他的理念和篮球部的理念相违的情况时，会怎么做？
“我不懂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这种感情对于胜利而言，是必要的吗？”
“我已经完全不明白了，现在的篮球部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从赤司君变了个人那时候开始……”
“你又在说这种话了，我根本没有改变啊，只不过我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而这两个人现在交换了位置而已。”
看到他露出惊愕的表情，莫名地不爽。他是正确的，除了原，所有的人都发出这样愚蠢的疑问。所以只有原是特别的，只有她而已。
“我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至于要不要相信，就是哲也的自由了。但是如果你要把这件事归入改变的话，我只能说因为这是必要。不是我的改变带动了队伍的改变，而是队伍的改变造成了我的改变。”人的改变如果不是环境造成的，还能是什么原因呢？没人会无缘无故地改变。人无法单凭自己了解本身，只有通过别人的眼睛，才能真正地了解自己。这很可笑吧？人是自己活着的，可为什么还像是活在别人眼中呢？——就是因为想要活着呀，这个世界不只有自己。不适合这个世界，就只能被淘汰。
“难道就没有比胜利还要更重要的东西了吗？”黑子问。
“没有，因为帝光的理念就是胜利。”胜利就是一切。他看得出，他的理想天真又单纯，含混不清，不堪一击。黑子已经不适合篮球部了，他要怎么样他都无所谓，看不惯就离开吧，但是想要继续作为帝光的第六人存在，就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世界上并没有那么轻松的事情，可以满足你的心情。得到，就意味着失去。
“这些，就全看你自己了。不过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回头，不过是丢掉了白天的太阳之后，又错过了晚上的星星。
有时候这样的摆在面前的选择才是最为艰难的，只有自己能左右的选择。无论选择哪一边都会失去。如果黑子选择留下来他就不会从篮球中获得快乐，如果选择离开，他的篮球就一无是处。
——宁可失败在你喜欢的事情上，也不要成功在你所憎恶的事情上。这样想来，他到底会矛盾到什么地步呢？
黑子选择了留下，原最后也选择了保留记忆。赤司抬手抱住在自己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嘴角微微翘起来。
她居然从手术台上冲下来了。一声巨大的开门声，他转过身，她瘦弱的身体直直地撞到他怀里，带着巨大的冲击力，他觉得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但是他回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征十郎，我不做了！我不做手术了！”她哭着，他能感觉到衬衫开始变得潮湿。
并没有问为什么，他只是静静地听她说着：“我不做手术了！”
比小孩子更加激烈地嚎哭，他抬起头，看到医生无奈地站在门口，扯掉了口罩。
“好，不做了。”他摸着她的头发，眉眼都柔和了，“别哭。”
很久之后赤司才问起原都躺上手术台了却又放弃了的原因，那个时候，原说，比起接受那些记忆带来的痛苦，她更无法忍受把他忘掉，也不想用一个残缺的身体来爱他。
她并不是胆小鬼，她比任何人都要勇敢。尤其是那份勇敢是因为他，他在她的心里，胜过了一切，那真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但那真的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