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易留情(1 / 1)
“你……姑娘是玉道人的弟子?”
易衔山不停地打量着何疏烟,又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何疏烟点头道:“不错,我是玉道人的弟子。有一件事还想冒昧请教,城主和先师究竟是什么关系,她遗物中这幅画里的人是不是你?”
何疏烟解开包袱,拿出了一个画轴交给易衔山。
易衔山打开一看,惊愕万分。
画中一个男子在一条岔路上回头摇手,显然是道别的场景。画旁提了一首词:
何满子会稽故人别
忧望城郊殊路,凄凉扰我冰心。
自古多情伤别怨,秃山冷水登临。
远目龙吟欢好,夜阑滴泪难禁。
十月含艰有果,痴情长盼归心。
试问缠绵安在否,故人却语恋辛。
苦叹旧欢如梦,怀中有女欢音。
易衔山盯着画,良久不语,表情忽惊忽叹,忽喜忽悲,竟至落泪,让人不解。
“易城主?”何疏烟忍不住打断他的思绪。
易衔山终于抬起了头,问道:“姑娘,你叫什么?”
“何疏烟。”
“姓何……名疏烟……”易衔山喃喃念道。
何疏烟走上前一步,道:“师父说我的名字取自‘朝来出日半衔山,楼阁淡疏烟’这句词。”
易衔山心中一动,“那你师父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父母是谁?”
何疏烟摇了摇头,道:“我自幼便被师父养大,曾经问过她我爹娘是谁,但她一直都不肯说,说是遇到合适的时机,自然会告诉我,但如今已经没有这个‘时机’了……不过我查看了师父的遗物,隐隐约约也明白了真相,或许师父就是我娘吧……而画中那个男子,怎么看都很像易城主。你……你究竟跟我师父是什么关系?”
面对何疏烟的质问,易衔山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手中的画,又看了一眼何疏烟,百感交集,叹了口气,道:“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们……”
何疏烟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易城主能不能说的明白一点?”
满庭芳也上前道:“不错,还有我师伯南乡子,她……她们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我不知道她们与水夫人、冷月杀有何仇怨,为何她们会相互指责,为何易城主一副知道什么又不肯说的样子?”
易衔山将手中的三幅画都卷了起来,看着两位姑娘,又看了一眼水龙吟,叹了口气,道:“既然南姐姐与何妹妹的弟子、后人都在此,我也就不再隐瞒了。不错,我与南乡子、何满子都是旧相识……
“当年我收到玉儿给我的那副琼楼图,知道自己永远也赢得不了她的心,不禁心灰意冷。但我依旧没有死心,那之后每年都会去绍兴小住一两个月,心想哪怕能远远地望见她也好,但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
“我去绍兴的第三年,也就是二十年前,趁春意盎然,游了一趟会稽山。会稽山是山水诗的发源地,文人雅士的诗文佳作数不胜数,我想借此一解我的失落情愁。美景佳句的确让人心旷神怡,我一路登上香炉峰,就在峰上的一座庭院中,遇到了正游山玩水、吟诗作对的词间派四人。
“当时我有心结交朋友,而他们见我对诗词有些了解,便邀请我加入。相识后,我才得知江湖上有一个门派叫做‘词间派’,他们都是喜爱吟诗赋词雅人,但不完全是文人,于江湖中事也颇为热心,武功自然也不弱。这四人都是掌门人一剪梅的弟子,词间派很有趣,门人的名字都是词牌名,掌门这一辈的名字都以‘一’字开头,而他的弟子则以‘子’结尾。他们四人分别是大师姐南乡子,二师兄江城子,三师妹何满子,小师妹水仙子。这四个少男少女在山中赋词谈笑、无忧无愁,让我十分羡慕。
“在山中的那几日,我一直和他们几个在一起,饮酒作诗,谈笑风生,好不快活,就连对玉儿的思念之苦都被我抛在脑后。那时我在想,可能之前自己对情的理解过于狭隘、固执,总想追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跳出那段感情,或许真如诗中所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三位姑娘均是博学多识、有情有义之人,那时我也丝毫不怀疑自己是自作多情,沉溺于她们的殷勤备至之中。后来我发现,江城子江兄弟对他的大师姐南乡子情愫深怀,为了顾全朋友情义,我只好拒绝了南姐姐的一片真情。而小师妹水仙子那时只有十六岁,我完全将她当作小妹妹,根本不敢有非分之想……”
“只有何满子何妹妹跟我年龄相仿,她温柔贤淑、善解人意,对吟诗赋词、江湖武功并不十分热衷,倒是有很多生活情趣,这点与我情投意合。我们二人一见钟情,没多久就私定了终身。我答应将她接到水楼城跟我一起生活,她也欣然同意了。”
“我们在会稽山待了将近两个月,因为我想与何妹妹早日成亲,所以决定下山,远赴长安城,也就是词间派所在地,求她师父同意我们的婚事。可是就在下山的路上,我们遭遇了蒙面人的袭击,那人武功十分高强,何妹妹不敌,被打下山崖,而我也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那之后过了十几天,我才转醒,原来是小师妹水仙子救了我。我挂念何妹妹的安慰,想要去找她,水妹妹跟我说她的师兄师姐已经在山下打探消息了,而我也伤的不轻,不能行动,只好专心养伤。
“尽管有水妹妹的细心照顾,我的伤也过了两个多月才好。伤好后,我们一同前往长安城,期盼江兄弟能够将何妹妹找到,但令我难过的是,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我知道从会稽山上摔下去,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但我还不死心,派人在山附近上上下下找了个遍,可找了一个多月还是一无所获。我伤心欲绝,只好放弃。
“那段时间,多亏有水妹妹陪在我身边照顾我,不停地帮我打探何妹妹的下落。过了一年还毫无音信,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因为我已经察觉到,水妹妹对我的感情并不是妹妹对哥哥那般单纯。我不想再次错过,更不想辜负水妹妹的一片情意,便向她求婚了。
“但水妹妹最初并没有答应,她可能顾及到我还忘不了何妹妹吧。可我知道,忘不了是一回事,但永远不能跟眼前人相比。在我的再三追求之下,终于赢得了她的芳心。于是我禀明她的师父,将她接到了水楼城成亲。水妹妹脱离了词间派后,便改名为水龙吟,一年后,她为我生下了一对儿女……”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易衔山与水龙吟在一起之前,竟有如此多的波折。
何疏烟不禁插口问道:“那袭击你们的蒙面人究竟是谁?我师父后来又是怎么获救的?”
易衔山道:“这件事我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词间派向来与人毫无仇怨,而那蒙面人也不像是打劫的山贼,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一个女人。龙吟曾问过我,之前是否有过心上人或是爱慕者,我只想到玉儿,还曾一度怀疑是不是她。但想想也不可能,是她拒绝了我,没有理由去杀我身边的其他女人。不过龙吟说,女人就是这样,当喜欢自己的男人又喜欢上了别人,不管自己是否喜欢那个男人,都会觉得不高兴。但我向来厌恶江湖仇杀,更不相信玉儿会做出这种事,所以也没有想过去查找凶手……
“就在何妹妹失踪两年后,我去会稽山祭拜,在寺庙里遇到了一个头戴面纱的道家女子。那个女子的身形好眼熟,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发现她居然就是两年前摔下山崖的何满子何妹妹。原来当时摔到了水中,被一家农户所救。因为受伤很重,养了将近一年才恢复过来。后来她回到长安,得知我已经回水楼城了,又辗转到了余杭。但那时我已与龙吟成亲,而她不知为什么,没有来见我。
“我们再次相遇,她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知道她肯定怨恨我吧,不仅没有找到她,还在一年后与别人成亲了。我想将她接到水楼城同住,来补偿她,但是她说她已经出嫁做了道姑,了断尘缘。我只好不再勉强,下山后便失去了她的消息……你师父这些年过得可好?为何你会觉得她就是你娘呢?难道她那之后……”
何疏烟眼眶一湿,扭过了头,半天才道:“我生于庚辰年二月初六,今年十九岁。师父说她捡到我时,我就是个孤儿。如果这是真的,她又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出生日子呢?师父说她的俗家名姓何,所以让我随她姓,原来何也不是她的本姓,只不过是在词间派的名号而已。我问她为何给我取名叫‘疏烟’,她说他很喜欢‘朝来出日半衔山,楼阁淡疏烟’这句诗。到今天我才知道原因,原来这句诗不过是含了易城主的名字而已……”
易衔山走近何疏烟,颤声道:“十九岁……庚辰年二月初六……我是前一年五月与她相识,难道你竟是……”
易衔山并没有说明,但众人都猜想,何疏烟难道是何满子和易衔山的女儿?
何疏烟忽然握住易衔山的胳膊,大声哭道:“你问她过得好不好?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一点都不好!虽然她从来不说,但我知道她经常将自己关在屋里,对着一幅画哭哭啼啼……在师父死前,我从未看过她的脸,因为她对着我也一直蒙着面纱。直到她死后,我才将她的面纱揭开来看。现在终于明白了,二十年前,那个将她打下山崖的蒙面人就是她!”
何疏烟愤恨地指向水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