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赌局（1 / 1）
虽说水楼城分东西二区，但西区只占整个城的四分之一不到。与对面的繁华闹市相比，这边的街市要安静得多，集市上卖的多是些诗书字画、文房四宝，姑娘用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
一行人刚走了没几步，便被一个匾额上写着“赌斋”二字的馆子吸引了。
赌和尚说他赌遍天下，见过赌场、赌坊，唯独没有听说过“赌斋”。
什么词一旦加了个“斋”字，立刻显得高雅、有格调起来。
“我们进去瞧瞧，若是能赢了东家，不仅能大赚一笔，在这里的吃住全都免单。”
赌和尚兴致勃勃。
何疏烟和满氏姐弟有些犹豫。
“我们去看看热闹也无妨，况且想见城主，打探关于那幅画的消息，还必须经过这一关。”凌御风也跟着踏进了赌斋。
“若是输了钱怎么办？我身上可没有那么多盘缠。”何疏烟还有顾虑。
赌和尚一拍胸脯，笑道：“小丫头，你以为我赌和尚的名字是白叫的吗？即便是在水楼城东区，我也从来没输过。”
何疏烟道：“我瞧这里文雅的很，既是西区雅人之地，赌法自然不同，说不定你之前赌博的那套方法都行不通了呢。”
这一点赌和尚倒没想到，迟疑了一下，笑道：“赌法不同可以学嘛，也让我开开眼，输了算我的。”
众人进了赌斋，不禁大为吃惊。
这哪里是赌博的地方？
在一层的大厅堂内，呈九宫格设下了九个赌局。但仔细看又不太像是赌局，而是文人雅士的玩意，围棋、象棋自不用说，就连麻将、牌九、骰子游戏看起来都要比普通的赌场高雅的多。每个赌局旁都有几个长相标致的丫头端茶倒水侍候着，而赌客无一粗鄙之人，皆有“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风范。
凌御风等人正不知所措之时，对面迎来了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黄衣姑娘，身后跟着两个粉衣丫头。
黄衣女子见了凌御风等人，上前作揖道：“欢迎几位雅人光临我们赌斋的棋牌间，在下姓黄名依，是棋牌间的老板。不知各位是想来此间随意玩一玩，还是与我们东家做赌，赢得‘水楼之宾’呢？”
这姑娘言行举止无一不透露着大家闺秀之气，让人很难想象她是赌场的经营者。不过她以“在下”自称，显然又是江湖中人，看身姿步伐，应该武功不弱。
何疏烟见她身穿黄衣，自称“黄衣”，显然不是真名，好奇道：“你今日穿黄衣，所以就自称‘黄衣’，是不是你明天穿绿衣，就叫做‘绿衣’了呢？”
黄依瞪了她一眼，道：“我父亲姓黄，‘依’取自小鸟依人之‘依’。听姑娘的意思，是在拿我的名字取笑？”
何疏烟这才知道会意错了，赶紧道：“不敢……”
凌御风见黄依有不悦之色，便岔开话题道：“不知这‘水楼之宾’是什么？和随意赌一局有什么区别？”
黄依道：“想必各位公子小姐也听少叔先生说了，在水楼城，只要过得赌、酒、色三关，便可成为水楼之宾，在此的吃住完全不用花钱，还能成为城主和夫人的座上宾。当然，能连过三关的人非常少，所以大部分客人都是随兴玩玩，是客人之间在赌，我们庄家并不参与。但若想与庄家玩，赌注就大得很，赢了可大赚，输了却赔得多，所以很少有人敢于挑战。”
赌和尚道：“既然来了水楼城，不与庄家一赌，又有何乐趣。不管赌注有多大，我都愿意奉陪。只不过我不会那些文雅的玩意，下棋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黄依道：“我们棋牌间的游戏种类多得很，如果和尚不喜欢棋类，可以选择打麻将、推牌九、掷骰子，只要客人愿意，我们庄家随便奉陪。”
赌和尚想了想，道：“好，那我们掷骰子、赌大小，这是我和尚最在行的。而且水楼城的骰子我甚是喜欢，如果我赢了，能不能送我一百个？”
黄依笑道：“和尚要骰子做什么？”
“既然你们赌注大，那所赔之物也应该满足客人的需求。堂堂水楼城，难道连骰子也输不起吗？”
黄衣想了想，道：“那就依了 ，我们若输了，就送您一百个水楼城的骰子。但和尚若输了，就永远留在水楼城，给我们做苦工。这个赌注怎么样？”
赌和尚哈哈一笑，“正合我意！”
众人却有些担心，进了水楼城一去不回，肯定不仅仅是做苦工这么简单。但赌和尚看起来胸有成竹，其余人又不会赌，也就只好随着他了。
众人被引到最中间的一桌赌局坐下。
黄依则坐在他们对面，命丫头拿来了两个托盘，上面分别盛着一个倒扣的骰盅。
“这两盘骰盅和里面的骰子都是一模一样的，不过客人优先，由你们来选择一盘。”
赌和尚随便指了一盘，接过骰盅，发现里面盛着十二粒一模一样的骰子，一点金黄，四点朱红，其余都是黑色。拿在手中，个头比普通的骰子略小，但重量却略沉，果然是水楼城的骰子。
赌和尚好不喜欢，拿在手中不停地把玩。
“规则很简单，我们用骰盅在桌上摇骰子，揭开骰盅后，谁的点数最小，就算谁赢。如果点数一样，那么先揭开骰盅的算赢。”
如此简单的玩法，倒让赌和尚有些意外。
将骰子全都摇成一点向上，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这样加在一起就有十二点了。当然，如果能将骰子叠在一起，让最上面那一点是一点，这样最后加起来就是一点了，是最小的结果。不过骰盅的高度是容不下十二个骰子叠在一起的，只能叠成每柱六颗骰子的两柱，这样就是两点。
这虽然有些难度，但赌和尚还是有些把握的。
“事先说明一下，不许破坏骰子，也不许将骰子变没了。等揭开骰盅，桌上必须有这原原本本十二颗骰子才行，否则就算输。我数三个数，我们一起开始摇，想什么时候揭开骰盅请随意。准备好了吗？”
赌和尚将十二粒骰子扣好，点了点头。
“一、二、三……”
二人手扣骰盅，在桌子上画起了圈。
骰盅里发出“咣当”“咕噜”的骰子碰撞声音，渐渐地，声音变小了，到了最后，竟没了声音。
片刻后，二人同时住手。
对峙了片刻，赌和尚刚想揭开骰盅，忽然黄依又摇起了骰盅。
这回摇着摇着，骰盅竟离开了桌子，悬空而摇，但里面的骰子却没有一颗掉在桌子上。可见黄衣摇晃骰盅的速度和力道都已经达到了某种程度，竟将骰子全都吸了上去。
“当——”
一颗骰子落在了桌子上，居然是六点。
众人不明白黄依为何会掉出一颗六点来。
紧接着，又一颗骰子掉了出来，刚刚好落在第一颗骰子之上。
接着，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
众人这回才明白，她将骰盅悬空而摇，就是为了摆脱骰盅的高度限制，摇出一柱骰子。只要最上面的那粒骰子是一点，她的最终点数便是一点。如果不破坏骰子，那便是最小的点数了。即便赌和尚想依葫芦画瓢，也摇出一点，但后开者就算点数平了，也算输。何况，赌和尚未必能有她这手本事。
……第十颗、第十一颗、第十二颗，最后一颗骰子刚刚好落在最上面，金黄的一点朝上。
黄依的结果是一点。
那一柱十二颗骰子叠得整整齐齐、稳稳当当，这种本事，恐怕就算是凌御风也要练上几年才能做到。
水楼城果然是卧虎藏龙，这样一个文弱女子也能有如此本事，让人大为赞叹。
大家都在担心，赌和尚要如何应对。
黄依冲赌和尚微微一笑，道：“我是一点。该和尚了。”
赌和尚的手扶着桌上的骰盅，食指和中指不停地在上面打着颤，向黄依“呵呵”一笑，道：“姑娘，留在这里做苦工，究竟是做什么呀？”
黄依抿嘴一笑，道：“肯定会有你受的。”
“那还是赢了才好。”
赌和尚忽然抓起骰盅，学着黄依的样子，将骰盅悬空摇起。
片刻后，一粒骰子落了下来，是一点。
接着又是一点落在了上面。
第三颗、第四颗……
凌御风心道，就算全是一点，最上面那颗还是一点，由于赌和尚后开，平点就算输，他还有什么法子呢？
但见赌和尚的手兀自颤抖，脸上汗水涔涔，虽然骰子一柱叠起，却七歪八扭，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显然他的手法比起黄依来要差一个层次。
众人盯着赌和尚骰盅的骰子一颗颗落下，手心里都攥了把汗，眼看着最后一个骰子落下，便要宣告赌和尚输了。
“当——”
最后一个骰子落了下来，却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不是一点。
不是二点。
不是三点。
不是四点。
不是五点。
也不是六点。
朝上的竟然是骰子的一个圆润顶角。
仔细一看，朝上顶角的对角正好嵌在下面一粒骰子那黄金的一点凹槽之中。
水楼城的骰子，一点凹槽不仅是金黄的，还比一般的骰子略大。而骰子本身并非棱角分明，八个顶角打磨的非常圆润，能够稳稳地立在一点的凹槽内。
“我是零点，我赢了，哈哈哈……”赌和尚大笑道。
“……”
黄依惊得说不出话来。
“赌和尚，好功夫，好聪明！”凌御风赞道。
两位姑娘更是欢快地叫了起来。
赌局看似胜负已定，哪知何疏烟过于兴奋，一不小心碰到了桌子。
赌和尚那柱骰子本就不稳，最上面那颗靠顶角支撑的骰子更是摇摇欲坠，果然一颤，从上面掉了下来。
而黄依的那柱骰子还稳如泰山。
眼看那颗骰子就要落到桌上，忽然从侧面打来两颗小石子一样的东西，分别打中了那颗要落下来的骰子和黄依那柱骰子的最上一颗，两颗骰子瞬间被打飞了。
众人朝石子来向看去，只见一个摇扇公子拉着一个小女孩向他们走来。
扇上“高处不胜寒”五个大字引人注目。
“高胜寒？”凌御风不禁脱口而出。
高胜寒没有去理他，而是指着桌上的两柱骰子道：“这回胜负更加分明了。”
大家向那两柱骰子看去，两边均剩下十一颗骰子，只是赌和尚这边是一点，而黄衣那柱却是三点。
高胜寒拾起被打落的两颗骰子，又分别向两柱骰子的最上面那颗掷去，最上面的两颗又掉落下来，露出来的分别是一点、六点。
高胜寒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一点对两点。
一点对六点。
一点对四点。
……
直到桌上只剩下两颗骰子。
一点对六点。
众人看得明明白白，赌和尚那柱骰子，都是一点朝上叠起来的，而黄依那柱则乱七八糟。
骰子一个一个被打落，黄依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又惊讶变得钦佩。
“即便高公子不用这番一点一点揭开来看，我也认输了。今天还真是不走运，先输给了高公子，又输给了和尚。看来我还要回去好好练练手气才行。”
赌和尚奇道：“输给了高公子？却不知那一局是怎样赌的？”
“和这局一样，掷骰子比大小，连规则都是一样的。不过在开始前少说了一句话，让这位高公子捡了空子。”
“捡了什么空子？”
“还记得我跟你说‘桌上必须有这原原本本十二颗骰子才行’这一点吗，刚刚便忘了说，结果这位高公子将所有的骰子都以内力吸到了骰盅内壁之上，揭开骰盅后，桌上一粒骰子都没有，于是他也以零点赢了。”
黄依缓缓站起，向身后的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道：“给和尚准备一百个骰子去。”
高胜寒谦道：“我那只是雕虫小技，赌和尚这一手才是真功夫。只是我本以为凌大哥会亲自出马，才留在这里等着看好戏，可惜……”
言下之意，凌御风却没这种本事。
凌御风也没生气，对高胜寒道：“在下不如高兄弟多才多艺，进到这里也是靠这几位朋友的帮忙。今日见识了各位的才艺，凌某真是有幸结交到各位。”
言下之意，你高胜寒可没有这样的朋友。
二人对视的眼神又变得剑拔弩张。
片刻后，高胜寒“嘿”地笑了一声，道：“凌大哥，我们要不要来赌一把呢？”
“赌什么？”
“就赌在这水楼城中，谁先找到蓝妹，输的人请自动离开她。”
“就算先找到，意义何在？无论你先找到，还是我先找到，她终归都是要和我回清叶斋的。”在这个问题上，凌御风不想有任何让步。
“你以为我先找到她，还会让她回清叶斋吗？”高胜寒也咄咄逼人。
两个男人为了同一个女人的赌局。
何疏烟等人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向任平生看去。
任平生虽知他们的意思，却哪敢插口。
这时，一个粉衣丫头拿着一个包裹走了过来，递给赌和尚道：“这里是一百个水楼城的骰子，请大和尚清点。”
赌和尚接过包裹，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包水楼城的骰子，笑道：“清点就不必了，我信得过你们。”
“那就请和尚慢慢享用吧。”
“哈哈……好极、好极！”
众人不明白，赌和尚要如何“享用”这一包骰子。
凌御风见此关已过，又不愿当着众人的面和高胜寒争论叶清影的事，便对任平生道：“接下来我们去喝酒吧。我虽不会诗文，也不会赌，但酒量还不错。”
任平生点头道：“是，我们一起去喝酒。这么多人，喝酒这一关定然没问题。”
这话显然是说给高胜寒听的。
高胜寒拉起云儿的手，道：“云儿，还记得两个月前在观月阁跟爷爷喝酒的事吗？爷爷告诉我，那其实并不是真的酒，而是白水。今天我带你去喝真酒，好不好？”
云儿拍手道：“好极了，我们父女同心，定赢得了凌叔叔他们。”
“父女同心”，在凌御风听来十分刺耳，看来，就连云儿也将他们这些人当成对手了。也难怪，让清影离开高胜寒，也就是离开了云儿。
叶清影现在虽然不知道她这个女儿的存在，但她早晚会知道的。
她会不要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