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重逢(1 / 1)
门轻轻一推就开了——高耸的门楼,严密的墙壁,虚掩的大门——凌御风屏住呼吸,握紧木剑,等待开门后的暗袭。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伴随着“吱——”地声响,眼前竟有一座吊桥缓缓降落。
让凌御风大为吃惊的是,进入门楼,前方竟是一圈护城河。
吊桥下落,却无人迎接,凌御风只好踏上前行。
夜色下,吊桥两边的灯随着凌御风的脚步逐渐点亮,又逐渐熄灭,好像在为他引路一般。
行百步有余,踏回路面,身后的吊桥便缓缓升起。
凌御风向后看了一眼,除了弯月映河的一点亮光,一片漆黑。再回过头来,原本漆黑的前方却被几盏灯光隐约照亮。凌御风看得出,前方不远处是一座宅子,只是所亮灯光极少,难辨全貌。于是,除了随着灯光前行,也别无他法。
宅子的正门居然是打开的,厅堂被照的很亮,却毫无人的气息。
在这里等着自己的究竟是高胜寒还是蓝杀?
凌御风还没来得及细想,目光便定在了厅堂墙面正中央的一副画上。
画中一座繁华之城,凌御风一眼便认出那就是水楼城。画轴左侧的几行诗句却是东坡《水调歌头》的上阕: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落款写着“向阳花木书于乙亥年八月十五浙江余杭水楼城中”。
凌御风立即打开那副易氏兄妹送来的琼楼图,两幅图画面虽不同,但从诗句到落款,很显然是对画。而且这幅画比琼楼图的时间要早了一个月。看字体,两幅画是出于两人之手。
凌御风对书法和绘画不甚了解,除了猜想琼楼和水楼城肯定有着莫大的关系之外,便看不出其他门道。
他正打算将墙上的画摘下来时,厅堂的灯忽然全灭了。片刻后,厅堂左边深处亮起了一盏灯。
凌御风这回没有动,静静地站在原处。
那边的灯火也静静地点燃着,毫无动静。
凌御风只好朝着灯光处前行了几步,发现那边的灯光又亮了几盏。每当自己停下来时,灯亮便也停了下来。凌御风知道,看来有人想通过灯亮来引他到某个地方。他索性将计就计,快步沿着灯亮的路线走去,果然灯火点燃的速度变快了,而身后走过之处,又变得漆黑一片。
这似乎在告诉凌御风:只有前行,没有退路。
直行了十几步,又向左、向右、再向右拐了几处,终于看到了一间房门。
门上有锁,却是断锁。
就在停在门前的一刹那,周围的灯全部熄灭了。
忽然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吱——”地一声,将眼前的房门吹开了。
凌御风握着剑的手心一阵冷汗,秋风从房内迎面吹来,夹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
虽然没有亮灯,但月光从窗外射进,屋内的摆设隐约可见。
右手边一张床,一个人睡略显大,但看起来却不像是一张双人床。
淡蓝色的床帘随风飘动了一下,帘尾粘在了床上。
被褥都是蓝色的,就连床头的长枕也是蓝色的。
凌御风走上前去,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床边,手略带颤抖地抚摸着被子,柔软干净,似乎昨晚有人在这睡过一样。
床对面是一个梳妆柜,凌御风的脸正好映在上面的圆镜中。
镜中的脸眉头紧皱,一副好像知道了什么、却又不想知道更多的表情。
环视屋内,尽管物品摆设都隐约可见,但凌御风清楚地感知到,这里是叶清影住过的地方。
除了蓝色,房内的任何摆设都与现在他们屋中的摆设一模一样。他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长枕,忽然心中一痛,不再去看,起身走到梳妆柜前。
柜上放着的胭脂、首饰,都和叶清影常用的非常相似。除了梳妆之物,还有两个小木人立在镜前。
凌御风拿起小木人,木质、雕工,除了叶清影,他想象不出还有别人能够雕刻出来。
这两个小木人一男一女,面孔却不熟悉。但人物的神情却像极了两个人,凌御风不愿去想他们是谁。
梳妆台的旁边有一个小圆桌,桌上一套精致的茶具整齐地摆在那里,凌御风认得,这是叶清影最喜欢的紫砂茶具。凑近一闻,茶壶里竟有茶香。壶身微热,显然是刚刚有人来沏过茶。凌御风拿起一个茶杯,斟了半杯茶,没有细品,便一饮而尽——没错,这是叶清影最爱喝的西湖龙井。
又一阵风从窗外吹进,风势变强,将淡蓝色的床帘全都吹到了床上。
窗户斜下方的角落里有东西被吹落的声音。
凌御风低头一看,居然又是一个小木雕。
他刚想俯身去拾起那木人,发现旁边竟堆着好多类似的小木人。
凌御风心下一寒,拾起两个木雕,又是一对男女木人,虽都换了相貌,但神韵却不变。
放下这两只木雕,用手在旁边一摸,便又摸到一对木雕——又是不一样的面孔,却神韵相似的木人。
这种木雕究竟有多少对?
凌御风摸了半天,却好像永远也摸不完一样。
忽然窗外一阵电闪雷鸣,登时将窗下照亮,凌御风这才看清,有上百、甚至上千个木雕堆在窗下,在闪电光的映射下,木人的面孔清晰可见。千百个不同面孔的俊男美女,虽然没有一张面孔是一样的,但在凌御风看来,他们都是同一对人——一颦一笑,或喜或悲,神态姿势各异,却总是同一番神韵。
小木人俊俏美丽的脸在闪电之下忽暗忽明,在凌御风看来,却格外地恐怖。他不禁丢开手中的木雕,向后退了几步,定了定神。
这时才察觉,自己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
凌御风握剑的手一紧,一动不动,窗外已经飘起了细雨。但身后那人的呼吸声,即便在雨声中也清晰可闻。
凌御风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回头,一个蓝衣少女出现在他面前。
尽管面目并不清晰,但凌御风知道,这个女子就是救他一命、又陪伴了他三年的叶清影。
说她是叶清影,却又不完全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了,叶清影从来不穿蓝色的衣服。
凌御风看过叶清影换过上百件衣服,从来没有一件是蓝色的。
但此时,蓝衫下的叶清影,比之平时多了一分清丽和妩媚,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凌御风除了不停地打量着她,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风哥……”叶清影先开了口。
凌御风倒吸了一口气,声音虽然是叶清影的声音,但多了几分冰凉之意。
“清影……你果然还是跟来了,或者说,果然是你将我引到此处?”
叶清影没有回答,缓缓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一边用手抚摸着被褥,一边淡淡地道:“想让风哥看看我二十年来生活过的地方……风哥一眼便认出来了吧,这里是我的房间。”
叶清影的话语中传来一股莫名的距离感,让凌御风十分心痛。
“雨儿呢?你也把他带来了?”
“我交给和双丫头照看了……只想在这里单独跟风哥聊聊。”
凌御风拉过梳妆柜前的圆凳坐下了,二人相视而对,久久无语。
凌御风一直打量着身穿蓝衣的叶清影,瞧得她有些不自在。
“风哥从来没看过我穿蓝色的衣服吧,穿了二十年,早就腻了,所以在风哥面前从来不穿。但少爷说我穿蓝衣最美,风哥,你觉得呢?”
“……清影穿什么都美。”半饷,凌御风才憋出这样一句话。
叶清影淡淡一笑,看着凌御风那副严肃而复杂的表情,道:“风哥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曾经是谁,为何会引你到这里之类的……”
“我在等着你说给我听。”
“是吗……”叶清影苦涩一笑,道:“这里不是我一个人的房间,二十年来,我一直跟少爷住在这里。这张床两个人睡挤了些,那是因为我们还小的时候就一起睡了,一直都没有换过……”
说道此处,叶清影一直观察着凌御风的表情。
果然,他眉头微紧,内心并不平静。
叶清影接着道:“你可知我说的少爷是谁?你应该猜得到吧,只是我没想到你在认识我之前,就先认识了他。”
“是高胜寒?”
“果然你已经猜到了……没想到失踪了三年多的少爷居然几天前又出现在了我面前……风哥,这样说可能对不住你,但是我得回到少爷身边。”
凌御风听了这话,反而舒了口气,道:“是吗,原来你的目的是这个。”
叶清影听觉凌御风的话中有他意,不解道:“你……同意?”
凌御风起身道:“随你吧,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叶清影也嚯的起身,“风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御风摇头道:“不要叫我风哥,只有清影才可以这样叫我……而你,根本不是清影!”话刚出口,凌御风的剑便已刺向叶清影。
叶清影大惊,侧身拉过床帘挡在剑前,一跃上了床。
片刻后,一把细剑出手,反刺向凌御风。
唰唰几剑,床帘被二人的剑削成了数片,落在地上、床上,甚是凄美。
“三年不见,你的功夫果然大有进步。”
凌御风招招凌厉,将对方直逼床角。
“比不过凌大哥……”
居然是男人的声音。
凌御风虽剑招紧逼,却没有取对方性命的意思,只是每一剑都划向对方的蓝衫。
几剑之下,“叶清影”的蓝衫已被划得破烂不堪,露出了里面的蓝袍,果然是男人的衣服。
凌御风的剑停了下来,直指对方咽喉要害,厉声道:“快点露出你的真面目,我可不想对着清影的脸出手。”
“叶清影”见凌御风停手了,吁了口气,惊慌之余却“嘿嘿”冷笑了两声,道:“果然无论再过多少年,我都比不过凌大哥。”
他将手指在剑刃上轻轻一划,将伤口流出的血在脸上一抹,原本秀美的脸庞立即皱起了一层皮。
脱下乔装,竖起头发,“叶清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竟是那个自称凌御风好兄弟的高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