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清叶飘香（1 / 1）

淮安府位于古黄河栈道，永乐年间大兴漕运，甚为繁华，可谓鱼米之乡。近几年，黄河夺淮，境内水患频发，繁华之景已经大不如前。但百姓安居，农业发展，也可以看到昔日的盛况。

众人下了船，南向山阳县。赵无眠和云儿早已不知踪影，苏剑乘快马先行离去，司徒兄妹也与众人在码头分道扬镳。任平生却带着众人在县内游览了一番，一路品尝淮扬菜，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淮安汤包……众人都是北方人，来到淮安这个南北交界处，感觉大为新奇。迈向前来过一次淮安，兴致勃勃地跟着大家，他知道任平生一定会去清叶斋，索性就一道游玩。

在码头和苏剑、司徒兄妹分别后，何疏烟便问任平生：“那个叫苏剑的人是谁？看起来不太友好，他可是你的朋友？”

任平生道：“也算不上朋友，他是清叶斋的伙计，我常去那，便熟识了。他跟你们一样，也有至亲之人死于冷月杀，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这次离开淮安，想必也是为了冷月杀重出江湖一事。”

何疏烟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我们的朋友又多了一个。却不知花荣镖局的司徒兄妹来淮安做什么，难道他们押镖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任平生道：“但愿如此，我们也可以查个究竟。”他想着江上游和苏剑的话，觉得那兄妹俩八成是冒充花荣镖局的人，倘若真是水楼城的人，就更加想不明白了。他们二人带着让武林人士眼红的杀月宝鉴来到淮安，定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这是任平生最不想见到的。

众人中似乎只有莫孤鸿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行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任少侠，你的朋友究竟在哪里？”

任平生道：“不急，我们先到前面不远处的清叶斋喝点茶。”

迈向前巴不得快些赶到，兴致勃勃地道：“是啊是啊，清叶斋在淮安很有名的，那里的茶是最正宗的。淮安虽然不产茶，但是他们从全国各地进好茶叶，比方说我们信阳的毛尖，我这回还带了许多新品种，全是花茶。几位爷有所不知，近几年流行喝花茶，但是南方比较少有，清叶斋喜欢尝新鲜的，我这有茉莉花茶、桂花茶……”迈向前又开始自吹他带来的上等茶叶，众人听得烦了，没人理会他。

刚出山阳县西南郊，就远远望见运河的渡口。渡口旁几里，果然有一家茶馆，一块竖匾，上书“清叶斋”三个字，据说是以老板娘的名字来命名的。这家茶馆与普通的茶馆大不相同。格调相当清雅，让鄙俗之人不敢接近。此处离渡口有些距离，还算清静。

清叶斋分成三个部分，中间都用小木栏隔开。从右向左依次是“解渴室”“养生房”和“悟道斋”。

解渴室是露天的，客流很多，喝完茶就走，大多是坐船来往的客人，有经商的，也有很多武林人士。此间最为吵闹，茶客谈天说地，自娱自乐。

养生房与解渴室相通，只不过比解渴室多了一个棚顶，四周却是敞开的。此间的客人会逗留久些，品茶漫谈，别有风味。

最左边的悟道斋却是完全封闭的，也比另两间要小得多。此间外观优雅，内设清雅，最适合品茶论道。据说只有茶道高手才可以进入，大多不以品茶为目的，而是讲茶说道。

众人见此茶馆甚为别致，都很感兴趣。解渴室已经坐满，早他们一步回来的苏剑已经在端茶倒水、招待客人了。任平生向他打了个招呼后，便和众人捡了养生房的一个空桌坐下。养生房内一共九张桌子，呈九宫图分布。任平生坐在靠外的最右边，众人刚一坐下，就看见赵无眠的孙女云儿已经坐在中央那桌喝茶了，却不见赵无眠本人。这小丫头似乎总是走在他们的前面，而赵无眠定是躲在哪里，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便会出现。

任平生没有去和云儿打招呼，而是将目光定在了养生房和解渴室中间的木栏上。木栏约半尺宽，三尺高，上面坐着一个小姑娘，轻轻荡着双腿，手里拿着小刻刀，在低头雕刻着什么。众人也都随任平生的目光看去，显然这个小姑娘也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那个小姑娘好像知道有人在看着她，便抬起了头，看向他们。一见任平生，撅起了小嘴，好像一脸的不高兴，但随即又咧开嘴冲他微笑，一脸天真无邪，清丽脱俗之中还带着一丝调皮，嘴角微微上翘的地方还有一分倔强。她虽然没有酒窝，却依然笑得非常可爱，这种天然无修饰的美让所有人都陶醉了。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正是女孩子最讨人喜欢的年纪。

何疏烟见那女孩长得漂亮可爱，便低声对任平生道：“这就是你总喜欢往这里跑的理由了？”

任平生脸上一红，道：“你胡说什么，我是来找朋友的。不过到这里喝茶的人，多半是为了她。”

何疏烟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个小姑娘，只见她虽生的单纯清丽，眉宇间和云儿有几分相似。不同于这个年龄的一般小女孩，她很会打扮，头饰衣服，没有一样不是精心设计挑选的，有些头饰何疏烟见也没见过。她的衣服是翠色的，露出一点淡黄的衣摆，使整个人更加娇艳。那姑娘也笑着向何疏烟打量，倒瞧的何疏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满庭芳道：“任公子，你说的那位朋友也经常到这来喝茶？”

任平生点点头，道：“他每天都会来，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现在已过中午，应该快了，我们再等等。”

赌和尚却有些手痒，见云儿一个人坐在中间那桌，便跑过去和她玩起了骰子。

满庭芳打量着茶室的环境，道：“这家主人一定高雅得很，你们看，这四周的柱子上满是书画名品。那边是东坡的《水调歌头》，那是《卜算子》、《江城子》，还有一首《满庭芳》呢。全是苏东坡的词，小弟，这家主人很喜欢东坡呢，看来一定会对你的胃口。”

满江红点点头，起身去看那些字画，颇有兴致。

莫孤鸿却是粗人一个，在这里待得很不自在。半天也不见一个人过来端茶，便道：“这家茶馆真是奇怪，难道还要客人自己倒茶？”

任平生道：“你进了养生房，就要先等。这家主人说，一路奔波而来，应该先静静气，再喝茶，否则对脾胃不好，也糟蹋了好茶。”

果然过了一会便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走过来，笑道：“任大哥，这次来得早呀，这还没到深秋就回家了？”

任平生见了这姑娘，也向她一笑，道：“这回有些事情要办，带来了几位朋友。你们家老板呢？”

那姑娘道：“老爷在悟道斋陪冷香道长论茶，估计要等好一会才会出来。有老板娘在这还不够吗？”那姑娘诡异的笑了一下，又道：“任大哥这回还带来了这么多朋友，看来大家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我叫和双，养生房招呼客人的丫头，不知各位想来点什么？”叶和双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热情好客的姑娘。

任平生道：“老样子，苏州虎丘。各位随便点吧，我请客。”

何疏烟等人对茶都不感兴趣，但又不好意思说“随便”。

和双怕客人不知点什么而尴尬，便道：“各位第一次来，就尝尝这里最有名的西湖龙井吧，是老板娘最喜欢的品种，七泡有余香。茶叶是从杭州运来的，水是取自苏州虎丘寺的石泉水，虽然距离远了些，路上有些颠簸，但是水的活性不减……”

任平生知道何疏烟等人哪里懂得这些，连忙打断道：“好了，快上茶吧，你说的这些呀，谁都听不懂。”

叶和双微微一笑，向任平生扮了个鬼脸，扭头走掉了。

满庭芳向四周打量了一圈，道：“之前在船上听骆家大小姐说这里有一位出来接待客人的老板娘，怎么不见她人呢？”

任平生道：“老板娘嘛……就在那里坐着呀。”任平生向那个小姑娘望去。

众人再次看向那小姑娘，惊奇道：“她就是老板娘？”

任平生点点头，轻笑了一声。

何疏烟不敢太相信，诧异道：“怎么可能，她看起来好小，就是一个小姑娘嘛，看起来还比我小着一两岁。而且看她的打扮，不像是个成了亲的人。”

任平生不语，似乎也不想承认她不是个小姑娘。这时，却见那小姑娘跳下木栏，笑着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两个小木雕，往桌上一放，一男一女，像极了任平生和何疏烟。

小姑娘向任平生道：“你这回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还带来了这么多朋友。”她向何疏烟看了一眼，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何疏烟见那小木雕和自己一模一样，十分有趣，又看见任平生的那个木雕，不禁红了脸，道：“小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笑道：“我见你生的漂亮，和这位任少侠很是相配，就雕了两个小木人送给你们，你们可以一人一个，也可以相互交换。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给你们上个颜色，那样会更好看。”

这番话说的任平生和何疏烟大为尴尬，何疏烟本不是扭捏女子，但和这位小姑娘相比，竟成了羞涩的小女孩。

任平生尴尬道：“小嫂子，你这样说，何姑娘多不好意思。”

小姑娘调皮一笑，道：“我说的可是是实话，你还不领情，你看，这位何姑娘就没说什么。”

何疏烟还能说些什么，见任平生的神色异常，便道：“小妹妹你别乱点鸳鸯，这除了我，还有一位满姑娘，为什么偏偏是我和他……”

小姑娘看了一眼满庭芳，淡淡一笑，道：“刚刚她背对着我，我看不清这位姑娘的容貌。不过现在看清了，还是觉得你和他更相配。还有，我可不是小妹妹，我比你大得多呢。这个小木雕就算是见面礼了，你不愿意和他配，也没关系，我把他的拿走。”

小姑娘果然拿走了任平生的那个小木人，又回到木栏上坐着雕刻。

何疏烟觉得这个小姑娘好生奇怪，身为老板娘，却不招呼客人，自己在那里刻小人。一上来就乱点鸳鸯谱，还很高兴的样子。

“任少侠，她当真是老板娘？我看她是比那个云儿还要古怪的小丫头才对。”

任平生无奈一笑，道：“她的确是这的老板娘，姓叶，名清影，这‘清叶斋’就取自她的名字。她看上去虽然只有十六七岁，但实际上和我同岁。”

何疏烟不信，向他确认道：“你今年贵庚？”

任平生觉得这位何姑娘的问题还真够坦率，只好道：“二十有三。”

何疏烟惊叹道：“完全看不出来……当然，我说的是那个叶姑娘，啊，应该称她为夫人才对。只是她不仅看起来年轻，就连说话行事都像一个小姑娘一样。”

任平生道：“来这里喝茶的人很少有叫她老板娘或夫人的，大家都称她叶姑娘，她看起来那么小，客人都不忍心将她当做有夫之妇。”

何疏烟见她看起来虽小，却没有小家碧玉的那种羞涩，尽管说话像个冒失鬼，却对她生气不起来。

过了好一会，和双才端着茶走过来。她将茶盘放在桌上，上面放着一个茶壶和六个茶杯，都是紫砂的，茶杯要比普通的酒盅大一圈，却甚是精致。和双往每个杯中放了六片龙井茶叶，拎着茶壶的柄，手一转，六个杯子立刻都充满了水。茶叶上浮，又下沉，果然是叶绿汤清，香气淡雅，令人心旷神怡。大家每人拿了一杯，只觉滋味甘醇鲜爽，一口咽下，舌有余香。就连莫孤鸿这样一个粗人，也感觉到大为舒畅。

满庭芳赞道：“果然是好茶，看来这里不只有一位漂亮的老板娘。”

莫孤鸿一口气饮完了，也没回味，就低声对任平生道：“这里果然是卧虎藏龙，就连倒茶的小丫头也不一般。她刚才倒茶的手法，十分强调腕力。我敢说，她是练家子，会武功，舞剑、使暗器一定不差。”

满庭芳皱眉道：“老爷子，这里是茶室，清雅的很，你又何必说武功的事情，多杀风景。”

莫孤鸿继续道：“我觉得这个茶馆不简单，这些客人看起来都不是普通人。那云儿小丫头也在此，说不定明白先生就在附近。解渴室虽然人声嘈杂，却也高手如云，恐怕闹起事来，你那姓苏的朋友可招架不过来。”

任平生心里又何尝不担心，这次来清叶斋，的确感觉到氛围和以往大不一样。客人不单纯是来这解渴休息，一个个都别有目的的样子。只怕随着冷月杀重现江湖，这个雅静的茶馆也不会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