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第26章 覆水难收（1 / 1）
章节字数：6859更新时间：09-09-2011:47
“皇甫舜，我就是上官海棠，我并没有死，你愿意相信吗？”
我听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我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因为要保住一个人，抖露了自己心中的秘密。
如果世上存在一件事，只消简单一句话，便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可以令他停下脚步，那么，我在瞬间想到的，就只有这件事而已。
我的身份，我是他心中的那个人，而不是一个替身的话，他会感兴趣，对吗？
他的身影顿了顿，微微侧过脸，却没有望向我。我沉默地望着他的侧脸，心中的暗潮汹涌，我无法视若无睹。
“你是上官海棠？”
他冷冷地丢下这一句话，我无法看透他的真实情绪，却已然看到他深蓝色的袍袖猛地一挥，紫檀木制的百花图屏风应声倒地。这一声巨响，不禁令我为之一振，我没有料到，他这般的举动，他如此的怒意。
我站在他的身后，最终，才敢抬起眉眼，却看到屏风之后，早已空无一人。
南宫又去了何处？何时离开的？我还来不及想，却已经看到他回过身来，眼神中夹杂着莫名的情绪。
“上官海棠。”
从他的口中，逸出这四个字，我却依旧感受得到，自己心中的波澜起伏。我原本以为，我可以永远守护着这个秘密的，只是，不能。
我的手，紧紧覆在桌缘之上，心，试图变得平静。我不想，再次变得惊慌失措。“对，不用怀疑了，我就是上官海棠。”
他沉默着，疾步走向门外，打开房门，冷静地发号施令：“外面的人，给我把整个王府搜遍，绝不能掉以轻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遵命，王爷！”
看着一群侍卫离开东苑，他才徐徐转过身，背手掩上门，他冷眼看着我，面色冷漠。
“为何要说？”
他站在我的身前，黑眸半眯，浑身带着一身冷意，令人无法靠近。是啊，为何要说，为何不把这个秘密埋葬在深海之中？那个身份，我并没有再留恋了，不是吗？
不能说出来，我只是想要以此保住一个人的真相。
“觉得时间到了。”我毫无笑意，冷静地吐出这么一句话。“一切，都该有个了结了。”
我轻轻扬眉，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低垂眉眼。“王爷已经怀疑我了，不是吗？”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分量，像是阴沉的黑夜，重重地压在人心之上，却看不到，一丝光明。“的确，我是在试探你，但是，你依旧可以选择沉默不说。”
我淡笑出声，心如止水。“王爷觉得，海棠是何处出现了破绽？”
“什么都可以作假，唯独灵魂，没有办法改变。”他慢慢压下俊挺的身子，紧紧盯着我的双眸，毫无表情地留下一句话。
“你的双眼，已经出卖了你。”
我的心蓦地一紧，眉头紧蹙，轻声问起：“那么，王爷是在等我亲口承认的一天吗？”他的按兵不动，却迟迟没有戳穿我的秘密，是因为即使我以韶雪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眼前，他都无所谓吗？
“如果，不承认你会更自在一些……”他的这一句话，却再次打破了我强装的冷静从容，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为的是，我的感受吗？
而他，却选择不再说下去，只剩下沉默。
可是，我不会有任何感觉，我更不会觉得感动，绝对不会的。
我强压下心中的莫名悸动，勇敢地迎上他的双眼，径自盯着他那双异常闪亮的黑眸，试图毫无情绪地面对着他。
“若王爷因为上官海棠的死，而心存遗憾的话，我把真相告知，王爷从今往后自然可以高枕无忧，永无烦恼了。”
他的嘴角，蓦地扬起一丝冷笑，颇为不善。“你该知道，说出来的话，覆水难收。”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步步紧逼，嘴角残忍的弧度，一分分地扩大着。“更该清楚，后果。”
“后果吗？如果你继续想要囚禁我的话，那就囚禁我一辈子。这个世上，我已近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了。如果，你想以这种方式解决我们之间残留的关系的话。”
我微微仰望着他的脸，嘴角蓦地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一辈子，我只是你的囚奴，而你只是我的主人。”
我慢慢加深了嘴边的笑意，心中却毫无温度。“王爷，想见到这种结局吗？属于我们俩的结局？”
“软禁你，也只是束缚了你的身体，不是吗？”他蓦地笑意一敛，紧抓着我的手，眼生夹杂了些许邪肆。“我要的，不止如此！”
我略微侧过脸，视线毫无目的地降临在别处，我幽幽地说出口。“王爷，不该贪心的。”
“贪心？”他默默念着这两个字，眼神蓦地一沉，狠狠地加大了手中的力道。但是，却伤不了人。“你说我贪心？”
“至少，我还留在你的身边，还活在你的眼里，还出现在你的时间中……”我蓦地靠近他，在他耳边低语，语音是冷艳的温度。“至少，你看到的，不是一具浮尸。”
我再度弯起嘴角，说得云淡风轻，不以为然。“我还活着，而且就在王爷伸手可及的地方，王爷觉得还不够吗？”
“不够。”他的眼神，蓦地变得狠戾而残酷。他低声咆哮道，似乎被激怒。“远远不够！”
我的视线，轻轻地瞥向他的方向，笑意不减，徐徐说道：“王爷，那么还少了什么？”
他蓦地扼住我的下颚，要我直视着他的双眼，正视他的怒气。“我要你，甘愿留在我的身边！”
我却没有任何的动摇，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露出来，笃定而坚决。“甘愿？的确，我是甘愿的。怎么，王爷是在怀疑海棠的诚意吗？”
“若不是出自自愿，王爷觉得，我会留在王府长达四十余日之久吗？”
他狐疑而审视的眼神，幻化成一抹无法看透的悲伤，隐忍而黯然。“你会留下来？”
我点点头，望向他，压低声音说道：“但是，王爷，我有一个要求。”
“说。”他吐出一个字，恢复了冷静而沉着的神色。
“我爹的死因尚未破解，海棠想请王爷助我一臂之力。”
“好。”他没有丝毫的迟疑，从容地回应我。
我冷淡地欠身，回答道：“多谢王爷，既往不咎。”
“上官启曾经是皇甫卿的太傅。”
转身之后，我蓦地听到他像是压抑着沉重的情绪的话语，不禁停驻了脚步，安静地聆听。因为他即将提起的那段过往，是我心中的空白，等待着他来，来填补。
“你不知道？”
我没有回头，安静地坐在床沿，双眼却蓦地变得刺痛。“太多事，我都一无所知。”
“但是王爷说过，这是报复。”如果是报复，那么就代表着，当年受害的人，是皇甫舜？！那么，爹就是……
帮凶两个字跃入我的脑海的时候，顷刻之间，只剩下一片空白。我紧握住双手，不停地告诉自己，不会，不可能。
“报复来自阴谋。”他一身的冷意，即使是背对着他，我还是清晰地感受得到了。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甚至，我拒绝听下去。
我紧咬着下唇，不敢望向他，吐出一句话。“王爷，不要说了好吗？”
“怎么。总是觉得我残忍，但是，却不想知道，到底是谁令我变得残酷无情？”他冷笑的声音，却再次刺痛了我的心。
他清冷的声音，刺穿了沉重的夜色。“你知道，报复的最好方式是什么？便是伤害对方最在意的人。你是上官启的掌上明珠，所以，我要你永远活在我给你的炼狱之中。”
我苦笑着，点点头。“你不会要我死，只是要我生不如死。”想伤害一个人，不必太直接，只要伤害他爱的人即可。很简单的道理，很容易做的事。
我的心，却不受控制，奇怪的伤心着。
“即使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你还是他最重视的人不是吗？”
他带着笑意的回答，像是随意说出口，但是细听之下，却像是压抑着更复杂的情绪。我扬起眉眼，久久地凝视着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你，中了谁的圈套？”
是啊，到底是谁令我一步步走进这个圈套，作茧自缚？是当今的天子，还是把我养育大的爹？活着，只是命运的捉弄？
如果是注定，难逃一劫。那么，我该认命。
“既然之前的事你不想听，那就作罢。”他的黑色双眸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像是，寂寞，或者……哀伤。我的心中，似乎有一股惆怅缓缓流淌着，像是要回应什么。
我不想听，因为害怕事实太过残忍，太多丑陋。但是，除了我，难道他并无可以倾诉过往的人吗？
一件事尘封在心底，被掩埋，被埋葬，直到腐烂在心里，成为记忆的伤口，总是隐隐作痛。这样的痛楚，我也可以体会，不是吗？
“不管上官启与我有过什么恩怨，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
他眼神一沉，黑眸紧绝，视线锁住我的身子：“你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是，我会留在王府，我听到自己心中的声音。如果，可以得到真相的话，我不惜一切。
“王爷……”
望着他突然站起来的身影，我不禁低喊出声，他的视线留在我的身上，似乎在等我说下去。
我吐出两个字，艰难地问道：“刺客……”
他却明白了我的意思，毫不掩饰地说道：“潜入府中的刺客，也许目标是天玉。”
天玉？有如此珍贵吗？
“王爷想要如何处置擒获的刺客？”我微皱着眉头，迟疑着问起。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神色夹杂了一贯的散漫。“总有办法要他们开口。”
“还有，你的身份，不要告诉除我以外的人。”
“好。”我轻轻吐出一个字，目送着他走向门外，关上了门，重重地舒出一口气。
我走向后窗，天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小雨。
窗，不知何时，打开了。
我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再次变得平静，那么，南宫市从后窗离开的吗？他走的，毫无痕迹，悄无声息。
我觉得爱情让人变得残忍，原本相爱的人变成心上的针，而南宫，正是他刺痛我的心。
他走了，就走了，不要想起。
我这样告诉自己，我与南宫，就像黑夜和白天，相隔一瞬间，却那么遥远。
我伸出手，关上后窗，安静地走到了桌边，吹熄了烛火。
又是，一夜。
一日之后。
清晨，我醒过来，下了床，轻轻开了门，只有风雨声。
已是初春来了。春雨连绵，毫无我所期待的一缕阳光。
即使我试图熄灭南宫与我的任何一份过往和回忆，但是我还是被那夜发生的事，而纠缠着心。因为，潜入府内的刺客之中，漏网之鱼最终也没有被擒获。而对于这件事，我更相信，只是巧合。当时面对南宫的人，是我，何况他一直是留在我的房间内。
他并不是第一次潜入王府，他不可能是刺客。况且，他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玄公子，名誉清白，处事谨慎，更不会做出这种有悖常理之事。即使没有了感情牵绊，我也不会抹杀事实，更不会，恶意相向。
白色的纱幔之下，悬挂着那一个淡黄色的护身符，在微风的吹拂之下，不停地旋转着。我的心再度变得柔软，喝着杯中的暖茶，变得释然。
一杯下肚，暖了身子，更暖了心。
我在真相还未解开之前，似乎没有资格去面对娘。我已经写好了回信，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告诉娘一切。
冥冥之中，一定会有一个结果。我在等，等待迷雾散开的那一日，等待真相浮出水面，等待给彼此一个交代。
“姑娘，王爷来了。”元儿的声音，一分不差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没有立马站起来，只是淡淡睇着他。
“你先退下。”他迈进门槛，视线落在房内，命令道。
元儿点点头，离开了房间。他向我走来，坐在我的对面，沉默不语。
我神情自若地端起另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推向他的面前。“王爷，喝茶。”
他并没有接过茶，只是吐出一句话来。他的口吻，出乎预料的平稳，似乎，只是在阐明而已，并不是询问。“那夜，曾经有人来过你的房间。”
我们的眼神开始有些交会，但是，我再度吧视线移开，我已近早已学会，不再流露太多真实情绪了。
我暗暗一笑，径自喝了一口茶，选择沉默。
他的黑眸之中，隐隐闪烁着微薄的怒意。“他是谁？”
“若我不想说，王爷会如何处置？”我淡淡说道，扬起嘴角的笑意。“还有，王爷这么说，可有确凿的证据？”
“你是在维护那个人？”他黑眸紧绝，语气夹杂了不善的气息。
是在维护南宫吗？或者，我这般的举动只是在保护我自己，不被是非缠身，不被纷扰所困。
我轻轻提起自己海棠花色一般的裙裾，微微欠身，说道：“王爷，我累了。”
他却当真不再逼我，难道真的是在顾及我的感受？即使，他已经开始怀疑了吗？但是，他还是试图相信我？
很矛盾吧，皇甫舜。我心中变得深沉，望着他的身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侧王妃。”彼此的沉默之中，蓦地被门外金凛的低哑的声音所打破，我不禁望向门外。
“王爷在里面，是不是？”
涟漪柔和的声音，一分不少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还未有所准备，她已近闯入了我的屋内，身后，是一脸难色的金凛，带着几分无法交代的神情。
她望着桌边的他，以及坐在床沿的我，却只是留在原地，迟迟不愿先开口。
“舜。”
他侧过脸，依旧坐在原处，面无表情地问一声：“涟漪，何事？”
“舜，你的心，到底被谁蛊惑？”她的视线，最终落在我的身上，脸上的笑意，却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无力。
蛊惑吗？难道我有这种魅惑人心的魅力吗？我冷眼看着她，暗暗弯起嘴角，会意一笑。
她冷笑一声，想要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却显得尤为艰难。“难道，只因为一个面容与她相似的艺女吗？”
我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个情景，我早已料到。我微微仰起脸，笑道：“侧王妃，难道，你是自爱顾忌一个就连侍妾都不如的韶雪吗？”
“你！”涟漪笑意一敛，神色变得有些尴尬，但是，随即消失不见。
她俯下身子，握紧皇甫舜的双手，语气温柔。“王爷，她只是一个与王妃毫不相关的女子而已。王爷，你还看不清楚吗？她是花间阁的韶雪，不是六王妃。”
他冷眸一眯。放开了她的手：“涟漪，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难道……”涟漪的神色，似乎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王爷真的把她当成了王妃的替身吗？”
像是发觉自己的情绪太激动，她的脸上，再次浮起了温暖的笑意，意味深长的说道。“王爷难道还在想念王妃？时隔半年之久了，王爷也该放下了。”
的确，真的是一个体贴入怀的温柔女子啊。我漫不经心地望着她，没有插手的想法。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得和皇甫舜一般，喜欢看戏，喜欢置身事外的感觉了？
“涟漪，你对我的事，过问的太多了。”他再无笑意，自在地喝下手边的茶，语气中的不耐，我听得很清楚，相信涟漪自然也是。
我不带任何情绪，望着面前这个一袭宽大紫色华袍的俊美男子，他何时开始对涟漪如此冷淡？难道，是因为我的出现？
“我不想忘记。”
就在我旁观的那一刻，耳边蓦地传来皇甫舜曾经说过的这一句话。平静如水的情绪，再次被打乱。
我暗自翻阅仍有温度蒙尘的心事，怀念着每一个朝朝暮暮。
“王爷，是涟漪多事了，那我先行离开。”涟漪并不是不懂察言观色的人，即使得到的是这种冷淡的回应，她嘴角依旧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站起身，向他欠身，转身离开。
但我看得清楚，她眼中掩藏很深的怨恨。在面对我的时候，变得尤为深刻。
回忆，像是海浪一般打过来。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幕，她曾经在皇甫舜的怀中，正对着我，笑意慢慢加深，却无法掩饰冷笑的眼神。
“怎么？”他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挤出一丝笑意，面对着他。
我弯起嘴角，笑望着他：“皇甫舜，我真的看不透你。”
“曾经，涟漪是你最想要维护的人，不是吗？”甚至，在我收下那瓶所谓的“玉露丸”之后，想要争取公平的时候，他不是也要我守住秘密，不得泄露半分吗？
他的眼眸中，变得深不可测，嘴角处寒意横生，令人畏惧。
我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直视着他的双眼，柔声问道：“难得王爷忘记了，涟漪对你来说，是特别的？”
他嘴角浮起一抹阴沉的笑意，语气变得散漫和戏虐。“你是在插手我的事？”
“王爷觉得，我会插手吗？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从来没有插手过。过去不曾，现在也不会。”
我淡淡笑着，加上一句话：“如今的我，自顾不暇。”
他蓦地抓住我的手，冷笑一声：“你为何总是如此淡然的态度？”
“你的心，到底是留在谁的身上了？”
自然不会。我对他，早已死心了。
这是我心中的答案，但我没有说出口。
“我的心吗？”我浅浅笑着，柔声问道。
我的右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处，感受得到收下的跳动，冷静地丢下这样一句话。“心还在，但是，丢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