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二章 执一步海阔天空(1 / 1)
连毓景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如此生九歌的气,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九歌好,她还小,还不懂男女之事,如今不教导,日后定会追悔莫及。
清白的指关节紧了又松,何尝让她这样跪过。
忍不住想打开门,跟她说,‘起来吧。’却瞥见门外的九歌,心上一堵,连护体仙气都不用,就这么不惜命?偏生要他不得安宁!
抽回已在门上的手,不再看那抹小小的影子。
门外的九歌麻木僵硬跪了一夜,门内的毓景念了一夜清心咒。
各怀心事,无人肯先走出一步。固执的人走在一起,谁都不为对方划出弧线,注定平行相离。
毓景与九歌就是这样,各执自己的信念相行渐远。
一夜清心,原本的怒气皆然散去。门外的九歌仍是昨晚那个姿势,岿然不动。
毓景蹙眉。正想推门而出,殿外响起敖荣的话音。
“小狐狸,你怎么跪着!”敖荣急忙跑到九歌的身边。
“别……别碰我。”九歌的声音颤抖着,牙关战栗。
“你被仙尊罚跪?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敖荣出手摸摸九歌的小手,冰冷,颤抖。
“别跪了,跟我去如墨那里。”他担心地拉起九歌。
九歌完全没有力气站起,瘫软在地上,却依旧要维持一个半跪的姿势。
“你疯了!你都这样了还要跪。”
九歌咬紧牙关,撑下去真的……好累。
敖荣不管不顾,抱起她便走。
“别……碰我,让我…让…跪。”九歌困难地说话,用仅有的力气抓着敖荣的肩膀。
“师父说要,要……跪到叫我起身为……”话未说完,她便不能坚持地晕了过去。
敖荣急急抱着她冲出殿门。
房里的人,呆站在那,脸色煞白。
那厢,敖荣飞身冲入玄心殿,一把拽住如墨,“快、快点看看她。”
“小狐狸?昨日还神采奕奕,今日怎么就成歇菜了?”
“别开玩笑了。你快替她看看!”敖荣焦急万分。
如墨看着榻上的小狐狸,拿过手腕搭脉。沉吟片刻,“无妨,死不了,只是寒气入体,体力透支。”
“仙尊罚她跪,怕是跪了一晚,你看看她的腿怎么样了。”
如墨讶异,“师弟什么时候这么心狠了?!”
裤腿移至膝盖,果然已是一片青紫。
如墨拿出一瓶药膏扔与敖荣。“给她抹上,不出几日就好,只是这几日,不好走动了。啧啧啧,你说我师弟怎么就那么……呃……师弟,你来了啊!”如墨咂咂舌头,幸亏没说完,这要是把辣手摧花说出来……
敖荣见毓景前来,下意识把九歌护在身后。
“你就是这么对徒弟的?在玄冰洞那么久也这么对她?”敖荣愤愤不平。
毓景面色阴郁,“我身为她的师父,犯错自然要罚。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责。”
“我不管你是谁,仙尊也罢,师父的身份也罢,谁敢伤他,我敖荣就是不依!”敖荣气势汹汹,是仙尊又如何,仙界奉你为上,今日偏要驳了你的面子。
“那你试试!”毓景言罢,周身动荡,仙力狂涌。
“师弟,师弟息怒,这丫头留在我这里静养,你放心。不出几日又能活蹦乱跳。”如墨见势头不对,急忙拦住。这玄心殿这么多瓶瓶罐罐,砸了哪里都心痛。
紧张之余,灵戒从外归来。
入得殿内,“师父。”转而又看到毓景,灵戒恭敬一掬,“拜见仙尊。”
毓景脸色更差。“九歌不能留在这里将养。”
敖荣拦住,“你身为仙尊,丝毫不通情达理,又想怎么折磨她,难怪这丫头,这么多年,都不敢与我在心里说话!”
“让开。”毓景开口,一股冷意,旋身袭来。
“不让。”敖荣视死如归。
“我看仙尊有所误会,不如借一步说话。”灵戒笑着开口,高高在上的毓景仙尊,如今为了九歌几番动怒,着实令人吃惊。
毓景随灵戒出殿,负手而立,又好像回到了那个出尘的冰人。
“我知仙尊为何如此动怒。昨日,其实是我不好,与师姐开玩笑,借机轻薄了师妹。一切与师妹无关。是灵戒之错!望仙尊责罚!”灵戒跪地。
毓景皱眉,昨日是自己过于气急,也不问个究竟,难道又错了?
一记掌掴,重重落在灵戒脸上,红印即现。
“若再犯,废仙身,逐出流岚。”字字句句,冰冷无情。
“灵戒谨记。”
毓景只身入殿,不一会儿,抱着九歌绝尘而去。
殿内只剩下敖荣大声的咒骂。
灵戒喉头一阵腥甜。这一巴掌,伤的是他的心脉。他苦笑,扶墙起身,只要过些时日,等他炼出前世忆,就能知道他和九歌究竟是什么关系。这流岚,又是究竟为了谁来?
“今日,受你毓景一掌,他日,让你痛不欲生!”
灵戒暗暗发誓,眼神阴狠。
“流岚,终有一日,由我亲手倾灭。”
有些恨积郁在心里太久了,越是无声,爆发时越是容易毁天灭地。灵戒心里的恨从他出生便带来了世上。这一切九歌体会不到,他们的出生,便决定了人生的不同。
毓景细细端详那张小脸,细嫩白皙,却毫无生气。
曾经这个女孩不是这样。
她对他无所畏惧,趴在他身上索取怀抱。众目睽睽之下,也不管不顾,要他一句承诺。
她总是能让自己哑然失笑,手足无措。
过去的一百年,远比他独自一人的几千年值得回忆。
她很聪明,将南音练的很好,总是能让他眼前一亮。每一个小小的进步,便跑来自己面前邀功。一些小小的发现,就急于给他看,若是他不理,就缠着血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师父,你觉得百花露好喝还是桂花糕好吃?”
“师父,血凤他又不理我!我们一起把他翅膀打个结,好不好。”
“我想父亲和母亲了。只是,与师父在一起,也是不错的。”
“玄冰洞那么冷,今晚是我生辰,师父许我一个愿望如何?恩……我想想,我要师父和我在里面的石榻上睡,不要师父这么冷。”
“等我把南音修到七重,我来保护血凤和师父。”
……
有些话,说的人无心之语,记的人心心念念。
什么时候她变了。总是躲闪他的眼神,不爱与他说话,宁愿在洞里呆看着颜姬,也不愿近他一寸,显得拘束乖巧。他要她这么听话了吗?!
才出来一日,与敖荣有说有笑,灵戒抱她,她也不会推开么!相伴百年,反不如一些旁人重要。他这个师父,真是有够失败。
陷在睡梦里的九歌,全然没有昨晚的傲娇。睡着还嘟嘴,一脸委屈。
错都是他的,对她不好的人只是他。
毓景叹气,落座在九歌身边。
“师……父……”细弱的叫声从九歌口中吐出,却并未醒来。浓密的睫毛投长长的阴影,眉头轻拧,似是不安。
毓景心下一沉,连在梦里也在怪罪他?
“别……走……”又是一声轻吟。
他袖下的手忍不住替她捋上一缕凌乱的黑发,原来,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师父的,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个弧度。
第二日,九歌睁眼,师父的房间?瞪大眼睛,师父,怎么会在她身边。近距离看着半卧的他,挺立的鼻尖,下巴连成好看的弧线,嘴唇,太薄。听说薄唇的男人无情,这让她想起那一年在蓬莱遇到他与幻灵仙,确实如此。
“啊……”想起身却没有力气,全身好酸痛。
“醒了?”毓景听到声响,睁开眼。“别起,躺着。”
他按住九歌的肩,不让她起身。
九歌没忘掉昨日的事情,故意将脸转过去不看他。
毓景不恼,走出房,转而端着一只碗。
“我不要喝药!”九歌直言拒绝,没好气。
“谁说这是药了。红枣银耳莲子羹。”
九歌仍旧不理他,眼盯着墙,没有要吃的意思。
“不要,我就给血凤吃了。”他故意拿着勺子尝了一口,“味道不错,我真的拿出去给血凤了啊。”
“等等。”九歌急忙喊住,不能白白便宜了那只臭血凤。
“转过来,我喂你。”他握着勺子,温柔地递到她嘴巴,看她小口小口地吞咽。
这是第一次,毓景亲手喂她。
“好吃吗?”他看着她慢慢吃着,一脸享受的表情。
她不回答,专心吃着。
“昨日之事,为师不与你计较了。”他边说边舀了一勺递到九歌嘴边。
九歌不吃,转过身,索性不理他。
看着还剩半碗的汤羹,他很是无奈,“为师思虑良久,昨日是有不对之处,不应该罚跪。”
她仍是面墙不理,等着身后的人说话。
“你欲如何?”毓景开口问道。
“师父刚刚是向九歌道歉吗?”
毓景神情凝重,“为师的确有错,你身为徒弟应该听从师父的话才是,昨日故意气……”
“师父是想向九歌道歉吗?”她提高音量。
“算是吧。你我都有错处。”毓景放下身段。
“是你错,还是我错?”她偏偏不给他面子,就是不依不饶。
毓景眉头深皱,昨日匆忙给她定罪,不问是非曲直,貌似是自己的不对。思虑再三,看看手里的半碗粥,不由叹气出声,“是为师的错。”
错就错了吧,退一步,他们不这么步步紧逼,不这么累。
门外,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血凤又在偷听了。让他听到万人景仰的仙尊低头向小丫头认错,着实失了颜面。
“师父,啊……”九歌转过头来,示意让毓景继续喂粥。
“日后不要拿自己的身体与为师作对。”他拿着空空如也的瓷碗,认真对九歌说道。
“师父这是在关心我吗?”
他不吭声,她又在怀疑他不关心他。
索性端着碗出门去。
门外的血凤探进头来,“啧啧啧,小九歌你这样问他真是伤他的心,他一大早翻《六界志异》学着为你熬的红枣银耳莲子羹,真是难为他了。啧啧啧。”
“师父熬的?”九歌脸色一变,难怪这么在乎地问她好不好吃。
“你刚入玄冰洞那会不是吵着要吃这个嘛,说你母亲最爱做给你吃,你忘了?”
血凤看着这个傻丫头,想起毓景清晨跟他说‘九歌喜吃这个。’看着堂堂仙尊下厨做羹,血凤眼珠都快掉了。
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
血凤不禁哀叹,自己少说也陪毓景几千年,何时有此待遇……真是苍天无眼……也许他当年要是只母凤凰,待遇也就大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