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九章 玄冰一夜怀卿落(1 / 1)
朦朦胧胧。九歌睁眼,眼前的世界,有些过于明亮刺眼。
“师父……”九歌揉揉眼睛,模糊的轮廓清晰起来。
毓景正端坐于不远处。
“书看了吗?”毓景开口问道。
“呃……我本想看的,忘了带在身上了。”
“那就是没看。”
“呃……我……”九歌疙疙瘩瘩地应话。
“我不让你来,你偏来这后山险峰是为何?”
“我想,不是,我担心师父,所以……”
“所以违抗师命。”他冷冷打断九歌的话语。
“呃……”九歌无言以对,这师父看上去那么无害良善,怎地说话那么不饶人。
“罢了,既然来了,与为师一同修行吧。”
终于,小九歌的受难过程开始了。
“你生来仙身,与凡人修仙不同。不必一步步从筑基、旋照、融合、心动、灵寂、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度劫、直至大乘。仙级有分,不断修行,需要不断经历天劫,稍有不慎,轻则倾覆千年修为,重则神形俱灭。”
“修仙一路,远非你想来如此简单。你出身仙家,已是先人一步。天劫所历,必要厉害几分。从今往后,师父授你南音诀,此诀适合女子修炼,立于平心静气,所炼之气,气柔善控。”
“那师父修炼的是什么?”九歌好奇问道。
“长清诀。炼此诀,需清心寡欲。气冷冽强横。你要记住,力强一分,反噬时也就强一分。为师所炼之气过于刚猛,与南音诀恰恰相反。为师所修,不主五行,却又贯通五行。你只须依照为师教授所炼,自会形气相合,你那千年修为也能运用自如。”
“那师父快教我,快教我。”她拉扯着他的衣袖。
毓景挥手一就,冰壁上闪出墨色,渐渐化为字形,又有图画生成,图文照应,极是易懂。
“这便是南音诀的口诀心法,给你今日一日时间牢记。”
她立时面露难色,“师父,你说,这是不是有点多啊?”
“不多,只是十分之一。”毓景淡淡答道。
她惊讶张嘴,十分之一?这一面冰壁只是十分之一?为什么要来找师父,为什么……
她拧着毓景的衣袖,喃喃出口:“其实呆青鸾殿也挺好的。要不让血凤送我回去吧……”
他不语,神情泰然。意思就是废话别多,快背。
这一日,九歌的声音不绝于耳。
“啊……师父,这个字不认识。”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不认识。”
“看,看,这一句我也都不会。”
“师父……我发现这一段我都不会。”
“要不,师父,找个不用背的吧……”
…………
毓景只是闭上眼,留下一句,“若是不背出,此生不得出玄冰洞。”
此生?师父你在开玩笑嘛……九歌的脸一黑。
“师父。”九歌很想这样叫,可是她发现她不能说话了,嘴巴无法张开,只能发出呜呜牟牟的声音,连头,头都不能转动,视线所及之处只是冰壁上的字。
“恩牟哼!”九歌愤恨的眼神盯着冰壁。这句话的意思是:算你狠!
“唔牟!”这句的意思:师父!
苦刑之下,必有高徒。
不出十日,九歌对南音诀已是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只是她的脖子,真的,好酸。
初学南音诀,她发现调动仙力,果然比以往更自如,若是拈飞身诀,也不似以前如此耗费仙力。喜不自胜。
“师父,南音诀真的好厉害!”她在洞中上窜下跳,半点闲不住。
他又不得不考虑要不再定会身吧……
“随为师在洞中修炼百年,必定小有所成。”
百年?
九歌表情冰冻,师父,你又在开玩笑嘛……
每次这样一想,不好的预感笼上心头。
看着九歌不可思议的表情,毓景继续道:“修行需心无旁骛,如今你已初识南音,与为师一同在这玄冰洞中修行,不愿意么?”
九歌胆战心惊,“愿意……只是我怕百年不见父亲母亲,还有小白龙,红衣姐姐,如墨师叔,还有,还有很多人,还有美味的鸡仔……师父……”
她可怜兮兮地拉住他的衣角,轻轻摇动。
“我修书与白济仙君便是了,明日让血凤带予,流岚山中人自然知道我与你在玄冰洞闭关,倒也无妨。放你一人在青鸾殿,我亦不放心。”
“师父,我在这里,会扰你修行。你不是说,炼长清诀,需清心寡欲。”
“无妨,每日让你定身即可。”
每日让你定身即可……九歌觉得,这一刻师父的声音比冰还冷,刺在心上,好生痛苦。
也许该告诉小白龙,让他,偶尔送只鸡来。
“师父,可是你让我这样一百年不吃东西,九歌怕是要死的。”
一副委屈模样,狠掐自己一把,眼睛霎时红了。
“无妨,血凤会送来百花清露,你央他给你带点吃的便是了。”
“我要让小白龙送鸡来!”
“为师不准。”
“凭什么!我要吃鸡!”她大喊着,整个洞充斥她的声音。
毓景皱眉,“鸡与为师乃是同宗,日后不准食用。何况这玄冰洞是为师静修之地,流岚弟子不得擅闯。”
九歌泪眼朦胧的看向洞外。
“这洞,我已施了结界。你放心,不会有妖物闯入。”
师父,你这不是安慰吧……
九歌只是想闯出而已。
毓景看着九歌那副受气模样,竟不自觉扯动嘴角。原来欺负徒弟也不失为一件好玩之事,难怪师兄收了这么多个。
见九歌一副失落的样子,他伸手一挥。洞壁轰然而动,冰裂成规则的方形,竟有一洞口显现。
别有洞天。
她被吸引,好奇探入,景致与玄冰洞全然不同。
锦绣软帐,红尘摇曳,暖风拂面而来。
小心入内,气雾氤氲,一汪温泉,流水缓动。夜明珠的光照下,有不知名的植物丛生在温泉旁,开放着妖艳的赤色花朵。
九歌忍不住上前轻抚鲜艳的花瓣。
“此花名为颜姬。相传神治天下之时,盘古尚未开天辟地,颜姬本为花神,寻世上绝美之花。常化作美丽的花朵诱人摘下。一次竟恋上人间男子,男子却只是将她摘下赠予心爱女子。颜姬苦求不得,一怒之下化作最艳之花,长在幽暗之地,常开不败,让人再摘不到她。”
毓景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
苦求不得?九歌伸回手。她又不喜这花,她九歌要的上天入地也要得到。
“师父,这是哪里?”九歌转身问道。
“这里是玄冰洞的洞中之洞,流岚曾有一上仙被罚来此面壁修炼,逾千年,此洞即是出自他手。”
“他是谁?”
“不知,流岚早已将他逐出仙籍。”
“他犯了什么错?”九歌对这种颜姬之花的人颇感好奇。
“仙妖相恋,违背仙规。反省千年,仍不知悔改。”毓景深锁眉头。
“仙妖相恋是大错?”九歌继续追问。
“自然是错,仙妖殊途,有违天理。”
九歌还是不懂,低头思索。
“你还小,日后自会懂其中道理。”毓景轻抚她的头。
“颜姬花,还是不碰为好。”他表情冷漠,一如他讲那个故事时的模样,挥手作势要毁去颜姬。
“别,师父,留着它吧,不然这洞里死气沉沉,我不去碰就是了。”九歌出口阻拦,不忍心妖艳的花朵被无情消散。
“也罢。此洞,我不常进来。如今,你住此间,倒也合适。只是每日早起必要入玄冰洞与我修行。玄冰之力,助益甚大。”
“知道了。”九歌呐呐回答,不知为何心情不愉。
“还有,日后不许再吃鸡!”
“知道了!”她气呼呼地应道。
一个人,绕着此间,一圈又一圈。
石榻上的一行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朝朝共待明月夜,夜夜愿与尔同眠。”
石塌边镌刻着深深的字句,她躺在榻上,轻轻拂拭,几番喃读。伴着似有若无的颜姬花香,一股心伤,弥漫开来。
曾经有这样一位上仙,也和九歌一般躺在这里,只是夜夜难入眠,盼着与心爱的人相守相眠。看着劲而有力的字体,应当是位男子。
九歌枕着的玉枕,大概也无数次润湿过。
她不去问师父这句诗的意思,她知道师父不喜。
而这一刻,这个小小的人儿,躺在这张塌上,好像能听到来自遥远的过去的叹息。那叹息,敲在她的心上,结成了淡淡的愁怨。
连同满室的颜姬香,她好像开始懂得,一种感情,爱。
只是,这样的难过痛苦连着氤氲湿气,苦守不得,执守千年,值得?
她的心被莫名撕扯,人生第一次,奇怪的感觉让她喘不过气来。
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她是怎么了。这是什么感觉?
“你哭了?”叹息的声音轻轻响起,低沉的男声。
九歌一惊,“你……你是谁?”
起身环顾四周,并无人影。
“莫怕,我只是这洞中的一缕魂魄。”他的声音这样淡漠廖远。
“你是这洞的主人?这字是你写的?你……死了?”她嘴里蹦出一连串的问题。
“死了?我是死了。”他又发出沉重的叹息。
“你就是师父说的那个流岚上仙!”她惊呼。
“我是流岚上仙?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为什么?”九歌没有了原先的害怕,相反,她很好奇。
“大概是魂魄的残缺,我不记得了。”他声音那么寂寥,空灵,魂魄在洞里,却又好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我在这里等一个人。”
“等谁?”她被好奇驱使着。
只听得那魂魄答道:“等一个人,我不知道是谁。”
他继续说:“颜姬,催人生情。情动落泪,泪落在枕上,我便醒了。我在这玉枕中。”
九歌拿起身边的玉枕,轻轻抚拭。
“你叫什么?”
“怀卿。”
“不记得她了,你为何不去投胎。”九歌对着枕头问道。
“我要等一个人,可是,我不知道她是谁。”
“不记得她了,那你还在等什么?”
“不知道,只是要在这里等着。其余什么,都不知道了。也许,只是我的执念,等哪日知道她安好,我便散了。”
他不再说话,不再叹息,洞内没有了那个低沉的声音。
九歌几次唤他,都不见回声。
大概是魂魄太弱。
九歌想,若是日后出去,帮他寻得那女子,也算了却一桩尘缘。
怀卿……
九歌想,这样深情的男人,竟是流岚的上仙。
但仙界却无人知晓,也只能是流岚秘辛了。
此后,九歌都没有再与怀卿说过话。这一夜就像一个梦,她没有告诉毓景,那是她的秘密。
颜姬,依旧常开不败,似有若无的花香,弥漫洞中。